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你等着我,我馬上就來了。◎

容宛月架不住姬星河的哀求,尤其是他拽住自己的衣衫下擺,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被這樣漂亮的人求着,任誰都抵不住。

容宛月投降,不過她道:“真的只能喝一杯。”

姬星河高興了:“好。”

容宛月從櫃子裏拿出梅子酒,順便又拿出兩個刻有青梅花紋的小杯子來。

她給兩個杯子裏倒上酒,酒色暗紅,香氣淡淡,但是十分好聞。

“真的就只能喝這一杯。”

姬星河看着杯子裏的酒,他并沒有喝,只是問道:“羅宣,聽說人死了就不會難過,是不是?”

他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容宛月想了想以為他今天受到皇帝的斥責,心裏難受。

她想了想道:“其實一般活着的人都不會想死去,你想想你才剛從冷宮出來,好東西都沒吃到多少,見到的東西也不多,死了可就什麽都沒有了,多可惜,你願意嗎?”

姬星河當真低頭想了想,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嗎?

他望向容宛月,突然笑了:不,他還有羅宣。

他的視線掃向桌邊的琥珀,金色的琥珀在燭光中透着淡淡的瑩潤光芒。

裏面的細腰蜂抱着蜘蛛,翅膀、觸角甚至腿上的細小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容宛月順着他的目光看到琥珀道:“對啊,就比如這個琥珀吧,你以後還會看到比這個更好的,所以活着最好了。”

姬星河乖巧點頭,容宛月笑笑,她剛想伸手去拿起杯子,姬星河道:“我突然想喝杯茶。”

容宛月不疑有他,去外面倒了一杯熱茶端過來。

姬星河接過,但是他并沒有喝,只是将剛剛的酒推給容宛月:“羅宣,我們一起喝酒。”

容宛月聞着酒味不錯,這會兒也有點饞了。

她端起酒杯,準備喝下。

“等一下,”姬星河捂住她的酒杯,他注視着容宛月,“羅宣,你說過我是最重要的人,是嗎?你從來沒有騙過我,對嗎?”

“當然,你最重要。”姬星河經常這麽問她,她已經從一開始的心虛到現在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肯定答複他。

她又補了一句:“這話我也只對你一個人說過。”

他又騙我。

姬星眼中極快地蔓延上淚水,可他忍住,松手将酒杯推向容宛月道:“給你。”

回答問題才給喝嗎?

容宛月想笑,她低頭抿一口,味道甜甜的,帶一點兒酒味,的确不錯。

她一口飲盡,意猶未盡地舔舔唇。

姬星河一直在盯着容宛月,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動作。

他看着羅宣抿唇細品酒液,他的心也跟着提起。

羅宣眉頭擡了擡,嘴角微彎,喝完杯中酒。

他的心也跟着酒墜入了無底洞一般,慌亂但是卻又有塵埃落定的踏實。

容宛月喝完,她見姬星河一直癡癡地盯着自己瞧,想哭又想笑的模樣,她奇怪道:“你怎麽了,怎麽不喝?”

她說完,突然覺得不對,像被人用手攥住了五髒六腑,然後狠狠地抓住拽了出來。

她疼得倒在桌子上,餘光看到姬星河眼淚掉了下來。

他眼睛紅紅,一手端着酒杯,青梅花紋在她的眼中逐漸糊成一團。

耳邊傳來姬星河委屈哽咽的聲音:“羅宣,你騙我。”

容宛月痛得發抖,可她還是十分驚訝,他怎麽知道自己騙了他?

