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柏雲軒還在夢裏啃大肘子的時候,腦袋被人推了一把,他張嘴嘟囔了一句,“還我肘子....”
“什麽?”江一柯沒聽清,熬了一晚上,剛洗完臉還沒擦水,渾身都是薄荷味兒。
柏雲軒眼睛被水滴了一下,睜眼就看到江哥趴在他臉邊,那人還一臉茫然。吓得柏雲軒魂都飛了,竄起來看着房間愣了好幾秒才緩過神兒。
“我怕你遲到了,不是還要訓練嗎?”江一柯還蹲着,脖頸間挂着一條白色毛巾。
“訓,訓練。”柏雲軒把軍訓這事兒扔在了腦後了,翻身下床的時候站不穩,差點兒一屁股坐江一柯頭上。他穿鞋的時候擡頭看了一眼表,還有半個小時,飛回去換個衣服應該是可以的。
“那我先回去了江哥,昨天麻煩你了。”柏雲軒腦袋上毛還炸着,自己也沒照鏡子,昏着腦袋準備開門走。結果被江一柯攔了一下,他擡頭茫然,“嗯?”
江一柯沒說話,伸手撫着他腦袋,把頭發理順了,撫平了,說了句,“好了。”
柏雲軒慌了神,這會兒徹底醒了,拔腿就跑。路上遇見不少早晨過來上課的學生,柏雲軒低着腦袋像幹了什麽害羞事兒被人捉.奸了似的。
宿舍樓底下零散站着不少吃早餐的學生,就他一個慌慌張張的朝樓上沖。結果沖到門口的時候,腦袋哐的撞上了楊威,這貨沒比他好到哪裏去,身上酒味兒,衣服也沒來得及換。
兩個人就跟連夜逃荒似的,光着腳在地板上急得亂跳。
“你才回來啊?”柏雲軒用吃驚的小臉看着他感嘆道,手裏拿着軍訓服朝自己身上套。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楊威開門進去換衣服,“你幹嘛去了?”
他從桌上找了瓶花露水,硬是噴了半瓶,把自己身上酒味兒蓋了。
“我....”柏雲軒吞吞吐吐的不說話,邊換衣服邊打岔道;“你昨天晚上開心嗎?有沒有遇到什麽...”
“你別給我打岔!”楊威沒上當,手上甩着帽子在柏雲軒小腦袋上拍了一下,“老實說。”
“我昨天去影視樓了。”柏雲軒老實說了。
Advertisement
“幹嘛?迷路了?在樓裏睡了一晚上?”楊威扯着柏雲軒朝樓下走,邊走邊逼問,把人家柏雲軒逼問的臉通紅。
“我去找江一柯了。”柏雲軒後面兩個字說的像蚊子哼哼似的,楊威還好死不死的聽清了。
他驚訝,嘴張大突然吼了一句,“你小子讓人給上了?!!”
“什,什麽東西啊!”柏雲軒氣急敗壞的拍了他肩膀一巴掌,心想這人嘴裏就喜歡瞎喊。他心虛的朝周圍看了一眼,幸好人少。
“那你幹嘛了?”楊威一副老父親教訓兒子似的,撫着柏雲軒肩膀,“乖孩子,你跟我說,沒事兒的,不害臊,欺負你,我們就欺負回去。”
“沒欺負。”柏雲軒嘴笨,急得也說不清,“我就睡了一晚上,什麽也沒幹,他還給我蓋被子了!”
“你說你這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楊威拽着柏雲軒耳朵朝食堂拎,“還蓋被子?看把你樂的,那房間就他一個人住?”
柏雲軒揉着發紅的耳朵乖乖嗯了一句。
“還有床?”楊威問。
“嗯。”柏雲軒快縮地底下去了。
“我昨兒話都給你白說了,到時候被人占了便宜還什麽也不知道。”楊威吸了口粥,一瞄表,“壞了,快遲到了。”
“我我我包子還沒吃...”柏雲軒包子剛咬了一口,下一秒被人拽着撒了瘋的朝操場奔,跑的時候差點兒被噎死。。
“你昨天,昨天說的是什麽意思啊?”柏雲軒大喘着氣兒。
“就昨天一起的學長說的,他和江一柯以前是朋友,後來那事兒之後就不聯系了。江一柯身邊現在好像就剩你哥和幾個朋友,剩下的都不敢招惹他。”楊威回。
“什麽事兒啊?”柏雲軒低頭喝了一口水,抓緊時間把剩下包子塞進了嘴裏,臉頰鼓得圓乎乎的,像個倉鼠。
“聽說在一個酒店裏,當時警察過去的時候地下躺着一個小男生,沒穿衣服,血把地毯都浸透了,江一柯就站在旁邊,手裏還拿了把刀。”
柏雲軒吓得半天沒說話,嘴裏包子也忘記咽下去了,“那他坐過牢啊?”
