第30章 一股邪惡而神聖的力量

周一, 舞蹈課堂繼續。

希爾達加大了舞蹈生的訓練強度,因為期末考試快要到了。除了最近排練的《mother》之外,希爾達還新增了許多比較基礎的舞蹈訓練。

這些基礎性的訓練使用錄音機播放音樂即可, 無需陶樂思當一個莫得感情的伴奏機器。于是每逢這種情況, 尤迪特先生就會下樓,把陶樂思薅到樓上去練琴。

陶樂思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人間疾苦:在為生存和愛情備受煎熬的同時, 居然還要準備期末考試?

艾斯比幸災樂禍地說:“早知道學業才能讓你感覺到痛苦, 就該把你空降到衡水中學。”

作為一個管理比較寬松的學院,期末考試難度也不大。陶樂思記得在原著中,鋼琴系的期末考試內容是:抽選大小調兩組的音階、琶音以及和弦,演奏一首練習曲和一首樂曲。原著中的桃樂絲練習曲選擇的是德彪西12首練習曲中第一首,樂曲選擇的是肖邦的降D大調圓舞曲“小狗”。

但是這兩首曲子,陶樂思一直練得不盡如人意。

兩首都是觸鍵輕盈、技巧豐富的曲子, 不僅需要大量的練習, 還需要對曲子有充分的理解。但尤迪特先生評價陶樂思總是“只把譜子彈了下來, 實際上靈魂全都丢了。”

陶樂思為此心煩意亂。桃樂絲·恩格爾是一個敏銳細膩、又有些憂郁的文藝青年,而陶樂思完全就是個沙雕。桃樂絲所能演繹出來的感覺, 陶樂思不一定能夠完美展現。

陶樂思練了一天琴, 被尤迪特先生罵了一天, 搞得她心情很不好。吃完晚飯後,陶樂思又獨自回到了二樓琴房開始練琴。她越練越煩躁,索性站起身, 走到窗前,推開了窗, 讓初冬的冷風呼呼吹進來。

要不, 幹脆換曲子算了……整點什麽斯特拉文斯基之類的上臺哐當哐當一通亂敲, 或者格拉斯之類的極簡主義風格練習曲一直重複同一動機到老師們全部睡着, 估計很快就會被攆出學校。

設定是逃出學校就會慘死,被攆出學校應該沒有這麽凄慘吧……

聖誕節距離現在只有兩個月了,儀式的時間也不太遠了。

而除了克勞迪娅提供的一些線索外,陶樂思對于原著中儀式失敗的原因還是毫無頭緒。

艾斯比得出了最終的結論:“無論怎麽樣,你必須要跟克勞迪娅好好談一談。”

陶樂思很懵逼:“難道是要我說服克勞迪娅,讓她代替索莎娜成為赫卡忒的容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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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比說:“并非如此。事實上是,你可能要和克勞迪娅合作。”

陶樂思剛想說她只想和精神正常的人合作時,克勞迪娅顯然不在精神正常的範疇之中,便聽到了樓下練舞室有一些動靜,好像是錄音機正在播放一首練習舞曲,隐隐還能聽到打拍子的聲音。

哪個可憐的舞蹈生這時候還在練習?

陶樂思蹑手蹑腳地走下了樓,隔着練舞室門上的玻璃往裏看了一眼。

希爾達正在練舞室中,跟随音樂的旋律打着拍子。而在教室中央,随着拍子舞蹈的,正是因為身體過分虛弱而無法正常上課的凱瑟琳。

眼前這一幕,詭異得像是夢境。

凱瑟琳的眼神空洞,臉色慘白,随着希爾達的節奏,肢體僵硬地舞動着,動作毫無美感,好像一具提線木偶,掌握在技巧并不高超的木偶師手中。

陶樂思看了一會兒,她驚訝地發現,景象微妙地發生了變化:

白熾燈蒼白的燈光變得血紅,凱瑟琳站在紅色的燈光下,木地板上,一道道鮮血順着木板的紋路,猶如一條條血的溪流,從凱瑟琳身上流出來,流向四面八方。

陶樂思仔細地看了看,不,那些血流并非從凱瑟琳身上流出,而是從周遭流回凱瑟琳身上。

随着血的回流,凱瑟琳的臉色漸漸開始變得紅潤起來,動作也恢複了優美而柔軟。

陶樂思在門外看得目瞪口呆,這是希爾達在給凱瑟琳……補血嗎?

她想要救凱瑟琳?