她努力地朝姬星河看過去,姬星河杯子裏的酒濺到案上,黃梨木的案上居然急速冒出細小的泡沫。

這酒有毒。

是姬星河。

容宛月倒在了桌子上,嘴角溢出鮮血。

姬星河慌忙給容宛月去擦血,他哽咽地道:“對不起,對不起羅宣,我不知道這藥會讓你流血,我馬上給你擦幹。”

他用帕子去擦,可容宛月的血越來越多,他怎麽也擦不完。

他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砸在容宛月的手上。

“對不起,羅宣,你等着我,我馬上就來了。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像它們一樣。”

他握緊琥珀,然後喝下杯子裏的梅子酒。

酒杯落地,他抓住容宛月的手,一臉滿足。

天空遠處絢麗的煙花炸開,不知道是京城中哪家在辦喜事。

他多看幾眼,想到之前曾與羅宣說過,夏日的時候他們要一起看星河,以後還可以出宮去逛廟會。

羅宣說,星河璀璨,他見了一定會喜歡。

廟會十分熱鬧,與宮中截然不同,那裏有許多好吃的、好玩的,他去了就舍不得回來。

可惜,他沒辦法與羅宣一起觀星河、賞廟會。

腹中微痛,姬星河知道這是毒藥開始發作了。

很快他也要同羅宣一樣死掉,他貪婪地看着羅宣的臉,手攥得更緊。

沒關系,只要他能同羅宣在一處,他什麽都不在意了。

羅宣說,無功無過的人會再次投胎成人,他們一起死的,肯定能一起投胎。

他安心地閉上眼睛,嘴角露出笑意,等待着毒藥徹底發作,要了他的性命。

半柱香的功夫過去,姬星河猛然睜開眼睛。

他茫然地低頭看着自己的肚子,伸手摸摸嘴角,想象中腹痛如絞的情況根本沒有發生,他也未如羅宣一樣吐血。

他仔細感受一下,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适的地方。

姬星河慌了。

這是怎麽回事?

他看向倒在桌子上的羅宣,他的身子已經開始漸漸發涼。

羅宣真的死了,可是自己為什麽還活着?

明明他也同羅宣一樣喝了毒酒。

“羅宣,羅宣。”他拼命搖晃羅宣,想要将他喚醒。

可羅宣身體綿軟無力倒在地上,姬星河連忙起身,撲向羅宣,他跪在地上,手足無措地抱住羅宣的身體想要将他扶起來。

可他力氣太小,根本扶不起來,反倒是被羅宣帶得一起摔倒在地。

姬星河淚如泉湧,崩潰大哭:“羅宣,羅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還活着?”

他們應該一起死,應該在一起的。

可是羅宣永遠不會回應他了。

姬星河只覺萬念俱灰,與羅宣陰陽兩隔的事就發生在眼前,他的心就像鋒利的刀子插進去,不停地在裏面絞,最後又将心狠狠地剜出來。

胸口的位置空了,只餘下空蕩蕩的血窟窿,正不停汩汩流血。

姬星河抱住羅宣不停地哭泣,突然他看到了那碗長壽面。

對了,那碗面,那碗有毒的長壽面。

姬星河小心地放下羅宣,上前抱住那碗面就往嘴裏塞。

那面早涼了,此刻軟得快成一碗粥。

姬星河不管不顧,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吃面,吃面,吃了面他就可以死了。

他将所有的面往裏塞,噎得伸長脖子,嗆得一個勁咳嗽。

他艱難地将面吃完,反而松了口氣。

他抱住羅宣,知道自己這次一定會死。

他睜着眼睛,一直看着羅宣,給他擦掉嘴角的血。

可他再次發現,自己沒事。

他沒事,為什麽,為什麽?

