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到底要什麽

第49章 你到底要什麽

回家路上,權化辰開車,康灼坐在副駕駛上,兩人都一言不發,但車內的氣氛就是莫名的粘稠。

像有人把茉莉花瓣一片一片摘下來,塞進白蘭地的酒瓶裏,蓋上木塞,等它發酵。

最後還是權化辰在等紅燈的時候問他:“晚飯吃了嗎?”

“啊?”康灼吓了一跳似的,眼睛瞪得老大看向權化辰,“吃了。”

康灼臉上的妝還在,眼角兩條特意拉長的紅色眼線在他的天真裏加了幾分魅惑。

權化辰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有卸妝的東西嗎?”

康灼想了想:“家裏有洗面奶。”

“洗面奶洗不掉的。”

權化辰把車開到一處步行街停下,下車去洗護用品店給康灼買來了一袋卸妝套裝,讓他自己在路上先研究。

很快,他們到達了小區,權化辰把車停在自己家門口,問康灼:“會用了嗎?”

路上光線暗,車裏不好開燈,康灼只把套裝裏的東西名字認全了,至于怎麽用,當然是不會的,于是他老實搖頭。

權化辰拎起康灼後座的書包:“那去我家吧,我教你用。”

康灼盯着權化辰看了幾秒,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氣,點頭說好。

其實權化辰也不懂該怎麽卸妝,但前任們卸妝時,他多少在旁邊看過兩眼,至少知道卸妝液不能直接往臉上糊。

聽權化辰草草說了兩句,康灼拿着東西去一樓的浴室洗澡了,十多分鐘後,他穿着權化辰找給他的浴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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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我洗好了。”

康灼的頭發還在滴水,臉上的妝根本沒卸幹淨,眼線還清晰可見,眼睛底下的小痣旁還閃着亮片,殘留的口紅也隐約卡在唇縫裏。

他眨着大眼睛腼腆地看着權化辰,像只濕漉漉的小花狗。

權化辰笑他:“你這叫洗好了?你照鏡子了嗎?”

康灼轉身回到浴室,用掌心抹掉霧氣,把臉湊過去……

半晌,康灼從浴室裏出來,又說自己好了,但在權化辰戲谑的目光下,康灼不過支撐了三秒,就再次沖進浴室。

權化辰低笑兩聲,跟進浴室,看他在洗手池前兔子似的雙手搓臉,忍不住嘆氣:“化妝棉呢?過來,舅舅幫你卸。”

于是康灼聽話地站在權化辰面前,雙手背在身後,臉頰通紅,也不知道是熱氣熏的,還是他自己搓的。

權化辰叫他閉眼,用化妝棉沾了卸妝水,仔細擦掉他的眼線,接着重新換了塊化妝棉,去擦拭他的嘴唇。

康灼的睫毛被卸妝水粘成一簇一簇的,權化辰幫他擦口紅的時候,那對長睫毛蝴蝶似的撲閃起來,顫顫巍巍落進權化辰心裏。

康灼在緊張。

很緊張。

權化辰的指背擦過他的上嘴唇時,感到他在急促地小口呼吸,鼻尖呼出的氣息熱得燙手。

權化辰故意擦得很慢,他趁着這個機會肆無忌憚地打量面前的omega。

康灼以為自己把浴袍穿得很妥當,腰帶也系得緊緊的,但那些該有的曲線總會自己找到方法捕獲alpha的視線,比如從領口透出的兩條鎖骨的凸起,比如被腰帶勾勒的過于誘人的腰線……

因為康灼才洗了澡,浴室裏除了洗護用品的香氛,還彌漫着淡淡的茉莉味信息素。

權化辰深深嗅着空氣裏的omega信息素,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他舞臺上跳的那些動作。

權化辰不覺得康灼在故意引誘他,康灼不懂這些,他大概只是想要在權化辰走之前給他留下一點深刻的印象,告訴他自己不再是小孩子,而是一個成年的omega。

康灼在想什麽?

他跳那些動作的時候在想什麽?

他沒有直視權化辰的那些瞬間都在想什麽?

權化辰急切地想知道康灼一切隐秘的想法,他可以故意耍手段,讓康灼在知道他要走的時候産生焦慮恐慌,但他沒辦法讓康灼開口說愛他。

不知道什麽時候,狹窄浴室裏的白蘭地信息素已經超過了茉莉信息素的濃度,像凝結的水珠一般攀附在牆壁和天花板上。

等權化辰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把康灼的嘴唇擦得通紅,快要破皮了似的。口紅早就融進化妝棉裏,那鮮豔的紅色純粹是權化辰下手沒輕沒重硬擦出來的。

權化辰立刻就心疼了,他用拇指輕觸那片紅,問康灼:“疼嗎?”

康灼小幅度地抿了抿嘴唇,對權化辰搖頭:“不疼。”

剛剛用了多大的力道,權化辰自己心裏有數,都搓成這個顏色了,怎麽會不疼?

權化辰無比自責,還想再說兩句,康灼卻突然握住他的手腕。

“舅舅。”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滞。

康灼的掌心又濕又熱,權化辰沒有動作,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和往常無異,靜靜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你是不是說過,我要什麽你都給我?”

康灼還是不敢看權化辰,他咬住嘴唇,把剛才權化辰弄出紅咬成淺白色。

權化辰沉聲道:“是。”

在過去的一個月裏,權化辰已經幻想過很多次此刻的場面。

權化辰要回D國了,康灼要麽告別,要麽告白,或者也有可能叫權化辰再留幾天。

權化辰分情況考慮他該做出什麽反應,該用什麽語氣怎麽措辭,甚至因為想這些,失眠了好幾個晚上。

但是在今晚看到康灼為他跳舞的那短短兩分鐘裏,權化辰決定,不管今晚康灼要說什麽,他都會狠狠吻上去。

在不知多久的沉默後,康灼擡頭了,他深吸一口氣,啞着嗓子對權化辰道:

“舅舅,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臨時标記?”

