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瘋子
夜晚的笙歌城夜鬧非凡,一座座瓊樓玉宇林立,在夜晚大放光華,各種燈籠高高挂起,人群在下面的街道中摩肩接踵,人聲鼎沸。
謝玄玉和洛霜幽靠在住所外的憑欄上,望着一城春色夜景。
樓下的街道不止有笙歌城的凡人,還有不少修仙者,都對笙歌城十分感興趣,在夜晚的時候出來看看熱鬧。
這時,笙歌城最高處的幽夜樓忽然拉開了帷幕,有兩排穿着華麗衣飾的侍女将紅粉色簾幔朝兩側拉開,露出裏面高臺上的旖旎曼妙景象。
只見有十二位絕色女子踏在其中,這十二位女子各有姿色,穿着打扮統一中又帶着各自的特色,流雲廣袖揮舞起來如天上的雲煙。
她們兩側有樂人彈奏樂曲,供她們翩翩起舞。
端的是紅绡學舞腰肢軟,旋織舞衣宮樣染*。
雕欄玉砌,歌盡桃花,轉回紅袖,滿堂婵娟。
這一舞,引來無數游人駐足,尤其是那些其他地域的修仙者,甚至動用了法力來觀看,場面之轟動,連臉都不要了。
洛霜幽冷道:“哼,聲色犬馬,空有浮華。”
謝玄玉撓有興味說:“你不覺得她們漂亮麽?”
“我見衆生皆草木。”洛霜幽輕聲道,“唯有哥哥是青山。”
忽然,謝玄玉的心就撥動了一下,臉一紅,擡起頭假裝看舞,但見滿目紅妝,自己卻怎麽也看不進心裏去。
洛霜幽挽住謝玄玉的胳膊,運起幽冥九步朝欄外飛去:“哥哥想欣賞美景,我帶哥哥去看。”
他足下輕點,便帶着謝玄玉來到了整個笙歌城的視野最寬闊處。
兩人站在幽夜樓對面建築的屋頂上,這裏與幽夜樓幾乎齊平,天上是漫天星鬥,地下是人山人海,對面則是羅袖動香,十二美人長袖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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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這些女人沒一個真正的漂亮,她們的骨相,沒一個比得上哥哥。”洛霜幽搖搖頭,“真正的美人,應該是哥哥這樣。”
“哪樣?”
“不舞而眼眸動,不邀而攝心魂。”洛霜幽笑着道,“哥哥不用做什麽,便叫我沉醉難當。”
“……”謝玄玉忽然後悔問這句話了。
洛霜幽道:“他們看舞女,是因為沒有更令他們心動的東西,沒有足夠的利益。今日笙歌城熱鬧,我便讓他們更熱鬧一些,讓哥哥品一品,真正的美景。”
只見他站在樓宇之上,一揮袖,手裏拿出一疊金箔,朝樓下抛灑而去。
層層金紙洋洋灑灑自上空落下,雨似的,覆蓋了整個笙歌城。
“啊,金子,是金子——!”
瞬間,大街上原本看美人跳舞的人群瘋狂起來,再無一人看美女,而是伸手去接天上掉下來的金紙。
整個笙歌城亂了,謝玄玉皺皺眉:“小霜!”
人們甚至推搡打架,連有的攤子也掀翻了。
而那攤子被掀了的老板,也顧不上自己的生意,竟也滿地尋找着金紙,激動地喊着:“發了,發了!”
這随便一粒金紙,就是他一年的收入啊!
洛霜幽卻說:“不好,不好,只有凡人亂了,這金紙,對修仙者的誘惑還不夠大。”
只見洛霜幽拿出一片洛雲圖的碎片,一點,一點,撕碎,灑進了樓下的修仙者人群中。
一時間,修仙者們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等他們回過神,全都瞪大了眼睛,嘶啞着喊道:“是洛雲圖,是洛雲圖殘片!!!”
原本寒暄友好,一起觀看十二美女跳舞的正道修仙者們開始搶奪身邊的洛雲圖,一開始還有所克制,但不知誰開了頭,有靈光閃現,有人用了術法,頓時,五顏六色的靈氣于下方迸發,那十二舞女倉惶下樓終于不再歌舞升平,剛剛的道友成了死仇,衆人搶奪洛雲圖紅了眼,甚至對同門也揮刀相向。
“……”謝玄玉不禁側眸,“小霜,你……”
洛霜幽看着這一切,卻愉悅又諷刺得笑起來,他笑得很肆意,又有些悲涼,如同夏日裏冰山上吹不盡的落雪,頭頂是熾熱烈陽,心裏是一片寒涼,殘雪流華,最終變成了難涼的熱血從心口的殘缺出汩汩流出。
洛霜幽捂着肚子,笑得彎了腰,接着他拉住謝玄玉的手:“哥哥,你知我是個瘋子,我瘋,所以我要這世人也瘋,但凡貪婪的,我都要他們自食其果。”
“可是,那些凡人……”
洛霜幽道:“哥哥,你別急,你仔細看看那些人,究竟是‘凡人’,還是‘惡鬼’?”
謝玄玉運用目力,極力遠視,只見那些剛才還表面上看起來正常的凡人,身上竟然都泛着淡淡的死氣,與那鄭家小姐鄭含嫣如出一轍。
但他們的身上的死氣更甚,比鄭小姐有過之而無不及,謝玄玉抽了一口涼氣:“鬼修……”
滿城鬼修,構成了極盡奢華,紙醉金迷的笙歌城。
謝玄玉不禁默默攥緊了拳頭。
如果這些人是鬼修,那原本的人去哪了?