姬星河只覺荒誕,他對着空碗,情不自禁地再次痛哭出聲。

以前他不想死,可是幾次差點死掉。

現在他想跟羅宣一起走,為什麽反而難了。

不行,他不要一個人在這裏。

他起身找出櫃子裏的一把匕首,這把嶄新的匕首還是皇帝賜給他的禮物。

他抽出劍鞘,烈烈寒光反射在他的臉上。

他伸手摸刀身,手指頓時被割破。

他欣喜如狂,坐在容宛月身邊道:“羅宣,你看,這把匕首多鋒利,毒藥殺不死我,那我就用這匕首,你馬上就能看到我了。”

羅宣不說話,姬星河只想趕快解決自己。

他用力朝自己的胸口猛然一刺,鮮血順着匕首流到他的手上。

他聞到血腥氣,感受到手上溫熱的濡濕,他笑得開懷,忍着胸口的疼痛,他慢慢朝容宛月移動。

終于爬到她身邊,他躺在容宛月的身邊,抓緊她的衣角,釋然地閉上了眼睛。

景初十年,邀月宮內。

兩個身着粉色宮裝的侍女正在伺候容妃卸下釵環,準備就寝。

外面傳出幾聲悶響,容宛月看過去,發現夜幕半邊被照亮,不知道京城那家在放煙花。

她想起來,那天她做長壽面的時候,好像天上也有煙花綻放。

她扭過頭透過銅鏡看到面前的女子長了一副好相貌,膚色白如牛乳,雙目明澈,五官宛如冰雕玉琢,天然恬淡,眼睛輕輕一眨,便如蓮花臺上的玉女,慈悲憐憫地俯瞰衆人。

這淡然出塵的模樣,如夜幕中的冰輪,淩然不可犯。

容宛月感嘆,這個與自己有着相同名字的女配的确長得好看。

只是,與她長相不符的是她的性子。

別看她長得如雪蓮般高潔,她性子卻是刁蠻任性,嚣張跋扈,在小說裏,她就是一個惡毒女配,專門來推動男女主感情的工具人。

她本是禮部尚書的女兒,她不願進宮,與表哥私奔,被父親發現之後,怒斥請了家法。

母親以淚洗面,卧床不起,她無法最後只得進宮。

可是進宮之後她又看上了男主周元白,為了多看男主幾眼,她沒少做出格的事。

姬星河把女主雲皎皎召進宮裏,女配處處為難她,最後被姬星河賜毒酒死于宮中。

又是毒酒。

容宛月現在對酒有陰影。

那股鑽心的疼痛她現在想來還心有餘悸,不過,更讓她想不通得是,為什麽姬星河會給自己下毒。

明明一切看上去很好,她做了長壽面,姬星河也很歡喜,還提出要喝酒,這個要求她也答應了。

他對自己的好感度已經快要達到百分之百,結果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下的毒,也不清楚他哪裏來的毒藥,他就那麽正常地端給自己喝,而且是眼睜睜看着自己喝下去那杯毒酒。

這感覺不亞于自己親手養大的娃猛然變成一個白眼狼,被背叛的感覺實在太難受。

當初她緩了好久,她的魂魄被彈回虛空中,半天都是茫然的。

直到系統略帶同情地提醒她說,她輸了。

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真的是輸了,輸得徹底。

她問系統明明就在剛剛,姬星河的好感度又漲了百分之三,為什麽這麽突然,他又殺了自己。

會不會是她弄錯了,其實根本不是姬星河下的毒,他自己也被蒙在鼓裏,這毒其實是羅瑩下的,她誤喝了?

畢竟羅瑩一直想要給姬星河下毒,自己防不住也是有可能的。

但在系統的沉默中,她又想起來姬星河的那句話:“羅宣,你騙我。”

她痛得趴在桌子上,他臉上并沒有吃驚的表情,也就是說他知道酒裏有毒。

他黑曜石般的璀璨的眸子依舊好看,眼睛紅起來像一只純潔可憐的小白兔,跟他平常向自己傾訴委屈的時候并無二致。

只是,這一次他不是來尋求安慰的,他是來質問自己的。

可明明是他給了自己毒酒,容宛月卻看見他的淚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淚珠反射出昏黃的燭光,看起來溫暖而安詳。

