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琴藝師父
翌日,白湘湘甫醒來,便覺得身子懶怠,披衣起身用力推開窗子,只見院外鋪了一地的淺金色,微風透過樹木的間隙吹拂到她的臉上,帶來泥土的氣息,也讓她不自覺打個冷顫,忙把窗子又關上了。春日的清晨總是透着股涼意。
昨日陪了顧氏至深夜,今早起來便覺得身子難受。白湘湘吩咐了一聲,一直守在外間的絮兒便進來為白湘湘梳洗。其實平常絮兒會早些進來的,可今日是因為昨日的鬧騰,私心裏想着讓白湘湘多睡會兒。
白湘湘瞧着絮兒的一雙巧手在自己的如霧青絲上梳理,嘴角勾起,“今日表哥說的給我請的琴藝師父應該要來了,給我梳個簡單清爽點的發髻吧,也能給人留個好印象。”
“遵命,小姐。不過,”絮兒對着鏡子做了個鬼臉,“小姐每次說到表少爺都這麽開心呀。”
白湘湘的俏臉倏地染上了紅暈,“死丫頭,我哪裏提到顧淮了。”說着便作勢去打絮兒,不想扯動了頭發,頓時疼得咧嘴。
絮兒忙把梳子舀下,一邊忍住笑,“小姐您沒事吧?要不要奴婢幫您揉揉?”白湘湘斜瞥她一眼,“還嘴貧,趕緊幫我梳好發髻吧,再晚可要遲了。”絮兒連忙依言照做了。
白府的側門外,站了一個身礀曼妙的蒙面女子,她側身而立,僅僅是露出的一雙眼就顯露別樣的風情韻味,更不用猜測那面紗之下又該是如何的撩人心弦。白府的下人們擠在門口都看呆了,美麗的女子他們都見過,但是像這般美麗又勾人心魄的女子他們卻是從不曾見過。
女子身邊抱着琴的小丫鬟掃了一眼那群恨不得流出口水的男人,鄙夷的道,“姑娘,那群男人真是讨厭,還以為白府會有什麽不同呢,結果看您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南煙卻見怪不怪,淡淡道,“天下男人皆是一般,他們不過是為我身上沾染的風塵氣息所引誘,卻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感情。也唯有……”
“唯有什麽?”抱琴的小丫鬟睜大眼睛問道,目中充滿好奇。她在攬翠坊最崇拜的就是才貌雙全的南煙了,在她心裏,南煙和那些大家閨秀沒有什麽不同,她還把南煙說的每句話都牢牢記在了心裏。
“唯有他是不同的吧,三年了,他卻能把我扔在那裏不聞不問。”南煙以極低的聲音說道,她的目光掠過那些看得癡迷的男人,最後落到了白府那兩個大字上,“有時候,也會想如果他和別人一樣,就好了。”
抱琴的小丫鬟沒有聽清楚南煙的話,正要再問,卻見一個小厮匆匆跑來,一臉殷勤的看着南煙道,“煙姑娘,大小姐正在梳妝,說請您先進府裏喝茶,她馬上就到。”
南煙冷淡的點了頭,示意小厮在前邊帶路。那小厮這麽近距離的看見美人只覺得心情異常激動,暗道剛才那些不肯去通報的家夥都是傻瓜,不然現在能站在這裏和美人說話的可就是他們了。他一邊又讨好的道,“煙姑娘想必走了不少的路吧,怎麽不坐個轎子來呢?累着了可多不好。對了,煙姑娘家住何處啊?”
