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27日下午, 姚嘉帶着意林,按照盛卉給的地址,自小福星幼兒園門口向西兩百米, 轉進提花巷口, 沒走幾步路,就撞見了舉着手機地圖搖擺不定的盧珊。

“盧珊姐, 午好呀。”姚嘉走到近旁, “你停在這兒幹什麽呢?”

盧珊看看地圖, 又看看她:“确定是這裏嗎?”

姚嘉:“應該是吧,我也沒來過。”

她心裏也有些納悶, 聽盛卉說小杏的生日聚會要在家裏辦, 她以為終于有機會探一探盛家的家底,或者圍觀一下葉家的奢豪門庭, 然而, 聚會地點竟然定在小福星幼兒園旁邊老舊的社區裏。

據說盛卉今天請了不少小朋友和家長,姚嘉不禁心生擔憂,一是怕盛卉家坐不下, 二是不願意穿着名牌套裝擠坐在逼仄的餐廳裏吃飯。

盧珊的心思和她差不多, 至于她們身邊的兩個小娃娃, 自然沒有太多彎彎繞繞的心理, 周邊的環境如何、小杏家大不大, 于他們而言都無所謂, 只要能和小杏一起玩, 和她一起吃生日蛋糕祝她生日快樂,他們就非常滿足了。

沿着狹窄的巷子, 向前步行三四百米之後, 她們又遇上了其他幾位來盛家做客的家長。

一行人停在目的地正前方, 核對一眼門牌號,然後面面相觑。

鐵藝雕花大門旁邊的側門開着,門牆上挂着一幅稚嫩的簡筆畫,中間用水彩筆寫有幾個歪歪扭扭的漢字——歡迎光臨。

家長中有做土地工程項目的,一眼估測出了整個花園的面積,經過地價換算,得出了一個異常驚人的數字。

盧珊擡手摸了摸頸間的鑽石項鏈。她想到從前有一段時間,由于盛卉身上的珠寶換得勤,每一顆都飽滿碩大、光彩照人,她便下意識認為盛卉兼職做些倒賣珠寶的生意,不然哪來的錢佩戴那些六七位數的寶貝。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或許于盛卉而言,一顆珠寶就像平常人家裏的一粒米飯,在絕對的富有面前,顯得那樣樸實無華。

反而是将這些外物記挂在心上的人,比如她自己,越在意就顯得越沒底氣,所以每一次交鋒,相形見绌就成了必然。

姚嘉來前做過心理準備,猜測盛卉一定是個隐形大富豪,但是這片廣大華美的洋房花園竟然就坐落在他們幼兒園隔壁的老社區裏頭,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如此之近,仿佛盛卉就是為了孩子上幼兒園方便,才淺花個幾億十幾億,買了附近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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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們震驚的同時,心地單純的小朋友們已經一窩蜂沖進了花園裏。

盡管他們并沒有提前想象太多,但是所有人現在都一致地驚嘆起來——

小杏家實在是太棒啦!

花園草地上有足球場,路邊停着三輛玩具車,還有小馬、小貓和小兔可以撫摸玩耍,膽子大一些的小朋友,小杏會邀請他們到別墅裏參觀她的守宮和蠶寶寶,大部分小朋友只敢圍觀,不敢碰,看見小杏徒手把守宮從玻璃缸裏抓出來,輕輕用鑷子幫它們扯掉身上蛻不幹淨的皮,有人被吓得去找媽媽,也有人勇敢起來,洗幹淨小手,學小杏一樣輕輕撫摸那些觸感冰涼的小東西。

小朋友們聚在一塊玩得正歡,姚嘉見盛卉今天邀請的人實在多,便想去廚房幫忙打下手,誰知,盛家的廚房雖然大,裏面竟然已經擠了近十人,其中還有兩名專業的廚師,大約沒有她插手的餘地了。

等她回到客廳,原本圍在玻璃缸前觀察小動物的孩子們突然跑得差不多了,其中就包括意林。

姚嘉在花園找到女兒,擡頭發現自己身邊不知何時聚了一小群人,其中大部分是女家長和女寶寶,吵吵嚷嚷地說什麽“想拍合照的排隊呀,別擠來擠去的”。

她往人群中央瞭了一眼,第一眼愣住了,以為盛卉請了cosplay演員來熱場子,演員長得那是真帥,身段更是俊逸非凡,舉手投足盡顯冷然仙氣,不僅女娃們被帥瘋了,她們這些有家室的家長也要面紅耳赤一番。

然後再定睛一看,她心下大驚——

這、這不是小杏爸爸嗎!