系統給她第二次機會,不過讓她好好思考攻略辦法,因為這是最後一次,如果再失敗,她就無法回到家,魂魄也被絞殺。

容宛月這下可不敢再掉以輕心,第一次的好感度已經歸零,她必須重新開始。

這一次是她太輕視姬星河,以為自己只要對他好,便可以回家。

可姬星河的毒酒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現在她清醒過來,自己不能再只憑自己心意行事。

她并不覺得姬星河知道她最終的目的,可她也不清楚姬星河到底知道了什麽,為什麽說自己騙了他。

姬星河不喜歡被人欺騙。

原著中并沒有說姬星河這麽厭惡人騙他,但是她知道成年後的姬星河喜怒無常,陰晴不定,行事也無所顧忌,他可比小時候要變态。

面對這樣的他,她一定要更加小心。

這次她穿成了同名同姓的女配,因為是禮部尚書的女兒,有着仙姿佚貌,所以進入宮中後被封為容妃。

她從系統那裏了解到,“羅宣”死了之後,大榮朝發生幾件大事,一是大将軍打敗了先太子,二是如霜居發生大火,麗妃、皇帝均喪命于此,二皇子等人不知為何也在如霜居中,殿內走水,二皇子被活活悶死,大皇子腿被砸斷,大公主臉被燒毀,舉國悲痛。

皇後受不了刺激,當下吐血而亡,朝中不可一日無主,二皇子死了,大皇子殘疾,均無法繼承大位,最後太後與太傅商讨,推舉姬星河為皇帝。

他當年登基,第二年改元景初,是為景初元年。

而今已經過了十個年頭。

之前一直是太皇太後垂簾聽政,太傅輔佐姬星河,姬星河十五歲之時,太後還政于朝,現今姬星河已經親政二年,他的後宮裏現在僅有一位貴妃,兩個妃子,兩個貴人,其他的便沒有了。

容宛月就是二妃之一的容妃,另外一個祺妃是太皇太後的娘家侄孫女,名叫霍秋吟,貴妃則是姜閣老的嫡女名喚姜雲心。

宮中現在沒有皇後,後宮主事人表面是姜雲心,實際上是太皇太後。

容宛月穿過來七天,倒是跟着貴妃等人一起去拜見過太皇太後。

那是個看起來和藹,但一看就不好惹的老婆婆。

太皇太後還特意把她叫上前去說話,說委屈她了,特意送了她一對碧玉簪,還讓她如果身子還沒好,可以多休息幾天,不用來請安。

容宛月知道她為什麽送東西,她來的時候,容妃是跟祺妃在橋上賞梅的時候不小心掉下去的。

原主在湖裏淹死,罪魁禍首就是祺妃。

至于原因嘛,容宛月知道原主跟霍秋吟其實一直都不對付,兩個人誰都看不起誰,這次也是因為争湖邊的梅花才起了争執。

容妃當時帶的人少,才中招了。

但是她現在剛穿過來,并不打算鬧騰,只是依照原主的性子不會這麽忍氣吞聲,她故意在太後面前明裏暗裏損了霍秋吟幾句,這才作罷。

沒辦法,系統說了,之前她是個炮灰性格行事也沒有限制,但現在她是女配容宛月,必須要按照女配的性子走主要劇情。

容宛月的性格就是典型的惡毒女配,刁蠻任性,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

容宛月想要回家,自然按照系統說的做。

不過這個可真的有難度,她記得原主喜歡男主周元白,她的身份是姬星河的妃子,但是她可不管這麽多,周元白是侍衛統領,她經常偶遇男主,想盡辦法往男主身邊湊。

要在這樣的情況下走劇情,攻略姬星河。

難,真難。

比起這個,她更想知道現在的姬星河到底長成什麽樣了。

他現在是不是真的跟書中寫的一樣,從小變态變成大變态了。

但是,這七天,她沒有見過姬星河一面。

可能是近鄉情更怯,她這幾天沒有出宮,姬星河又沒有召她侍寝,他們還沒有機會見面。

不僅沒有見到姬星河,就連羅瑩她也沒看到。

身邊的侍女對她說,沒有聽過羅瑩這個人。

因為皇上不喜,這宮裏幾乎也沒有姓羅的宮女太監。

容宛月吃驚,這個小變态居然這麽恨自己嗎?