“哥哥,你放心。”洛霜幽道,“這世間惡鬼一日不除幹除盡,我一日不會放過。”
謝玄玉望向洛霜幽的眼睛,這雙眼睛裏有一些他看不懂的顏色,他把小霜帶大,如今,小霜自己也成長了。
那雙能吸進世間一切光亮的黑眸,深沉的眼底卻依舊有着幾分赤誠。
一時間,謝玄玉也分不清洛霜幽的對錯,但他知道洛霜幽心底還有良善,有自我,這就夠了。
“哥哥,你看這大好河山,千裏綿延,我早晚要與哥哥一起游遍九江,攜手踏遍每一處漂亮的角落。”洛霜幽不想讓謝玄玉煩心,望着身邊的美景道。
極目遠眺,謝玄玉甚至能夠看見山邊的雲。
“哥哥,你最想去哪?”洛霜幽輕聲問。
“……”謝玄玉想了想,竟無特別想一定要去的地方,只是有一處很是懷念,“有些想回我們的雲岫居看看。”
“好,等此間事了,我與哥哥游山玩水,詩情畫意,最後,回我們的雲岫居小住一陣子,我會把我們的小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條。”洛霜幽柔聲道,“若是哥哥想繼續呆在雲岫居,過懶散富貴的生活,我便請來許多仆人伺候,若是哥哥喜歡安靜,我便事事躬親,定要哥哥過得舒舒服服。”
謝玄玉側目看了看洛霜幽,有些驚訝又有些欣慰,他輕輕笑了笑,自己沒白教這個傻小子啊!
“好。”
“哥哥答應我的。”洛霜幽緊緊握着謝玄玉的手。
“我——我還要把我們的婚禮補上。”洛霜幽又執拗的說道。
謝玄玉有些好笑,多少年了,小霜還對這事念念不忘呢?
雖然婚禮被打破了,但他們也穿上了喜服了啊?沒有對拜完而已。
更何況,他已經重生了……
洛霜幽看謝玄玉不說話,也不言語,他知道糾纏哥哥一次兩次會縱容,總是纏着哥哥做這做那哥哥就煩了,于是只在心裏默默的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和哥哥把婚禮補上。
***
翌日,洛霜幽和謝玄玉一起到笙歌城的街上散步,順便調查笙歌城的真相。
走着走着,謝玄玉的腳步放慢,視線放在一處小酒肆附近。
只見這小酒肆不但有門廊,還有在店外擺着的桌椅板凳,像現代的燒烤店一樣,顧客喜歡在裏面吃,就在裏面,喜歡在外面吃也有座位。
只見外面的涼棚之下,坐着一個與此處陳設格格不入的公子,那公子看起來臉色蒼白,身體虛弱,點了一碗雲吞,慢吞吞的吃着,聽着旁邊的說書先生說書,還有店內戲班子咿咿呀呀唱着大戲。
而這周圍,都是一些衣服有補丁的普通凡人來往,有些窮苦人也湊過來聽聽戲,看看熱鬧。
忽然,人群中有人手執匕刃,朝那滿臉病容的公子襲去,謝玄玉長袖一揮,一股紅色的妖力将匕刃打偏,偷襲那人修為不低,奈何謝玄玉更勝一籌,那人沒能偷襲成功。
一擊不中,那人執拗的再次撲了上來,洛霜幽手中笛子輕輕一橫,一股紫色靈光将那人打退,但那蒙面殺手手中抛出黑霧,洛霜幽衣袖輕揮,再次一掌,那殺手被悄無聲息的擊斃于不遠處的草垛之中。
這一切來得太快,甚至酒肆內的戲班子并沒有意識到死人了,周圍的人也都麻木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那病公子徒增變故,并沒有太過驚慌,而是拍拍衣服站起來行了一禮道:“在下魏笙,多謝兩位公子出手相救。”
洛霜幽和謝玄玉一起在魏笙旁邊坐了下來,看着酒肆裏的戲班子賣唱,一旁的說書先生說書。
“兩位公子,也喜歡這民間小技麽?”魏笙頗感好奇地道。
“還好還好,俗話說,高手在民間,百姓喜歡的消遣,多半很有趣。”洛霜幽将手中的折扇阖起,微微彎腰,含笑道,“這民間技藝啊,群英荟萃,集百家之長,可比修仙界那些庸人,好玩得多。”
魏笙舉起雙手向洛霜幽行了一個平輩的見面禮,雖身形虛弱,卻爽朗地笑了一聲:“難得,難得,今日不但有幸遇見恩公,且還是志同道合之人。”
三人一起觀賞了一會戲曲,魏笙做東,請了一桌好菜好茶,與兩人共飲。
酒過三巡,有下人來找魏笙,附在魏笙耳邊說了幾句話,魏笙頗為歉然的起身告辭:“抱歉,府上有些小事,需要在下去處理,恩公,魏笙先行告辭了。”
謝玄玉道:“觀公子穿着談吐,應是富貴之人,不知公子身份?”
魏笙笑道:“恩公,我們,有緣自會相見。”
三人別過,洛霜幽看着臺上的戲班子,在衣袖下悄悄勾了勾謝玄玉的手指。
謝玄玉側頭瞪了他一眼,洛霜幽只覺得那雙鳳眸瞪起人來也那麽好看。
淩厲中帶着妩媚,妩媚中帶着對自己的三分無奈七分寵溺,這背後,都是哥哥對自己的感情啊。
洛霜幽問:“哥哥,你猜魏笙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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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紅绡學舞腰肢軟,旋織舞衣宮樣染。出自《玉樓春·紅绡學舞腰肢軟》——晏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