“沒有。”楊威回。
“那就是沒有啊,你怎麽知道那人是他捅的啊?”柏雲軒問。
把楊威問傻眼了,“不是,他們就那麽傳的,具體我也不知道,但你想,就算不是他捅的,但能纏上這種事兒的人能是省油的燈嗎?”
教官那邊吹哨了。柏雲軒朝隊伍裏走的時候,楊威又補了一句,“他家開公司的,富二代這事兒你知道嗎?”
“不,不知道。”柏雲軒又傻了。
“你都跟人睡了怎麽什麽都不知道。”楊威嘆氣,嘆這傻孩子純的像白紙。
“我沒跟他..那個...”柏雲軒羞得慌,支支吾吾,“睡....”
“睡什麽?”教官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
“睡,睡,沒睡好。”柏雲軒慌張回,擡着張透淨小臉,突然一笑,“你睡好了嗎?”
“我睡挺好,你扛不住就說話,別又暈了。”教官逗他,柏雲軒心思跑了,沒回話。
中間休息的時候柏雲軒玩手機,發現他哥給他發了條消息,說中午他剛好在學校,一起吃個飯。
柏雲軒好幾天沒看見柏沉松了,開心的趕緊回了個好。
但因為昨天電話的事兒,直覺告訴他,柏沉松可能是有話給他說。
最後一個小時教官不知道哪裏來的壞心思,所有人圍着操場蛙跳。柏雲軒跳的腿發軟,站也站不穩。
柏沉松站在籃球場沖他招手的時候,他小跑過去,直接膝蓋一軟,給柏沉松跪下去了。
“我的小祖宗。”柏沉松吓得趕緊把人扶起來拉着。
柏雲軒膝蓋上沾了土,活像個剛被欺負完回家找家長的熊孩子。
他一見柏沉松就變了個人,什麽扮可憐的招兒都使出來,就是個粘人精。柏沉松還偏偏是個弟控,從小到大都慣着他。
“能走嗎?要背嗎?”柏沉松故意問。
在學校被人背着太丢面了,柏雲軒搖頭說不用,一瘸一拐的被他哥扶着朝川菜館裏走。
“最近是不是瘦了?”柏沉松扶着他臉仔細看。
“瘦了,可憐死了,要不你把我接出去?”柏雲軒又找到機會了。
“等會兒給你買點兒零食。”柏沉松不進套,壓根沒搭理他那句話。
川菜館裏人多,就只有二樓剩了空位,木板樓梯一踩下去嘎吱響。柏雲軒坐在角落用熱水涮杯子,給對面遞過去。
柏沉松喝了一口熱水,“昨兒找江一柯去了?”
柏雲軒一愣,果不其然是有話給他說,這事兒也瞞不了,“找了,但我什麽也沒幹,一直在看他剪片子。”
“嗯。”柏沉松伸手把一碗湯遞過去,“喝吧,小心燙。”
柏雲軒抿了一口湯,小心翼翼的問,“哥你生氣啦?可他不是你朋友嘛。你不是說他人挺好的嘛。”
“是,我是他朋友。”柏沉松擡頭看了他一眼,“小軒,你想想從小到大你周圍的朋友。”
“嗯?朋友?”柏雲軒想了半天,“馮立,楊威,還有陳....”
“你再想想江一柯。”柏沉松吃菜沒看他。
柏雲軒呆着不說話了。柏沉松意思就很明顯,讓他比一下。一比就更明顯了,他那些傻白甜心裏沒有一點兒城府的朋友和江一柯放一塊兒,怎麽比?