那她更不能讓姬星河發現自己就是羅宣了。

只不過她還得去見着他人才能想想下一步如何攻略。

現在是晚上,他該召人侍寝吧。

她坐在窗口朝外望,随口問道:“紅袖,今天皇上會去誰的寝宮?”

紅袖正在為容宛月梳頭,她道:“娘娘,皇上很少到後宮娘娘的宮殿裏,就是召人侍寝也是讓人去太和宮。但是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也就是說,姬星河其實不好色。

紅袖突然低聲道:“娘娘,您忘了之前在宮外聽人說皇上十五歲才開始納妃,之前連侍寝宮女也沒有,這兩年也甚少召人侍寝,後宮中無人有喜,他們說皇上不近女色,或者是皇上有疾……”

容宛月聽出她的未盡之語,這個不可能吧,以前姬星河好好的。

如果他真的不近女色,自己現在穿成妃子,攻略難度豈不是再度增加。

容宛月頭疼。

紅袖還以為主子在想侍寝的事,她趕緊道:“娘娘,奴婢瞧娘娘也大好了,如果娘娘的牌子遞上去,皇上見到會來我們邀月宮。”

容宛月搖頭:“先別送牌子,等本宮再休息休息。”

紅袖自是應下。

容宛月心道,明日她看看能不能見到姬星河。

洗漱過後她睡下了。

夢裏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人慘叫的聲音,她睡得不甚安穩。

等睡醒的時候,眼下略有烏青。

宮女門伺候她洗漱,然後在她眼下撲了一層薄薄的粉。

她問道:“紅袖,昨天晚上有事發生嗎?”

紅袖猶豫了一下道:“娘娘,昨天聽說太和宮那邊,皇上處死了兩個小太監。”

“為什麽?”容宛月疑惑。

紅袖搖頭:“不知道,聽說小太監什麽都沒做,皇上突然發難,下令各打一百杖,兩個太監慘叫不已,當場咽氣。”

容宛月聽得一愣一愣的,一旁的綠蠟道:“好可惜,我曾經見過那兩個公公,長得眉清目秀,其中一個眼睛特別好看,像是小鹿的眼睛,就這麽被打死了。”

“噓,只怪他們命不好,誰不知道皇上最讨厭這樣的太監,之前已經打死過十幾個,太和宮前的那條路都快被染紅了。他們如果有心,就不該在太和宮做事,你瞧,現在命沒了吧。”

紅袖也是惋惜,提到皇上的時候,她瑟縮一下,顯然是非常畏懼的。

容宛月皺眉,頓感亞歷山大。

就因為羅宣騙了他,他将把氣都撒在類似羅宣的小太監身上?

可她到底沒想明白,姬星河發現了什麽,難不成他知道自己跟羅瑩是奸細,所以他才說自己騙了他?

