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們不要再打辣,要打去練舞室打

在說這番話時, 陶樂思想到了很多。她想起了中世紀莊園裏灌木的迷宮,想起了站在深夜馬路邊上迎着寒風的華爾茲,想起了又濕又涼的親吻, 如何随着體溫升高逐漸變得火熱, 想起了溫暖的床帏,随着歡欣高飛的靈魂。陶樂思不知道索莎娜會不會被她的話所打動, 但是索莎娜的臉上還是一片木然神色, 無悲無喜。

覺醒了女神的靈魂的索莎娜,俨然已經成為另外一個人,如同邪神般,無情且貪婪。但是陶樂思覺得她自己的性格好像并沒有因為具備了女神的神力而發生任何變化,或許和陶樂思代表着赫卡忒的人性有關系。

她感到自己依然能夠去愛,同樣有勇氣去戰鬥, 她仍然會因為瑣事而愉悅或是心煩, 當她在檢索宇宙星辰, 或是時空流逝時,她同樣還有着人類的情感。

“信徒會有很多, 真正的神明不會缺乏信徒的。也許你會遇到比希爾達·斯坦更适合你的人。”索莎娜輕聲對陶樂思說。

“你應該知道我的立場, 蘇, 所以你也明白我的答案。”陶樂思淡淡地說。她的表情沒有變化,但是她的心情卻越發沉重。

在她們的頭頂,就是祭壇的穹頂;而腳下, 黑霧翻滾,其中摻雜着一些血霧。

陶樂思垂頭, 神色凝重地望着祭壇中狼人與巨蛇的纏鬥。而每當狼人要落到下風時, 索莎娜都會擡手一指, 随機選取一名幸運觀衆割喉, 汲取這人的血液。她頭上的火焰王冠越發紅豔,光線幾乎要灼傷陶樂思的眼睛。

漸漸的,陶樂思感覺到吃力,她分明站在雲端上一動不動,卻好像剛跑完了一個八百米,氣喘籲籲不說,還要盡量在索莎娜面前做出不那麽費勁的樣子。

這不公平,不帶索莎娜這樣,邊打邊加血的!

陶樂思皺起眉頭。索莎娜能夠通過人的鮮血補充她的神力,陶樂思又該如何補充屬于她的神力?

女神的本能是渴望鮮血,女神的人性則與普通人差不多,會哭、會笑、會生氣、會嫉妒,渴望愛,也渴望溫暖。但是這些又如何能夠給陶樂思以鼓舞,幫助她贏得與索莎娜的這場争鬥?

“我要怎樣才能加血?”陶樂思趕緊咨詢艾斯比。

“就像正常人那樣。吃飯、喝水,補充葡萄糖和維他命,”艾斯比說,“生病了就吃藥,受傷了就去醫院,在愛和被愛中滿足,就這樣。”

“……操。”陶樂思真的忍不住飙了髒話。

她低頭看了看祭壇,試圖在女巫之中尋找希爾達的身影。但是黑霧濃重,信徒們又都穿着黑色的長袍和兜帽,她無法分辨出哪個是希爾達。她咬緊牙,只要她還在這裏,只要那頂冰雪的王冠還在她的頭頂,只要她還是赫卡忒的三分之一,索莎娜就絕對不會傷害希爾達。

“最先放棄的将會是你。”索莎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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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殺掉所有的人之後,就再沒有鮮血供你享用了。”陶樂思說,并努力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如索莎娜一般淡漠,藐視蒼生。

“我的姐妹,你不必逞強。”索莎娜的臉上浮現出一點笑意,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與此同時,陶樂思忽然感覺到胸口劇痛,她低下頭,看到狼人将那條巨蛇扯成了兩段,而她的胸口,也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鮮血溢出,染紅了睡衣前襟。

巨蛇在地上掙紮,斷掉的半截身體扭曲着,又慢慢與它原先的身體拼合到一起。但是陶樂思已經受了傷,再這樣争鬥下去,她不會占什麽便宜的。

要不要拉着希爾達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陶樂思開始構想三十六計走為上的可能性,雖然會很沒面子,但是總比一直耗在這裏要好。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什麽東西落到了陶樂思和索莎娜之間,但沒有從黑霧之上掉落下去,而像是具有生命一般,懸在兩人的中間,發出淡淡的光滿。陶樂思伸手接過那個東西。

一個舊的挂墜盒,上面有一個馬頭的圖案,帶着一條細細的、發黑的銀質項鏈。

“克勞迪娅……”陶樂思喃喃地說。

下一秒鐘,陶樂思和索莎娜又同時從半空中落了下來,站在堅實的地面上。

祭壇沉重的石頭大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一個女孩站在門口。她有一頭披散着的、火紅的長發,仿佛是盛開的花朵。她沒有神使陪伴,只是孤零零地站在臺階上,翠綠的眼睛望向祭壇中鮮血橫流、屍體滿地的狼藉,顯出一種不屑而高傲的神情。