男人膚色冷白如玉,下颌瘦削筆挺,清冷似寒潭的眼睛勾描出淩厲上揚的線條,雙唇的顏色卻比往常更豔些,一半是凜然貴氣,一半是俊美近妖,全天下女人恐怕都難逃他一個回眸的攝魂之力。

有一瞬間,姚嘉甚至不敢把眼前這個妝容精致的絕世美男和印象裏那個斯文淡漠的總裁劃上等號。

太豁得出去了,為了讓女兒開心,堂堂億萬身價的霸總,竟然扮成絕美狐妖,任由賓客們欣賞拍照。

姚嘉莫名有點心疼他,但當她聽到旁邊有人組織排隊拍合照,便立刻帶着女兒加入了排隊大軍。

家室和老公是什麽?通通一邊去,不重要!

為了維持角色高冷迷離的人設氣質,葉舒城全程倚坐在秋千一側,不需要多話,也不需要做什麽動作,所以,這個任務并不耗費他的腦力和體力,唯獨對他的精神進行了狠辣的摧殘。

連拍了近百張照片之後,葉舒城已經有點麻木了。

為了女兒的面子,他做出怎樣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但是,當兩位年過花甲的老人排了十來分鐘的隊來到他面前的時候,葉舒城麻木不仁的內心突然又遭受到了一輪重擊。

他連忙坐直身子,像小學生上課一般,兩只手搭在膝蓋上,緊張地攥了攥,嗓音微啞:

“爸,媽,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不能來啊?你......”

“哎呀,拍照就拍照,廢話那麽多幹嘛?”顧夕打斷老公的話,生怕他在衆目睽睽之下發作他的大男子主義毛病。

說罷,她溫柔地望向兒子,笑意如花:

“真好看,媽媽年輕的時候怎麽沒想到好好打扮一下你和你大哥?男孩子和女孩子一樣,都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一邊說,一邊拉着老公,在秋千空餘位置坐下。

葉老父親的臉色還是不太自然:“你兒子都被打扮成妖怪了,你還這麽高興?”

顧夕瞪他:“小杏過生日,就算讓你打扮成妖怪,我也舉雙手贊成。”

“你......”

“我怎麽了?可惜你長得太老,小杏不一定稀罕。”

“我......”

葉正欽被老婆怼的啞口無言,片刻之後,忽然正襟危坐,鼓起十成十的精神氣,再問她,“睜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哪裏老了?我扮成妖怪指不定比舒城更帥。”

葉舒城坐在一旁渾身不自在,爹媽卻自顧自地開始打情罵俏。

攝影師喬黛覺得此情此景甚好,于是舉起照相機,果斷地連拍了十來張,兀自将這一組照片命名為——《老爸老媽是真愛,漂亮兒子是意外》。

她旁邊還站着另一個專業攝影師小杏師傅。

小杏師傅也用拍立得拍下了這溫馨的一幕,不到半分鐘,膠片浮現色彩,她獻寶似的将照片拿到爺爺奶奶面前。

葉正欽接過一看,樂了,連聲誇小杏:“寶寶真厲害,把奶奶拍得很好看。就是你爸的表情怎麽看上去像被我訓了一樣......”

另一邊,喬黛也拿着單反,把拍好的照片展示給盛卉看,同時感嘆道:

“葉總的爸媽感情真好啊。”

盛卉翻過一張張照片,俊美的狐妖先生顯得很拘謹,他身旁的兩位老人卻一團喜氣,互相對視着,眼睛裏仿佛只有彼此。

她心底油然生出一股複雜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

直到不久的将來,她才終于理解了當時的心情——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豔羨,作為原生家庭不幸的孩子,對幸福美滿家庭長大的孩子所産生的豔羨。

可惜,現在的她,并沒有對此進行深思。

時至五點,初夏的天還大亮,晚餐環節正式拉開序幕。

小杏的位置安排在爸爸旁邊,盛卉很忙,葉舒城負責照顧寶寶,沒時間換衣服,還穿着那套帥不死人不償命的“閃耀”服裝,唯獨換了個發型,長長的銀發高束在玉冠內,斂去三分妖氣,突出七分英氣,不用說,又是瞿大設計師的手筆。

孩子們胃口都小,大部分都在邊吃邊玩,上蹿下跳不停,經常嘴裏剛喂進去一口飯,轉頭看見身後有人開着挖掘機碾過去,馬上就跳下凳子,跟在挖掘機後面吭哧吭哧地跑。

小杏倒沒有亂跑,但她今天也沒有安靜吃飯,拍立得仿佛黏在臉上,見什麽都要拍,一卷一卷真金白銀的膠片丢在腳邊的小箱子裏,堆成了一摞小山包。

趁爸爸和伯伯吃飯聊天的功夫,她跳下凳子,蹲在箱子旁邊翻看自己的傑作,突然發現了一個很大的問題。

小杏拽拽葉舒城的衣角:

“爸爸,我忘記拍你和媽媽的合照了!”