想來想去,也就這個可能性最大。

容宛月也想跟着紅袖一直縮脖子,姬星河他怎麽不記得自己一開始對他的好,只記自己騙了他。

他明顯是偏執了,她得再小心點。

她用過早膳,問紅袖跟綠蠟姬星河現在的喜好。

根據紅袖的說法,姬星河喜歡各種稀奇的玩意,在太仆寺裏有一個獸園,那裏除了又各種珍稀野獸,還有各種其他的小玩意。

因為他喜歡所謂的奇淫技巧,特意封了一個巡視官,又允許各地民間人想要獻寶的人都可以來京城太仆寺找巡視官,所以這個獸園裏面的東西特別多。

只要獻上的東西他喜歡,他都會給人封官,給銀子。

他曾經因為一只通體雪白的雞給獻寶人封個縣令,又讓一個大字不識的粗鄙木匠當了國子監的博士,衆人嘩然。

官員反對,可姬星河一意孤行,還把太傅推出來去面對朝廷衆人,最後還是太傅體恤皇上年輕,說服朝臣們同意設立獸園。

容宛月聽完這些一言難盡,好像歷史上的昏君都是這麽幹的吧。

算了算了,她其實一早知道他就是被自己作死的。

聽說皇帝平時是在太和宮裏處理政事,她特意讓禦膳房做了參湯,學着電視嫔妃的套路去太和宮送湯。

不過,每次去送參湯總會被侍衛攔下來,她只能伸長脖子往裏看,但是也只能看到門前的汝窯白鶴瓶裏面插着的幾株梅花罷了。

她一邊想其他的主意,一邊繼續送。

今晨她起來戴了一枝桃花簪,紅袖要給她挂上香囊,這香太過濃郁,容宛月不喜歡,她聞了聞其他的香料,發現一個香馕有着淡淡的柑橘香味,倒是清新。

她讓紅袖以後就用這種香,紅袖雖不知主子為何改了喜好,但立刻應下。

一行人去了禦膳房拿了紅豆山藥糕來,她知道姬星河喜歡吃甜,這裏面已經讓人放了許多糖。

她走去太和宮,不知道這次能不能見到姬星河。

她出神地想,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呦,我以為是誰呢?這不是咱們的容妃娘娘嗎?怎麽,這病剛好就來見皇上了。不過,真是不巧,皇上怕是不願意見你呢。”

容宛月看過去,說話的人正是祺妃。

冤家路窄。

容宛月撫了撫發髻上的碧玉簪道:“是啊,這不是太皇太後說過,讓我身體好了之後就要常出來走走,倒是祺妃你,女戒女德抄寫完了嗎?怎麽有空到太和宮來?”

祺妃臉色漲紅,手擰着帕子,恨恨地盯着容宛月道:“哼,我要去哪裏管你什麽事,倒是你我勸你還是不要過去了,皇上肯定不願意見到你。這宮裏誰不知道,你進宮一年,皇上一次都沒寵幸過你,你來了皇上煩都煩死了。”

祺妃說的是事實,容宛月撣了撣宮裝道:“哦,我想比起你,皇上肯定更願意見我吧。”

“嗯?”

“因為我生得美,而你……”

容宛月掀起眼皮上下這麽一打量,嘴裏發出啧啧聲,惹得祺妃氣道:“你什麽意思?”

容宛月不說話,只嘴角輕扯,發出一聲嗤笑。

祺妃面紅耳赤,胸口一起一伏,她咬牙道:“你有什麽好得意的,你……”

“哎,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就是好生煩惱,到處都有嫉妒你的人,紅袖,走,我們去給皇上送點心。”

“是,娘娘。”

眼見容宛月目不斜視地從她面前走過去,祺妃咬牙,伸出腳來。

容宛月猝不及防差點被絆倒,祺妃誇張地笑道:“哎呀,容妃你怎麽了,是不是腿腳不好,腿腳不好就歇着,別丢人。”

紅袖急忙扶着容宛月站住,祺妃笑得眉飛色舞:“走,快讓皇上嘗嘗我們的黃金糕,肯定比什麽紅豆糕好吃。”

她腳步加快,容宛月此時也不服輸,一直往前走。

祺妃個子沒有容宛月高,走起路來也慢,容宛月三兩步就追上了她,還故意挺胸擡頭。

祺妃更氣,擋在她前面跑起來。

容宛月也是一溜小跑,太後宮的侍衛們就看着不遠處的宮道上,兩位娘娘你追我趕,都憋着一口氣。

平日她們都是斯斯文文,步履輕盈,可現在跑着過來,儀态全無,發髻都散亂了。

侍衛們何時看過這個,均瞪大眼睛。

眼看就要到了太和宮門口,祺妃落後容宛月,心一橫,她對侍女使了個眼色。

侍女點頭,突然哎呦一聲撞上紅袖。

紅袖本來提着食盒,身子猛然往前,手中的食盒脫落,裏面的糕點掉出來散落一地,祺妃趁機上前踩。

她還來不及高興,侍女的食盒被容宛月給劈手躲過,摔在地上,精致的黃金糕變成了一坨一坨的爛泥狀。

“我的黃金糕。”