希爾達側過頭,目光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正在門外暗中觀察的陶樂思。然後,她的嘴角牽起一絲笑意。

陶樂思已經知道希爾達是女巫,所以希爾達也不介意陶樂思看到她現在的模樣。

忽然,白熾燈管啪的一聲爆裂開,玻璃破碎的聲響把陶樂思吓了一跳。

走廊的燈同時滅了,只餘一片黑暗。但是,在練舞室之中,那種詭異的紅色光線仍然亮着,不知是哪裏而來的光源。

樓上,沉重的腳步聲再度響起,像是快步地朝着樓梯的方向走去,似乎馬上就會下樓。這腳步聲陶樂思并不陌生,在黑暗走廊裏,也在地下密室中出現過。除了腳步聲,她似乎還能夠聽到那個怪物發出咆哮。

一股氣流向四面八方湧去,如同從凱瑟琳身上吹出來的狂風,令人難以招架。陶樂思被這莫名的風吹得站立不穩,甚至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她用手掌擋住直吹到臉的風,朝練舞室中望去。借着血紅的燈光,陶樂思看到凱瑟琳身體周遭的血在飛快流逝,她很快就像一具失去了牽線的木偶,倒在地上,從她身上流淌出大量的鮮血,又從木地板的縫隙中飛快滲了下去。

而一旁的希爾達仿佛剛被海嘯沖擊過一樣,跌坐在地,頭發散開,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希爾達!”陶樂思推開練舞室的門沖了進去。她知道希爾達在進行某種女巫的儀式,而且這個儀式中間出了些差錯,她貿然闖進去,或許會有危險發生,但是她不在意那麽多。

陶樂思在希爾達身旁蹲了下來,抓住希爾達的肩膀,将她扶了起來。

希爾達披散的長發蹭在陶樂思的脖頸上,陶樂思感覺到衣服布料之下,對方身體的緊張。她一邊試圖讓希爾達依靠住自己,一邊四處張望着,想要在血紅的光線中發現某個正逐漸朝着她們逼近的怪物。

她感覺到某種危險在逼近,但卻又難以概括這種危險的形态:是空氣、是光影、還是bgm。

腳步聲從樓梯上踏了下來,朝着這間練舞室逼近。陶樂思仿佛聽到有一個沉痛的聲音在質問着她:“你怎麽能傷害你的姐妹?”

然而,紅色的光連帶腳步聲忽然一同消失了。陶樂思以為自己瞎了,她用力眨了兩下眼睛,一切又已恢複了平常的模樣。

練舞室中,白熾燈依然亮着,走廊裏的燈光與往常沒有絲毫區別,地板上也沒有任何血跡。凱瑟琳倒在地上,看起來蒼白而病弱。

如果不是希爾達還坐在地上,與她挨在一起,陶樂思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希爾達輕嘆了口氣,從地板上撿起掉落的發卡,然後站起來,不着痕跡地離陶樂思遠了一點。她将發卡銜在嘴裏,重新把頭發盤好,再用發卡固定住。

“剛才發生了什麽?”在陶樂思等待希爾達整理頭發的這段安靜而古怪的時間之內,她悄聲問艾斯比。

“出現了某種神跡。”艾斯比的措辭十分小心。

“赫卡忒出現了?”陶樂思馬上追問。

“……我還不能确定。不排除還會有其他的神跡。”艾斯比更加小心地說。

希爾達終于将頭發重新整齊地盤在了腦後,整理好了衣服,又恢複了冷若冰霜且嚴厲的女校長的模樣。

“剛才出了一點意外,”她攤開手,試圖對陶樂思解釋,“但是我并不想要傷害凱瑟琳。”

“我能看得出來。”陶樂思說。

“只是中途被打斷了,那是一種我無法控制的力量,是一股邪惡而神聖的力量。”希爾達說。她走近了陶樂思,伸出一只手,輕輕搭在陶樂思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則放在自己的心口。

“那麽,是你所信奉的女神的力量嗎?她為什麽要阻止你救凱瑟琳?”陶樂思問。

希爾達顯出猶豫的神色,她想要說些什麽,告訴陶樂思一些關于這所學院所潛藏最深的秘密,可是她張了張嘴,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她快步地走到了凱瑟琳的面前,雙手舉到胸前,好像是做了一個什麽手勢,凱瑟琳就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牽引着站起來,朝着練舞室外面走去。

“我得讓凱瑟琳先回到宿舍,不然會讓別人懷疑的。”希爾達說。她的目光從始至終都看着凱瑟琳邁着僵硬的步伐從練舞室走到走廊外,陶樂思感覺她正在躲避自己的目光。

直到凱瑟琳的身影終于消失在黑暗的走廊之中了,希爾達才轉過身,看着陶樂思。

“我聽見你一直在練德彪西和肖邦,對不對?”

“沒錯,但是我彈不好,”陶樂思說,“尤迪特先生對我很不滿意。”

“你沒有必要一定選擇練習這些,”希爾達說,“你只需要演奏你自己就足夠了。”

“我不太明白,夫人,”陶樂思深吸了一口氣,終于說道,“我不明白,什麽叫做演奏我自己。”

希爾達望着陶樂思,目光好像直接看到了她的心裏。陶樂思想起了很多瑣事,類似于床底還有沒有洗的衣物,或者是周末要抽時間和克勞迪娅談一談赫卡忒的事情。

“彈奏你所想的,僅此而已。”最終,希爾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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