抱琴的小丫鬟聞言搶上前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我家姑娘家住何處關你什麽事?你就在前面帶路就好了,話真是多!”那小厮被一陣搶白只覺在美人面前失了面子,頓時有些怏怏的,便安靜了許多。南煙贊賞的看了小丫鬟一眼,看來帶她來還是有用處的。
幾人正要繞過一座假山,忽的耳邊傳來一處痛呼,似乎是有人不小心跌倒了,而且跌得不輕。
南煙止住了腳步,那小厮連忙殷勤的問道,“煙姑娘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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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琴的小丫鬟也有些不解。卻見南煙表情淡淡的,“白小姐不是還未準備好麽?這兒景致不錯,我就在這兒等着她罷。”
小厮怔在當地,很快腦子一轉,料想必是這姑娘身子嬌弱走不動路了,便露出一副理解的神色來,“煙姑娘說的正是,我這就去禀告了大小姐去。煙姑娘稍等。”
那小厮走得沒了影了,南煙才冷冷說道,“既是攔了我,就出來說話吧。”
她話音剛落,便見一個女子從蔥茏花木之後走了出來,眉目嬌美,身礀柔弱,正是阮欣欣。
不知不覺間,日光過半,假山下一派和暖融融。原本是個不錯的日子,卻有人舒心,有人痛苦。
南煙悠悠然的喝着茉莉花茶,偶爾瞥見假山的影子越來越短,卻又把目光移開,若無其事的聽着那讓人無法忍受的琴音。
白湘湘抿着唇坐在南煙身旁,只覺十個手指好似要斷了一般,每一次碰到那琴弦就像是在刀刃上切過,手指不自覺的發顫,很快本就不甚流利的曲子更是走音得不成樣子。連跟着南煙來的小丫鬟都受不了了,抖了一□子,道,“這彈得是什麽呀,難聽死了……”
白湘湘心下一沉,手不自覺的放下來。就算已經練了兩個時辰,還是這般的不堪入耳麽,她是不是再怎麽練都沒有用了。指尖還在沁着血珠,可是那疼,一點都不及失望所帶來的痛苦。
絮兒早就心疼白湘湘了,只是先前的勸說都被白湘湘擋了回去,她也只能在一邊幹着急。這會兒她聽見別人這麽說自家小姐,立刻瞪大眼睛反駁,兩人很快就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來。
白湘湘心情沮喪,也懶得提起精神去管兩個丫鬟的事,不想卻聽到南煙雲淡風輕的話語,“繼續彈。”她的聲音并不高,卻在一片嘈雜中清晰的傳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兩個丫鬟不自覺停住了嘴。
“我今日不想練了。”白湘湘垂下眼睫,悶悶的道,“南煙姑娘,今日辛苦你了。改日再繼續吧。”絮兒心中一喜,小姐終于不犯倔了,便趕緊跑過去扶白湘湘。
南煙卻無動于衷的樣子,神情淡然,“要學琴的是你,辛苦的當然也是你。不過,就你這種态度,學到老死也不可能學出什麽名堂來。”
絮兒怒沖沖道,“你根本就沒好好教我家小姐,哪有一個師父會這樣折磨自己的徒弟!小姐的手都流血了,你居然還不準我給小姐包紮,你到底安得什麽心?!”
白湘湘喝止道,“絮兒,退下!”南煙輕輕瞥了白湘湘一眼,兩人目光相撞,彼此都在對方的美目中看見一片坦然。南煙勾了勾唇角,卻不見一絲笑意,“白小姐嘴上不說,心裏恐怕也是這麽認為的吧?”白湘湘沉默不語,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說什麽。
南煙起身,水袖拂過琴弦,“既然如此,南煙這一趟白府之行便是多餘。南煙告辭。”小丫鬟連忙抱了琴跟在南煙身後,偷偷瞅了白湘湘的臉色,卻見白湘湘只是抿唇,絮兒卻是對南煙的離去面露高興。
南煙轉身前冷笑道,“白小姐真是辜負了顧大人的厚望。”白湘湘眼神微動,若有所思。
不出十步,卻聽見身後又傳來那斷斷續續、不忍耳聞的琴聲。南煙頓住了步子,淡然一笑,就知道,白湘湘不是那等知難而退的性子,這或許是自己和她唯一的相同點吧。
“湘湘方才莽撞了,還請南煙姑娘繼續留下賜教。”白湘湘蹙眉忍着指尖的疼痛,高聲說道。
南煙并不轉身,語氣淡然,“可是白小姐方才說不想練了。學琴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白小姐千金之軀能受得了這種苦麽?”
“如果南煙姑娘能受得了這種苦,我白湘湘為何不能?”白湘湘燦然笑道,話語中洋溢了堅定和自信。連帶着絮兒臉上也緩了悲苦的神色,是啊,她該相信她家小姐的,難道她小姐還會被旁人比下去麽。
南煙輕盈轉身,柳眉挑了挑,微微擡頭,“白小姐說出這等話,那南煙真要看看你是如何受這些苦的了。”說着又坐回到原先的位置上,素手舀起茶杯輕碰了一下,蹙眉道,“茶涼了,還請絮兒姑娘再去換一杯熱茶來吧。”
絮兒本來對南煙很有好感的,現在卻有些賭氣了。憑什麽她家小姐就要不斷的練琴練得手指流血,她南煙就可以若無其事的喝着一杯杯熱茶、自在賞景呢。
白湘湘實在不想分心啊,可是絮兒這丫頭幹站着不動,她不得不在和琴弦作鬥争的時候說出一句,“絮兒,趕緊去換茶……啊……”白湘湘慘叫一聲,手指又被狠狠的劃開了。絮兒不等白湘湘咬牙切齒趕緊一溜煙的跑走了。
南煙餘光瞥見白湘湘痛苦的樣子,漫不經心的說道,“當年我練琴的時候,整日整夜的彈也沒抱怨過一聲,更別說累了就歇一會兒,不想彈就使性子。方才好像還聽見誰說比我更能吃苦的……”
白湘湘聞言身子一震,臉上迅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大大的笑容來,以顯示自己是樂在其中,毫不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