祺妃傻了眼,容宛月不緊不慢地拍拍手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啊啊啊。”祺妃被激怒,上前就要去抓容宛月的衣衫。

容宛月眼疾手快地躲過,隔着兩個侍女,她們你抓我躲。

祺妃腳底一滑,整個人趴在了黃金糕裏,兩手都是黃色的黏黏的膏狀物,她狼狽地喊道:“容妃,你太過分了。”

容宛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捶胸頓足,沒想到祺妃惡從膽邊生,她突然站起來,一把抱住容宛月,雙手箍住她。

她身上一水的南瓜味,黏黏的黃金糕隔着衣服像鼻涕蟲一樣惡心。

容宛月用力推開她,可祺妃看着她的臉,眉頭一壓,伸手就要往她臉上抓——

“啪,啪,啪。”身後傳來三聲緩慢而沉悶的掌聲。

幾人都愣住了,不約而同地往聲源處望去,只聽那人饒有興致地道:“好啊,我倒不知道你們還有角鬥的喜好,現在誰輸誰贏?”

容宛月看着來人,倒吸一口涼氣。

他長身玉立,穿着紅黑相間的常服,胸前是金線織就的五爪金龍,玄色腰帶上綴着一枚上好的羊脂玉,腳踩金龍高靴,本該是威嚴赫赫,可他嘴角挂着漫不經心的笑意,倒多了幾分親和。

他金冠束發,烏發垂至窄腰,一雙丹鳳眼,眼尾微微上翹,帶了一抹淡淡的紅,在白得過分的皮膚上,宛如冰山雪頂上的一抹胭脂色的霞光,又像映照在春水中的初荷,柔和绮麗。

容宛月看呆了。

他好像是傳說中的人魚,人魚貌美,擅長蠱惑人心。

他就是妖精的化身,是世間最豔麗的所在,只看一眼就會淪為他的俘虜,再難忘掉他。

她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目光不曾挪開。

姬星河擡眼淡淡掃她一眼,眉心微微擰着。

容宛月與他對視,他雙眸宛如琉璃石,幹淨透明,可那瞳仁卻又極黑,黑得深不見底,就像巨大的漩渦勾魂攝魄,只要對視便會不自覺地陷進去。

“皇上,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啊。”

祺妃帶着哭腔的喊叫将容宛月喊醒,她這才發現自己盯着姬星河看了許久。

姬星河,這就是長大的姬星河。

他小時候就玉雪可愛,她想着他長大估計也會很出色,但是沒想到現在何止是好看,簡直是世間少有的傾城色。

就像傳說中的“妖姬”。

難怪他不願意到後宮來,長成他這樣,後宮的妃子還沒他好看,他不如天天看自己了。

他臉上還有小時候的影子,但是個子已經一米八,比那時候高多了。

“皇上,容妃她嫉妒臣妾,打翻了臣妾給皇上做的黃金糕,還欺負臣妾,皇上,你看,你看臣妾這身上……”

祺妃的身上經過剛剛那麽一遭黏的都是綿軟的黃金糕,在宮裝上就像狗皮膏藥,冷風一吹,還有泥腥味。

容宛月咯噔一聲,她現在不了解姬星河,可不能讓祺妃這麽惡人先告狀。

她立刻道:“皇上明鑒,明明是祺妃先讓侍女打翻臣妾的食盒,食盒裏裝的是臣妾做的紅豆山藥糕,淑妃就是嫉妒我的糕點好吃,所以才故意這麽做的。”

姬星河若有所思道:“是嗎?”

