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要懷疑自己
康灼對懶懶很感興趣,問了權化辰很多關于它的問題,由此知道了懶懶是權化辰在D國鄰居家的金毛生的狗崽,然後送給權化辰的,而之所以叫“懶懶”是因為它太活潑好動了。
有次周媛帶它出去散步,懶懶興奮地橫沖直撞到處跑,周媛拉不住它,還摔了一跤,造成了骨裂。
權化辰希望“懶懶”這個名字封印住它狂放不羁的內心,別那麽鬧騰。
也正是因為周媛在遛狗時摔過跤,權化辰才會在回國後把狗也帶上,不給周媛添麻煩。
一頓飯到現在吃了快十分鐘,八分鐘都在聊狗,權化辰不樂意了,他硬是轉移了話題:“你最近去實驗室了嗎?”
康灼眼睛一亮,果然把狗的事抛到一邊:“是舅舅你給我們捐的設備嗎?太好用了!現在測試信息素靶細胞與配體信號分子結合匹配度只要20分鐘不到!所以和我們實驗室合作做項目的就是‘全和’嗎?”
權化辰笑:“是啊,你今天才知道嗎?我們一周前就簽合同了。”
康灼嘿嘿笑了兩聲:“之前沒太在意。”
“以後什麽打算?跟劉銘一起做腺體腫瘤方面的研究嗎?”
“我目前想做的是關于抑制劑的研究。”
權化辰面露疑色:“哪一類?”
“omega發情抑制劑。”
現在市面上關于抑制劑的産品已經相當成熟,無論是omega用還是alpha用,而在針對omega發情期的抑制劑更是花樣百出,有短效和長效,注射型、口服型、外用噴劑型……
權家就是賣這類藥物的,沒人比權化辰更清楚,這類藥物的市場早就趨于飽和,再改進無非就是提升omega的使用感,減少藥物副作用,翻不出什麽大水花。
直白一點說,權化辰不太看好康灼的研究方向,但他不想打擊康灼,只問:“你想從哪方面入手呢?”
“不是現在市面上的那種。現在的omega抑制劑主要成分是C類和Y類激素,這兩種激素攝入過多會破壞下丘腦-垂體軸的循環,抑制發情生成素,也就是強行把腺體的狀态壓制成發情前後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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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類抑制劑的副作用其實很大,先不說內分泌紊亂或者腺體腫瘤的風險,長期使用這類抑制劑會在體內生成抗體,很多omega在30歲以後還找不到能标記的alpha,抑制劑也會對他們逐漸失效……”
一說到自己的研究方向,康灼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他急切地朝四處張望,權化辰問他在找什麽,康灼說:“筆和紙。”
權化辰起身邁開長腿,從客廳茶幾下面找到簽字筆和便簽遞給康灼,康灼直接把自己的椅子搬到權化辰身邊,然後給他畫分子式。
“我在研究是另一種抑制劑,一種能與alpha信息素配體信號分子産生競争性結合的信息素受體結合劑。”
康灼怕權化辰看不懂,又解釋說:“沒有被标記過的omega腺體中有這樣一種細胞,你可以把它想象成缺了一個口的圓,這是人類為了繁衍後代有意刻進基因的不完整,而不完整就會難受,所以omega都要經歷痛苦的發情熱,直到合适的alpha配體分子彌補上這個缺口,可如果只要彌補缺口的話,那就有別的方法,比如我剛才說的信息素受體結合劑。”
“omega腺體中的激素受體本來需要接受alpha的配體分子,如果這時候我們用受體結合劑模拟這種結合,就會緩解omega發情的不适症狀,這種抑制劑幾乎沒有副作用。”
康灼的眼睛亮晶晶的,它們注視權化辰,像夜幕上的星辰,原野中的螢光,和永不熄滅的聖火。
權化辰安靜地欣賞,适時提醒他:“這個理論十幾年前就有人提出了。”
康灼原本還高昂的興致稍稍減弱了:“嗯,我知道。”
這種信息素受體結合劑就好像一種能适配任何一個omega的全能alpha信息素,可類比制造一種能給任何血型輸血的人造血,以目前的研究水平來看還很難達到。
“但如果能實現的話,不僅能解決抑制劑的問題,有很多腺體類疾病都可以得到治療了,比如應激症。”
應激症是一種omega常見的腺體類病症,有點類似過敏,只不過應激症是omega對alpha信息素過敏,有些嚴重的應激症患者終身都必須隔離在病房裏,否則就會皮膚潰爛甚至窒息。
目前的應激症治療藥物裏包含大量激素,對患者身體有很大副作用,所以如果真能制作出信息素受體結合劑,那将會是醫學史上一大進步。
“并且由于這種結合劑能與alpha信息素産生競争性結合,還能有效避免omega的非自願标記……”
康灼從未來的美好憧憬裏回過神,發現桌上的飯菜都涼透了,而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權化辰旁邊,兩人的肩膀都緊挨在一起,還敢把自己鬼畫符似的幼稚分子式遞到他面前。
羞恥感淹沒了康灼,他覺得臉上滾熱:“抱歉舅舅,我……我有點上頭了,是不是很無聊?”
權化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麽會,我喜歡聽你說這些,很有意思,讓我看到生物界的未來。”
“真的嗎?”康灼還是覺得剛才自己有點得意忘形了,他把那張寫滿分子式的便簽撕下來攥在手裏,“東凡就老說我異想天開,那麽多生物界大牛都做不出來的東西,怎麽可能會被我做出來,不如看開一點,及時行樂……”
“可是對你來說,做研究不就是‘及時行樂’嗎?”權化辰嚴肅起來,“每個人的愛好和快樂都是不同的,對于尹東凡來說,整天吃喝玩樂就叫快樂,但我猜你應該不喜歡那樣的生活吧?”
康灼點點頭,眼底還是一片茫然:“對我來說做研究是很快樂,但是方程式總是沒法配平,實驗數據總是有誤差,做不出結果止步不前的時候還是覺得很痛苦。”
“快樂和痛苦,美和醜,善與惡,這些都是需要對比才能體現的,沒吃過苦,怎麽知道以後吃的糖是甜的?”
權化辰把那張分子式的小紙團從康灼手心裏摳出來,打開鋪平在桌面。
“不要懷疑自己正在做的事,你看,你現在做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彷徨和停滞不過是成功的必經之路,你的研究能幫助很多人,哪怕未來你的名字不能出現在生物學的教科書裏,書裏的每一個字都會是你、以及千千萬萬個無名研究者們不懈努力的證明。
心底某個地方忽然亮了起來。
康灼愣愣地看着權化辰,無數分子式片段在腦袋裏翻江倒海,接着它們很快聚合在一起,變成了權化辰的模樣。
很多年以後,康灼已經記不得那天晚上他們是怎麽把那頓飯吃完的,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回家的,但權化辰這番安慰他的話卻始終保存在大腦深處,他再也沒有因為實驗失敗而覺得堅持不下去了。
但很快,另一個困擾康灼的問題産生了。
他想和權化辰重新回到小時候那種親密無間的關系,他要怎麽做呢?
權化辰看他這副呆呆的樣子覺得有趣,伸手揉了揉他下巴上的小痣,笑道:“我去把飯菜熱一熱,你坐着這裏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