“你們不要再争鬥了。桃樂絲,索莎娜。”克勞迪娅說。不知道是不是陶樂思的幻覺,她看到克勞迪娅的身後突然張開了一雙紅色的羽翼,像是某種大鳥的翅膀,又轉瞬消失。

巨蛇與狼人分開了。巨蛇吐了吐信子,游到陶樂思身後。陶樂思伸手摸着蛇的頭頂,感到手心冰冷的觸感。她有點眩暈,可能是因為索莎娜造成的傷口,也可能是低血糖。

“這件事到此為止,索莎娜,你已經傷害到了桃樂絲。”克勞迪娅對索莎娜說道,語氣中帶有一種不可辯駁的威嚴,“你喝了足夠多的血,應該到此為止。至于你們争奪這個女人的事情,改日再說。”

索莎娜顯然想把克勞迪娅和陶樂思一起打包揍了,不過她很可能此時已經是有心無力,再也揍不動克勞迪娅了。她轉身看着迷霧中的狼人。随着一陣黑霧升起,當霧氣散去時,狼人無影無蹤,她銀色長發上的那頂火焰王冠也消失不見了。

陶樂思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索莎娜,确認她不會再發起攻擊之中,她輕輕閉上了眼睛。巨蛇消失了,她頭上的冰雪王冠也消失了。她站在祭壇中,睡衣上滿是斑斑血跡。而當她回過頭時,看到滿地的鮮血和屍體,幾個幸存者呆立着,像是被眼前的變故驚住了。

陶樂思看到希爾達仍然站在高臺旁邊,仿佛是從血泊之中開出的一朵黑色、高挑的花朵。她将雙手攥在胸前,手背和手腕在黑色的布料上顯得格外蒼白。

陶樂思很想走到希爾達的身旁,告訴她,沒事了,至少暫時是沒事了,她想看看希爾達脖子上的傷口,用女神的撫慰治愈她。不過由于克勞迪娅和索莎娜還在這裏,陶樂思至少還得做出一點女神威嚴的樣子。

“這裏需要收拾一下,”克勞迪娅環視了一番祭壇內的狼藉,皺了皺眉,“不過現在還不用着急。”

索莎娜明顯非常不高興,不過她也能看出來,克勞迪娅是向着陶樂思的,如果她再度發難,可能會遭到兩位女神的聯手攻擊。

于是索莎娜帶着愠色說道:“屍體和血液,我會想辦法。”

“很好,”克勞迪娅點了點頭,“我們還要需要修改在場幸存者的記憶。這個鎮子太小,我不想弄得滿城風雨,我才好不容易在格雷厄姆給我弄了一個舒服的窩。”

陶樂思聽着克勞迪娅在說話,她和索莎娜打鬥的時候,可能是由于腎上腺素飙升,她并不覺得非常疲倦,但是在這個時候,她卻無比疲乏,好像剛跑完一場馬拉松,甚至她覺得連站着都能睡着。

“桃樂絲,你還好嗎?”克勞迪娅看向了陶樂思,“請你修改這裏所有人的記憶。死者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生者,清醒過來的學生還在他們應該在的地方。沒有祭祀,也沒有鮮血。但是你不用着急,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和治療。”

“我知道了,”陶樂思說,“失陪了。”

她走到高臺前,拉住希爾達的手臂,徑直帶着她走出了祭壇的石門。索莎娜和克勞迪娅都在看着她,但是神色各異。陶樂思不在意那麽多,她胸口的傷痕一跳一跳地疼着。她只想找一個地方倒頭睡一覺。

她抓着希爾達的手。對方的手腕又細又涼,用一只手就能圈緊。她聽到希爾達在她身後急促的呼吸聲,很明顯希爾達想要說些什麽,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努力想要跟随上陶樂思的腳步。

“桃樂絲!”克勞迪娅從祭壇中追了出來。

陶樂思回過頭。

“你要去哪裏?”克勞迪娅沒有去看希爾達,而是徑直跑到陶樂思面前,低聲問道。

“我想找個地方睡覺。”陶樂思說。

“天哪,你受傷了,”克勞迪娅試圖去拉起陶樂思的手,但陶樂思還緊緊攥着希爾達的手臂,于是她只能作罷,“你和我去酒店。我會想辦法治療你的。你需要休息。”

接下來的事情陶樂思記得不是很清楚,她也無法完全回想起來自己是如何走過這地下迷宮無數個岔道。她的腦袋很蒙,像是喝了酒一樣,連同身體也沉沉地下墜了下去。

仿佛是走在雲上,黑色的雲,遠處的天空也是鉛灰色的。有一個女神的身影立在雲上遠處,陶樂思走了過去,那個女神的形象在她眼中不斷變幻着,時而是祭壇上的黑色邪神,時而是希爾達,時而是索莎娜,時而是她的母親。當陶樂思終于接近她的時候,她走過來,在陶樂思額頭上落下一吻。

“該醒來了。是時候了,Dorothy。”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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