權化辰愣住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什麽?”

康灼艱難地重複:“臨時,标記。”

一瞬間,權化辰的所有情緒都被抽離,只剩下憤怒,他反手握住康灼的手腕,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問:“為什麽?”

康灼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是這種态度,他頂着權化辰要殺人似的目光說:“我知道舅舅要走了,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只要一個臨時标記……臨時标記對alpha幾乎沒有影響,等你去了D國,還是可以找別的……”

康灼說不下去了,他感到鼻腔酸澀的厲害,但強忍着不讓自己哭。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了。

在權化辰說出“沒什麽事的話就不回來了”這句話後,康灼就已經很清楚了,他對自己根本毫無興趣。不過這也是理所應當的,權化辰從來都把自己當做外甥照顧,怎麽會有多餘的念頭?

康灼能怎麽辦?他沒有理由讓權化辰留下,他唯一能為自己争取的,僅僅只有一個臨時标記。

這一個月他已經完完全全想明白了。

他過去跟尹東凡在一起的那種“喜歡”根本不叫喜歡,或許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尹東凡。

否則就沒辦法解釋,為什麽康灼抗拒尹東凡對他釋放信息素,抗拒和他有太親密的接觸,卻無比渴求權化辰的信息素,抑制不住地想要他的擁抱。

因為不喜歡,所以才會輕易地原諒他一次又一次犯錯。

因為很喜歡,所以才會連挽留都做不到,不想給他增加負擔,不想讓他為難。

哪怕從今往後康灼在權化辰眼裏變成了一個随意廉價又輕浮的omega,只要有過一個臨時标記,康灼都覺得可以接受。

但是權化辰不肯給。

他冷着臉質問康灼:“為什麽要我的臨時标記?這麽想要标記,尹東凡給的你又不肯要?”

康灼像被這話狠狠扇了一耳光,他站不住了,只能讓後背倚靠在潮濕的瓷磚牆壁上。

“我不要尹東凡的标記,我要你的……”康灼聽到自己在徒勞地苦苦支撐。

“為什麽要我的?”權化辰一手按住康灼的肩膀,一手擡起他的下巴,厲聲逼問,“康灼,我給你時間,你再好好想想,你到底要什麽?”

權化辰見過很多像康灼這樣家庭的omega,他們家境優渥,父母位高權重,汲取周圍源源不斷的愛,被養出了嬌氣任性的脾氣,就算沒有太趾高氣昂,至少也該開朗活潑,哪怕有煩惱,那也該是在煩惱明天怎麽打扮之類的小事。

也沒有哪一個像康灼這樣的,明明父親是市政廳有頭有臉的人物,自己從小就聰明乖巧得不像話,長得漂亮又讨人喜歡,他有無數個跋扈的理由,能理直氣壯地站在高處對腳下的人不屑一顧,可他卻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弱小的像個蝸牛,看上去有個能遮風避雨的殼,其實輕輕一捏就碎了。

權化辰有時候看着康灼會覺得特別生氣。

那麽好的孩子,為什麽要把自己放得這麽低?

好多次尹東凡欺負他,權化辰看着都覺得該把尹東凡揍一頓,但康灼只需要一個輕飄飄的“對不起”,就輕易原諒了他。

是誰把康灼教成這樣的?

疼就忍着,被欺負了就躲起來哭,被指責也只會找自己的問題。

他像一株被迫移植到沙漠的水生植物,因為在生長的必要階段沒有得到足夠的水,為了活命,終身都不得不以各種方式尋找水源,于是他的根莖變得扭曲,變得畸形。

權化辰突然很後悔。

如果當初他沒有錯過康灼的分化,如果他沒有選擇出國,如果他一直守在康灼身邊,陪他度過每一個重要的人生節點,那康灼是不是就會像那些omega一樣。

至少。

他會知道怎麽保護自己。

疼了就喊出來,被欺負了就揮拳頭揍回去,被指責了無論如何先站起來為自己辯護。

權化辰從不認為隐忍是一種美德。

同一條坎途,負重上路,因為你不怕吃苦,從不喊疼,人們就會在你的肩頭加更多的重量,并且認為你理所應當承受更多。而那些會喊疼的人,總是會得到更多的關注,承擔更輕的責任。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在權化辰這裏,康灼想吃糖是不用哭的,權化辰會把所有口味的糖果成倍堆在康灼面前,康灼想吃只需要伸手去拿。

可權化辰沒有想到,康灼連伸手的力量都沒有了。

他就站在康灼面前,把全部的,最好的一切都擺在他面前,他卻只敢要一個臨時标記。

“你要臨時标記有什麽用?康灼,我要走了,我明天就回D國,你再也見不到我,臨時标記最多撐幾天?兩周有沒有?兩周以後呢?你怎麽辦?”

權化辰弓下腰來,兇狠地盯着康灼,哪怕他兩眼含着委屈的淚花也毫不留情。

“康灼,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什麽?”

“标記……”

“不對,重說!”

“要……要舅舅別走……”

“舅舅是誰?說清楚!”

權化辰靠得離康灼更近了,近到康灼要跌進他的瞳孔裏。

眼眶再兜不住更多的淚水,康灼嗚咽出聲:

“權化辰,我要權化辰,我要權化辰永遠跟我在一起!”

權化辰長長舒了一口氣,他雙手捧住康灼的臉頰,用拇指擦掉他的眼淚,在康灼有所反應之前,低頭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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