她今天玩得太開心,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自從上一次換裝游戲,她拍到的爸爸媽媽親親的照片被爸爸騙走之後,她就一直期待着今天,一年一度的生日,爸爸媽媽一定會滿足她的要求的。

葉舒城回答說:“媽媽很忙,等晚點會來給寶寶拍照的。”

今天帶孩子來參加聚會的大部分都是媽媽,少部分一家三口都到了,比如柯露,她和盛卉關系特別好,所以把小柯交給老公照看,自己時不時就會去廚房幫忙打下手。

小柯滿腦子只顧着玩,風卷殘雲吃完飯,又拉着爸爸要去騎馬。

柯露得閑,回到別墅裏找盛卉,陪她和其他幾個家長一起裝點甜點和果盤。

其中有個家長的座位離葉家二老比較近,席間聊了一會兒,現在跑來轉告盛卉:

“葉總的父母看起來都很開明,老先生說最想小杏能去繼承她爸的事業,如果她不喜歡賺錢當企業家,想要搞工程開挖掘機,那他就給孩子承包建築公司和工地,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顧阿姨就更随意了,說只要孩子開心就好,比出人頭地重要。”

這些家長們之所以如此驚訝,是因為他們都以為小杏和葉家人沒有血緣關系。

今天,作為申城頂級富豪之家的葉家人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孩齊聚一堂,有些眼尖的家長左看右看,難免會發現小杏和葉舒城以及他的家人容貌上的相似之處。

一時間流言四起,都說盛小杏就是葉舒城的親生女兒。

時至今日,家長們和盛卉的關系都很友好,又見識到了盛家的財力,幾乎不再有人抱有不好聽的那種觀點,反而更傾向于葉舒城和盛卉是曾經的戀人分道揚镳,期間盛卉因為不想和前男友再産生聯系,所以才謊稱孩子是精子庫人工受孕所得。

對于今晚的一切言論,盛卉只微笑應對,不予任何評價。

柯露進來之前,還看到顧夕和盛卉的舅媽沈南枝站在一塊聊天,兩人都是溫婉知性的樣子,言談間似乎特別投緣。

思及此,她忽然揶揄地撞了撞盛卉手臂:

“卉啊,你們兩家人的家長應該早就見過面了吧?是不是婚期将近?”

盛卉聞言,愣了愣,擺盤的動作稍稍一頓:“什麽?”

柯露:“就是結婚啊,小杏都這麽大了,爸爸伯伯爺爺奶奶喊得那麽歡,你和葉總肯定開始計劃了吧?”

盛卉眉心微皺,淡笑搖頭道:“沒那回事。”

現在輪到柯露怔愣,旁邊的幾個家長也表示不解:“為什麽啊?”

盛卉聳肩:“沒有為什麽。現在的生活挺好的,結婚不在我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說完,盛卉垂下眼,繼續完成手裏的工作,身旁的家長們只能悻悻閉了嘴,不好多問什麽。

別墅門外,顧夕和沈南枝坐在大理石長椅上聊天,身前的鵝卵石小徑上快步走來一人,即将掠過她倆時,顧夕忽然叫了他一聲,音量有些高:

“老公!你看不見我嗎?走那麽快幹什麽?”

葉正欽這才回神:“噢......剛才在別墅裏找洗手間,半天找不着......”

顧夕起身迎上去:“所以找着了嗎?”

“找着了。”葉正欽轉向沈南枝,道一聲歉,讓她稍等,然後便拉着老婆走到無人的角落敘話。

就在剛才,他對盛家室內的格局不了解,想找廁所,卻找到了廚房附近,因此意外聽見了盛卉和其他幾個家長的對話。

葉正欽臉色很沉:“老婆,你說,就算是入贅,好歹也該有個名分,走一遍法律認證吧?”

