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距離莊斐下個生日, 還有足足大半年的時間,這份禮物未免送得太早了些。
猶記得上個生日,湯秉文趕早做了一大桌菜, 提前訂好了蛋糕和鮮花。禮物則是她之前在微博上随手點贊的一套口紅,被湯秉文默默記下,一早買好。
口紅價格說來并不貴,不過相較于湯秉文日常花在他自己身上的錢來說, 這依然算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其實在遇到湯秉文之前,莊斐對于禮物是有點挑剔的,對越是親近的人尤甚。
不管是太便宜,還是對不上她的喜好,都會讓她覺得對方不用心, 不在乎自己。
對上湯秉文後,她其實還是秉持着同樣的原則, 只是在金錢方面的标準改動了些——
別人賺一千萬願意給她花一萬, 而湯秉文賺一萬願意給她花三四千, 聽起來好像不如那種有一百給九十九的慷慨,但剩下的錢基本是拿去還債和補貼家用, 留給他自己的可能也就幾百塊。
對于一個入社會的成年人來說,要說幾百塊能過一個月,莊斐是萬萬不信的。
直到遇到湯秉文後,她才明白萬事皆有可能。天天吃得那麽寒酸, 還能長得又高又壯,真是辛苦他的基因了。
可憐湯秉文死活不接受她的贊助,莊斐只能想着法子提高點他的生活質量。
超低的房租不提, 她還常常額外補貼二人平攤的夥食費,借口自己想吃些好東西, 等到湯秉文乖乖買回來後,她嘗上幾口又裝成小鳥胃,強行要求湯秉文幫她全部包圓。
既然湯秉文願意配合她那些彎彎繞繞的戀愛小情緒,她也願意想着法維護他重要的自尊。
哪怕無數次她覺得湯秉文抛下那些會活得更好,但就像她有她自己的脾氣,她也會尊重湯秉文的堅持——
當然,生氣到失去理智的時刻除外。
“真夠提前的。”莊斐将紙袋提高到眼前,“那我能提前打開看一看麽?”
“當然。”湯秉文略一颔首,“好像一直以來都沒有送過你太好的東西,我一直很自責。那天偶然看到它,突然覺得無論如何得把它買下來。本想着下個生日送給你,但既然你已經有另一半了,思來想去總歸不太合适,可又特別想送給你,所以……那就今天吧。”
是不合适,不合适透了。
看到包裝盒上的品牌,回憶忽然如潮水一般翻湧而來。天下還有比湯秉文更可惡的人嗎,是不是故意不讓她安生,不讓她全心邁入新生活。
莊斐停下繼續打開的手,将它放回了紙袋裏,冷臉道:“我還是等到生日那天再拆吧。”
“它已經屬于你了,任由你來處置。”湯秉文乖順的語氣,仿似他也是那件任由處置的禮物。
“謝了。”莊斐故作随意地拍拍他的肩,就像對待自己的那些男性友人一般,“那我先回去了。”
“好。”湯秉文一路跟着她走到了門口。
“就幾層樓梯,也沒什麽好送的啦。”莊斐擠出一個笑臉,擺擺手。
湯秉文張了張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還是沒改掉他的老毛病,只道了聲“路上慢走”。
遇到下一個姑娘時,要把心裏想的話都說出來呀。
你的愛,你的不舍,你的隐忍,你的不甘,請不要保留,全部告訴她吧。
莊斐最後看了他一眼,腦中思緒萬千。
轉身尚未踏入樓道時,背後忽然傳來一陣婉轉的貓叫。莊斐沒忍住回身低頭望去,森林大抵是追随湯秉文而來,這會兒正舒坦地靠在他的腳邊,不過在對上莊斐的目光後,還是給面子地搖了搖尾巴。
無數次想抛掉這個小麻煩,真的成功時,怎麽反而是不舍更多呢。
“森林,媽媽走了。”莊斐也向它擺擺手,沒再分給湯秉文半個目光——倒不如說是她不敢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