小學生碰上三十多歲商業男似的,壓根就不在一條線上。
“那....我知道了。”他低頭往嘴裏塞了一口米飯。柏雲軒從小就乖,被護着寵着,他哥說什麽他都聽。
“你也別生氣,你什麽心思我知道,眼睛一轉我都知道你在想什麽。”柏沉松看他一字一句道:“江一柯那個人不是你能應付的。”
“朋友也不行嗎?”柏雲軒不死心又問了句,但底氣不足,說出來都飄。
柏沉松就那麽看着他不說話,柏雲軒明白了。
他哥剛說的就是朋友,是他自己想多了。再說下去就該露餡了。
他低頭認命,“那好吧,我以後,會控制一下。”
“對了,他們說他殺....捅過人。”他突然想起來,探着身子湊到耳朵邊上小聲問。
“誰說的?”柏沉松突然皺眉看他。
“同學。”柏雲軒被吓了一跳。
“沒有,別聽那些有的沒的。”柏沉松回了句,夾了菜給他,“快吃,中午回去睡一會兒,下午還要訓練。”
柏雲軒嘴裏嚼着青菜,偷摸看他哥一眼,這人臉色看着不好,難不成他又說錯話了。
雖說那事兒到底什麽情況他也不清楚,他也相信江一柯不是那種人,但心裏就是好奇。
吃完飯柏雲軒回宿舍,躺在那張硬木板床上摸草莓熊的腦袋。
“晚上訓練結束要去下大禮堂,有個什麽講座要聽。”楊威打了個哈欠,“又要開一個小時的會。”
“嘟嘟—”
手機響了一聲。
微信群消息,輔導員發的。學生個人信息填報,說是趕在下午之前填好。
“成天就填這些東西,開學前不是才填過嘛。”楊威睡意被攪了,嘴裏一個勁兒的叨叨。
柏雲軒看着表格第三項,家庭人數,父母姓名,電話,家庭住址.....他看了半天也沒填。
最後填了一個:無。
文件實時編輯,所有人都看得見。楊威那邊本來在嚷嚷,結果突然不出聲了,轉頭看了一眼柏雲軒,嘴巴張了又合上,不敢說話。
“完蛋,我哥電話三天兩頭換,我都記不住。”柏雲軒自己出聲說了一句,想着打破一下尴尬。
他又不是傻子,直覺和氣氛還是能感覺到的。
“你哥我還沒見過吶?我們學院的?”楊威也懂了,看着他笑,裝作沒在意。
“嗯,學生會主席,高高瘦瘦的那個,比我黑一點兒。”柏雲軒也偏頭看着他笑,楊威說,挺好的,然後打了個哈欠睡了。
柏雲軒對家裏的事兒沒什麽感覺,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更沒覺得自己可憐。苦和累全讓柏沉松受了。最後造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性格。
柏雲軒陽光樂觀,成天心裏沒裝事兒,就是個傻白甜,純的像張白紙。柏沉松不愛說心事,什麽都憋着,尤其是壞事,對柏雲軒一個字都不會提。
從小到大,只要有人知道他沒父母,臉上表情就是克制不住的憐惜。估計也是因為柏雲軒長的軟,看着更讓人心疼。反倒是柏沉松,一生氣他一雙眼睛瞪過去,別人就閉嘴了。
旁人不知道的是,他才是那個沒心沒肺的,他現在一副樂觀純潔的樣兒,全是柏沉松在前面給他把事兒擋了。
他父母是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死的,父親公司被人黑了一把,破産了,被逼的跳樓。他媽媽有遺傳性的雙相情感障礙,之前一直在治療,後來家裏人沒了,他媽媽也跟着沒了。
父母走了,平日裏本來就沒見過什麽親戚,關鍵時刻更是一個也沒出現,全部裝死。
據說當時聯絡到一個他媽媽那邊的親戚,電話打過去,對面一聽要帶兩個孩子,連忙改口風說不認識。
柏雲軒那天放學回家,就看到柏沉松一個人站在門口,拉着他上了福利院的車。他包裏就裝了中午吃剩下的半個巧克力棒,他問柏沉松去哪裏,柏沉松騙他說去玩兒,在那邊住一段時間,讓他什麽都別管。
他真的就沒心沒肺的玩兒,在裏面呆着的幾年裏,傷心了有柏沉松,被人欺負了也有柏沉松,這人又當爹又當哥。高中邊上學邊打工,獎學金一個沒少過,領着救助金,硬是拖着拉着長這麽大了。
柏雲軒側身望着宿舍白牆,手底下攥着被角,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迷糊睡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