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周四上午的最後一節課，下課鈴響。周圍人都走光了，林靜生還沒動，陳汝也總是最後離開的。
他準備叫上陳汝吃飯的時候，對方搖了搖頭，小聲說話：“先，走，了。”
林靜生擡眸看他，不僅是因為陳汝的拒絕，更因為陳汝這三個字，雖然是一個字一個字得往外蹦，說得極慢，但沒有口吃的表現。
“有約？”他問。
陳汝點點頭，背上書包離開，林靜生看他背影漸漸走遠，站了一會，也走開。
今天不必再多花一份夥食費給陳汝帶飯了，一開始這樣做，不過是為了彌補自己害得陳汝去醫院又做手術。他恐怕這人身上不剩多少錢了，不想讓陳汝餓死罷了。
今天陳汝不在，但他仍然打包了飯菜，一個人坐在中區旁的白桦林裏，從這邊能看見明鏡樣的玉帶河。
林靜生撐在地上的手動了動，風從他耳邊吹過，空落落的。
右手邊應該是陳汝的位置，他坐在旁邊，花板立在稍前方，風一吹，畫紙就嘩啦嘩啦地翻飛，将新鮮的顏料味吹進林靜生的鼻尖。
林靜生要偏頭去看他畫了什麽的時候，陳汝就會慌亂地從底下抽出一張白紙，擋在住自己的秘密。
但其實林靜生一直都知道他在畫什麽，除了老師要求的作業，陳汝的畫紙上都是自己。
——
辦公室裏拉開的窗戶，女人雙手反撐在床沿上，她上身微微前傾，內卷的長發就在鎖骨處撩動。
她穿的潔白的襯衫，隐隐有洗衣粉的清香。角落裏三個因為抄數學作業被查出來罰站的男生，也不由得把目光投過去，只是可惜老師面前還有個煞風景的外國人。
伊森站在她面前跟她說話，兩個講得都是英文，似乎聊到什麽很有意思的話題，逗得孫怡咯咯直笑起來。
過來送作業的林靜生停頓了一下，擡起頭看向兩人。
“我這就拿給老師看！”伊森說完，偏頭往林靜生這邊走，兩個人正好撞上，将林靜生懷裏的書碰撒了一地。
“哦！很抱歉！”
伊森趕緊和他道歉，伸手要幫林靜生撿散落的作業，林靜生卻撥開他的手，冷漠道：“不麻煩老師。”
“你很讨厭我，小林同學。”
林靜生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很是微妙的敵意，氣氛莫名被拉到緊繃，令幾個罰站的同學心驚膽戰起來。
伊森揚了揚眉，開玩笑道：“我聽你們班上的姑娘說，你以前給老師寫過情書，可真浪漫。不過師生戀在中國可行不通，高中生的話，還是等畢業再來和我競争吧。”
說完這驚世駭俗的話，他拍了拍林靜生的肩膀，從他身邊走過去。
“……”被驚掉下巴的罰站三人組和同樣一臉錯愕的孫怡，都齊齊看向林靜生。
不知從哪聽來的，七傳八傳的謠言，林靜生不屑得狠，連辯解的欲望都沒有，交了卷子就走。
若非是他額頭上青筋直跳，黑眸裏也是肉眼可見的怒氣，孫怡還真當他全然無視伊森說的話了。
（國外留學的話，高年級有時候會做低年級的帶教老師，算是兼職一類的，在國內也有研究生給大學生上課，所以還蠻正常的。順便過幾天可能就要斷更考試去了。）
處于話題中心的兩個主人公，一個是帥氣風流的外國助教，一個是年紀第一的英俊少年。而女主人公，又是學校裏一直備受歡迎的美女教師，尤其是早在高一的時候，關于林靜生暗戀過老師的小道消息就隐隐在學生中流傳了，只是被壓下去的突然，如今叫這事一鬧，所有人都想起來點什麽。
就連一向古板的班主任老張都忍不住端着水杯去打探消息了，孫怡只得尴尬地笑笑：“學生們亂說的，小林那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靜生母親早逝，想到這裏，老張也閉了嘴。青春期的男孩女孩是最敏感多思的，玩笑确實不可亂開，回頭還要找機會跟助教老師談談。
比起這個，老張更在意班上另一個有情況的孩子。
“诶，孫老師，跟你談點事呗。”
“就是班上那個……嗯，好像變化挺大，好幾個老師都說他最近，對對。”
“本科的作業完成的都不錯，前兩天課堂上的小測驗，也明顯進步很多。”
“所以，我是有打算，調座位的。之前就有家長說現在這個座位不合适，而且既然他有上進的意思，放在那确實不合适，那幾個體育生實在太煩人了些……”
圍繞在孫林及外國助教之間的三角戀花邊新聞确實熱門，但由着林靜生在年級部的風評良好，大家也就是說着玩，并不當真。與之相對的，是坐在角落裏的陳汝，漸漸吸引了白晨晨的目光。
她原本是在座位上背書，一轉身胳膊卻碰掉了杯子，吓了自己一跳，但玻璃杯沒有發出破碎的聲音。
“白，晨，晨，你的……”聽見聲音擡頭的白晨晨，看都沒看一下，就接過對方遞來的玻璃杯，她還以為是後桌男生撿起來的，剛要道謝，這猛然發現不對勁。
這吐字的感覺，雖然不是之前那樣結巴，卻也慢得叫人着急，又細又小，很明顯是透明人陳汝。只是他跟以前大不一樣，剪了短發顯得整個人都清爽幹淨許多，就連衣服都是嶄新的，身上沒有古怪的味道。雖然還是喜歡垂着頭，但眼睛不藏在劉海下轉，就少了偷偷摸摸的猥瑣感。
“陳汝？！”
但這兩個字蹦出來以後，那些惡心的傳聞就跟着被她回想起來，白晨晨有些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但擡頭時看見陳汝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色，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是認錯了，不好意思。”
陳汝搖了搖頭回到了座位，白晨晨坐立不安。過了一會，她回頭瞄了一眼，看見陳汝背着畫板沉默地離開了教室。這身影看起來有幾分落寞，白晨晨心裏覺得更愧疚了，就連手上接過來的玻璃杯都覺得燙了。
畢竟人家是幫了自己。
她有些不安，到上課又下課，同桌給她分糖果的時候，她忽然站起來，借着扔垃圾的機會走到教室角落。
陳汝不在座位上，白晨晨左看右看，見沒人關注自己，偷偷往陳汝桌兜裏丢了顆糖果。
——
“你不舔林靜生，怎麽他媽的湊女生跟前了？”
他從白晨晨那回來，李林就盯着陳汝看了半天，見人坐在位子上半天不說話，故意湊過去陰陽怪氣了一句。
陳汝沒理他，頭垂得更低。沒有劉海的遮掩，李林看着他的眼尾好像微微泛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照以往李林還要趁機多羞辱他兩句，今天莫名悻悻地閉上了嘴打游戲。
陳汝是收到他哥的消息，才抱着畫板離開白桦林的，教室裏林靜生不在，他有些猶豫是不是要告訴對方自己先走了。
但是對話框裏的字打了又删，還是沒發送。
林靜生的話，上課應該也不會帶手機在身上。
他吐了一口氣，默默往前走。
剪了短發的緣故，傍晚的陽光照着還有些刺眼，他有些睜不開眼，慢吞吞地走了好久，才到籃球場。
伊森正在和班上的男生打球。
太陽底下，籃球被高高抛起，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順利進筐，場上爆發出激動的喝彩聲。
青年一甩他熱烈的紅發，露出個相當得意的笑容，他目光看向坐在草地上的學生，喊了一句。
“小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