“是。”

“根本不是。”祺妃大叫。

“噓。”姬星河突然伸出手,湊近容宛月。

兩人距離那麽近,只隔了一寸的距離,容宛月看着面前姬星河放大的臉,他的眼中倒映着自己,她還聞到姬星河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味。

容宛月看着他,只見他微微一歪頭似是好奇地問道:“你剛剛為什麽一直盯着朕看?”

“啊。”容宛月看着近在咫尺的姬星河,他脖子裏戴着紅色的珠鏈,顆顆圓潤無暇,像是紅玉,但又像是燒制的琉璃。

赤紅如血的珠子貼在他脖頸,掩藏在他衣袍鎖骨之下,白皙的脖頸淡青色的血管情形可見,白與紅映襯,透出一抹豔色。

容宛月下意識脫口而出:“看你好看。”

四周頓時一靜,姬星河擡手摸上自己的臉道:“是嗎?”

四方的目光似乎都落在自己身上,容宛月手腳都蜷縮起來,後背起了一層汗意,她硬着頭皮道:“是,皇上俊美不凡,臣妾自愧不如。”

“呵。”姬星河發出一聲輕笑。

容宛月松口氣,又聽姬星河道:“既然你們兩個送了糕點,又說各自的糕點好吃,朕想到個好辦法,不如你們兩個比一比?”

“啊?”祺妃傻了眼,“比做糕點?”

“自然。”姬星河道。

“皇上,不如等臣妾去換了衣衫,然後再命人送來一份。”祺妃道。

姬星河興致勃勃:“不用,就在這比,你們兩個親自做。”

他立刻吩咐人去搬來桌子,到禦膳房拿她們需要的東西。

容宛月也沒想到姬星河突如其來讓她們當衆比做點心,這可是在太和宮門口,是皇上與大臣議事的地方。

來來往往那麽多人,她們兩個是妃嫔,怎好在這裏做什麽點心。

祺妃臉色難看,眼看東西都已經擺好,姬星河一擡下巴示意她們可以開始了。

祺妃急道:“皇上,這不雅。”

“朕說可以,朕是在成全兩位愛妃的心意,快些開始吧。”

姬星河讓人搬來凳子,而他則坐在凳子上再次催促她們動手。

容宛月倒沒什麽,她雖然不會做什麽點心,但是她下過廚房,點心做法估計也差不多。

祺妃可就慘了,她一看就是從未下過廚的,此刻站在案前,淨手之後,對着桌子上的面粉和南瓜束手無策。

容宛月也不管她,她淨手之後便開始按照自己回憶做起來。

這裏有現成的紅豆沙,倒是不用她再特意熬煮。

她洗幹淨山藥,然後幹淨利落地削掉山藥皮,切成塊之後,她将山藥放在籠屜上蒸熟。

蒸熟之後,她搗碎山藥,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山藥是脆的,搗不成綿柔的膠狀物。

她搗了好一會兒,然後裏面加上紅豆沙,又加上滿滿三大勺白糖,用了糯米粉,面粉攪拌均勻,然後便用磨具在上面壓一下,紅豆山藥糕便大致做成,最後便可以放在鍋裏蒸熟就可。

她想的不錯,但不知道怎麽回事,面團總是不成型,紅豆沙沒拌勻,紅色斑駁,看起來不是特別好。

但是多虧同行對比,容宛月勉強可以将糕點做出來,可是祺妃一沾面粉就怪叫,她去削南瓜皮差點削到手,眼睛已經兜滿淚水。

她眼淚汪汪地望向姬星河叫道:“皇上……”

可姬星河根本不吃這一套,臉上興色更濃:“繼續。”

“可是皇上,臣妾的手好疼,能不能不做了?”祺妃捂住手指,噘着嘴。

姬星河果真低頭去看她的手,關切地問道:“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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