一直走出單元樓時,鬼使神差的,莊斐回身仰頭看了一眼,在對上湯秉文的目光後,近乎是逃進了車裏。
太不公平了,湯秉文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她,而她為了掩飾那點兒小情緒,卻必須強忍着沖動。
禮物就放在副駕,靠着餘光一遍遍灼燒着她。莊斐努力冷靜地向外開去,直到湯秉文所在的單元樓被別的樓房遮蓋,她才就近找了個空位,再度停了車。
指尖觸碰到禮盒上光滑的綢帶時,卻像在觸摸一團火,燙到她一剎收回了手。她死死咬着下唇,近乎虔誠地将禮物拿至身前,打開盒蓋,內裏折射出的耀眼光輝讓她近乎盲了眼,淚流不止。
學生時期時,湯秉文的暑假通常格外忙碌。短短兩個多月,他能兼上三份工,忙到腳不沾地。
因此,格外不熱愛學習的莊斐破天荒讨厭起了放假。畢竟上學時湯秉文只打一份工,并且是在周末,工作日只要課不多,剩下的時間便全部交由她來支配。
而現在,莊斐只能趁着他轉工的時候去接他下班,見縫插針地溫存這麽幾十分鐘。
早上起不來,晚上又太晚,接下午這個班是最合适的。尤其他上班的地點在商場美食層,莊斐很愛提前趕到那裏,順道逛一逛商場。
都說厲害的SA看人很有一手,就算莊斐穿着簡單的T恤短褲,手裏只拎着捎給湯秉文的點心,随意看了眼櫃臺時,還是會被SA好一陣熱情地招待——
嗯,大概那只六位數的手表和好幾十分的鑽石耳釘對她來說,僅僅是再尋常不過的配飾。
這是家專賣珠寶的奢侈品店,最近有條項鏈在網上炒得很火,據說各地賣到斷貨。因此,在專櫃裏看到它時,莊斐忍不住駐足下來。
其實初初一眼莊斐沒覺得它有多好看,但看到越來越多的人曬它,極盡溢美之詞,就算知道是推廣,可看着看着,好像真覺得漂亮了不少。
“這是我們新推出的款式,賣得非常好。項鏈是18K金的材質,鑲嵌了……”SA忙不疊地熱情介紹起來。
在燈光的照射下,這條項鏈看起來确實更為光彩奪目,引得莊斐一陣心動。
“您要試戴嗎?”SA主動提議道。
莊斐天生膚白,格外适合戴這些晶亮亮的首飾。她對鏡欣賞着自己,耳畔聽着SA的各種贊美,越看越喜歡。
還未待她拍板買下,身後驀地傳來一句:“秋秋?”
莊斐聞聲回頭,湯秉文似乎剛剛結束工作,正朝她走來。
SA習慣性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湯秉文,似乎對他過分簡樸的打扮有些驚訝。可看兩人關系甚密,她趕忙擺出笑臉道:“這位是您的……”
“男朋友。”莊斐大大方方地攬過湯秉文的臂彎。
“哦~”SA了然,開始對着湯秉文一陣推銷,“這是首款由我們新任設計師所設計的項鏈,寓意‘愛情的堅硬與柔軟’。您看您女友皮膚白,這條項鏈是不是格外襯她,尤其這個款式簡約時尚,特別适合年輕女孩佩戴……”
很顯然,SA把湯秉文當成那個買單的了。
莊斐從鏡子裏留意到湯秉文臉上的困窘,趕忙拜托SA取下項鏈:“謝謝,我回頭再考慮一下。”
這看着明明是一單能成的生意,可誰料男方一來,女方卻霎時改變了态度。SA心下不解,但還是盡職地一欠身:“好的您慢走,回頭有需要可以聯系我,這是我的名片,您可以添加我的……”
“多謝。”莊斐接過名片,拽着湯秉文匆匆離開了專櫃。
走遠後,莊斐才總算放慢步伐,湯秉文也得以開口問道:“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莊斐把點心袋塞給他,“在網上看到有博主推薦,就去買了一點,結果居然是鹹口的,你幫我吃了吧。”
“哦。”湯秉文看了眼未拆封的點心盒,“剛剛那條項鏈,怎麽又不要了。”
“我也沒說我要啊。”莊斐故作不滿地一挑眉,“我就路過看一眼,結果人家太熱情了。你不覺得那條項鏈很醜嗎?”