顧夕只能勸慰:“小卉的情況你也知道,她以前經歷了那麽可怕的事,心裏排斥家庭關系夫妻關系,也是很正常的。”

葉正欽忍不住握住妻子的手,他不像顧夕那樣善解人意,實話告訴她:“我可以理解,但是很難接受。”

他倆躲到一旁說話的同時,新一輪甜品大餐上桌了,其中有顧夕和裴含親手做的松餅和舒芙蕾,孩子們都很嗜甜,終于能在餐桌邊老實坐一會兒了。

盛卉的廚娘工作暫歇,來到壽星父女倆身旁,享受了一會寶寶捶腿,男人親手夾菜剝龍蝦的樂趣。

捶腿師傅小杏沒忘記自己的終極目标。

趁着夕陽西下,雲霞如熔岩滿布天空,熱鬧的花園宴會籠罩在粉橘色的餘晖中,小杏捶腿捶着捶着,就變成了對媽媽推推搡搡,把她推到背景寬闊的草地上,又招手叫來爸爸,要給他倆拍合照。

壽星一家一出動,吃瓜群衆紛紛趕上,以小杏攝影師為中點,圍成一個半圈,喜聞樂見地瞅着兩位容貌氣度絕佳的模特兒。

盛卉忍不住扯了扯連衣裙下擺,正尴尬着,身旁忽地竄出來一人,舉着随手攜帶的化妝盤,對着她的臉就是一番操作。

“絕美。”瞿瑤拍拍好閨蜜的臉蛋,轉向她身旁的男人,“葉總就不補妝了,素一點,免得豔壓我們佩奇。”

造型師離開之後,盛卉更加尴尬,她和身旁的男人維持着半米的距離,餘光瞥見他一身素白而不失華麗的古風裝扮,狐貍耳朵摘下了,銀發束成冠,英姿翩然如仙,反觀她自己,一身豔紅連衣裙,眼妝和腮紅塗得粉嫩,穿一雙黑色平底皮鞋,仿佛下一秒就要像動畫片裏那樣“吭哧”豬叫一聲跳進泥坑,這樣的她與他并肩而立,簡直跨越次元,沖突感拉到極致。

小杏抓着手裏的拍立得,指揮道:

“爸爸媽媽,你們能不能站得近一點啊?”

話音落下,周遭響起一片哄笑,仿佛在嘲笑他們老大不小了,娃都會拍照了,還一副青澀害羞的模樣。

盛卉向葉舒城那兒挪了一小步,葉舒城向她挪了一大步,兩人垂下的手背可以輕輕擦碰到。

小杏繼續指揮:“媽媽,你現在是爸爸的小豬,要可愛一點才行。”

盛卉:......

你不如鯊了我。

她聽到身旁男人壓抑的輕笑,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小杏又瞅一眼爸爸,更不滿意了:

“爸爸,你可是狐貍诶,狐貍是很兇的,會吃其它小動物,你不要表現得這麽溫柔。”

葉舒城:......

盛卉一點不壓抑,噗嗤笑出聲:

“聽到了嗎,狐貍先生,讓你兇猛一點,擺出生吃小動物的表情。”

葉舒城睨她一眼。

那視線有些銳利,盛卉不由得心裏一怵。

“能不能再親近一點啊。”

“就是,擺個pose吧!”

“要不啵一個吧!”

圍觀群衆們樂瘋了,甚至開始口出狂言。

“行。”

喧鬧間,盛卉聽見葉舒城輕啓唇,應了一個字。

她吓得瞳孔緊縮。

不會真要在這麽多人面前啵啵吧?她寧死不從......

下一瞬,身旁的男人忽地伸出一只手臂,環過她背後,而後彎下腰,另一只繞到她臀下,貼緊裙擺底端的位置,一下子将她打橫抄抱起來。

盛卉驚呼一聲,雙手極其自然地扣緊了他的肩膀。

四目相對,盛卉今天第一次這麽近地打量他,瞿瑤的妝面效果真是厲害,簡單幾筆煙熏和線條加深,勾得他一雙清冷淡然的眸子滿是妖氣,仔細一看,瞳孔顏色竟也覆上一層璀璨的黑金,深邃得仿佛能将人的靈魂吸入其中。

伴着周圍一陣倒抽氣和叫好聲,小杏激動地差點拿不穩自己的拍立得。

爸爸媽媽沒有看向她這邊,但是她覺得他們這種對視的感覺非常好!

身旁,舉着單反的喬黛按快門鍵的食指都快摩擦起火了。

葉舒城腦海中晃過盛卉那句“擺出生吃小動物的表情”。

他忍不住勾唇,雙眸微眯,暗金色瞳仁反射着滾燙餘晖,壓低聲音問她:

“小豬女士,準備好做我的晚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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