不僅不醜,還如SA所說,确實和莊斐非常相襯。湯秉文苦笑了一下:“你真的不喜歡嗎?”
“不喜歡啊。”莊斐條件反射地搖搖頭。
兩人沒再說話,一路向商場外走去,氣氛卻在微妙地發生變化。
直到走出商場時,莊斐率先打破了僵局:“項鏈确實很好看,但是我有好多條了,可憐我就一個脖子,買多了也是浪費。”
要換作之前的莊斐,不管買上多少條,都總覺得首飾盒裏還缺一條。“浪費”之類的,根本不存在于她的詞典裏。
湯秉文略略用力握了兩下她的手,垂下眼來:“抱歉。”
短短兩個字,莊斐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她踮腳使勁捏了捏他看起來頗為失落的臉蛋,笑着道:“幹什麽呀,我是真覺得這些東西看起來都大同小異。何況我這個人喜新厭舊,買回去大概也是戴幾天就放着吃灰。你要真送給我,我還不要呢!”
而現在,湯秉文真的把它送給了她。
這條項鏈已經由新款逐漸變為了經典款,再度拿起它,時光好像随着環環相扣的鏈條,一瞬間滑過了數載。
五位數的價格,就算湯秉文再怎麽漲工資,對他來說也絕對是筆吃力的開銷。買了這個後,也不知道回頭他要吃多少天糠咽菜。
之前為了早點放下湯秉文,莊斐還和朋友說,他一定是因為年尾節日多,為了少送點禮,才抓緊和自己分手的。
而現在,哪有花一大筆錢給前女友預支生日禮物的蠢貨。
不保值的18K金,可憐的十幾分鑽石,大半的錢都是品牌溢價,也就賣給湯秉文這種冤大頭——
莊斐越試圖用這種方法貶低湯秉文,越覺得一陣心酸。
到家後,莊斐對着鏡子鄭重其事地戴上了那條項鏈。
它看上去依然美麗,也依然與自己相襯,莊斐對着鏡子淡淡地笑了,如果自己的眼眶不那麽紅,戴起來的效果一定會更好。
她将項鏈再度裝回盒內,拉開梳妝臺最底層的抽屜,略略整理了一下,将它塞進了最裏面。
父母回來是一周後的事,海島的陽光似乎将他們曬黑了些,可海風也将他們的笑容吹得更為燦爛。
莊斐剛回家,母親便一把将她拽到沙發上,迫不及待地同她分享度假的照片和視頻,興致勃勃地說個不停。
沒有任何修圖,無需尋找角度,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每一處都是渾然天成的勝景。
“下次一定一定要帶我去!”莊斐越看越眼饞,委屈巴巴地抱着母親的胳膊撒嬌。
“就不帶!之前不是怎麽請也請不動嗎?”父親扔給她一個裝着當地特産黑珍珠的盒子,故意逗她道。
“最讨厭爸爸了!”莊斐沖着他扮了個鬼臉,繼續開始晃悠母親的胳膊,“媽媽,下次我們兩個去好不好,不帶爸爸。”
“诶喲,可真是我的好閨女。”父親故作生氣地雙手抱臂,“那就別指望我贊助你們一分錢。”
“噓。”莊斐沖着母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放心,我幫你偷他的信用卡。”
“嗯,不愧是我的好閨女。”母親故意重複了一遍父親的話,朝着他炫耀地一擡眉,而後揉了揉莊斐的頭發道,“你這麽大了,和媽媽去多沒意思啊。回頭讓你爸贊助點,跟你的新男友一塊兒去度假。”
“什麽嘛,我就要和媽媽一起。”莊斐順勢開啓新一輪撒嬌攻勢,可說着說着,遲鈍的大腦忽而繞過了彎,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新……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