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夜大雨過去,殿外的牡丹竟有些凋零。
窗外才剛朦朦亮,看着身邊還在熟睡的遲恒,夏瑾歡卻是一夜未眠。
凝神片刻便将榻上的某人抱回了自己的床榻上。
後來無論遲恒怎麽嚷嚷,夏瑾歡執意搬去了外殿。
日子一天天過去,絕大部分時間裏,遲恒身後總跟着夏瑾歡。二人間的相處模式永遠都是,遲恒說着,夏瑾歡一旁聽着。
時日長了,夏瑾歡依舊是那副清冷寡淡的性子,倒是遲恒成熟了不少。
每每同他走在一塊,夏瑾歡才發現身邊的人其實一直都在變化。
當年常被她喚作蘿蔔頭的人如今越長越高,越來越瘦,肥嘟嘟的臉龐已然像變了一副面孔,瘦削俊朗,五官精致得像雕刻的一般。
轉眼間,當年的毛頭小子竟然比她高出了許多。
從前是她俯下身子訓他,如今卻是遲恒俯下身子為她拂去額前的碎發,那人總是一副不正經的模樣,外人面前冷漠又寡言,可背地裏三天兩頭逮着她吃她豆腐。
那日遲恒在校場正随射師學習射藝。
傅随林來的時候夏瑾歡正站于射場外,靜靜看着場內的遲恒和射師。
許是目光太過專注,當來人走到她身旁時,夏瑾歡才收回了神。
“夏姑娘,好久不見。”
面前的男子一襲青色官服,眉清目秀,上前微微行了禮,舉手投足間盡顯儒雅之風。
男子眉眼含笑,夏瑾歡對其颔首心下卻疑惑,不知來者何人,腦海中卻又覺得他十分熟悉。
“夏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當初比武大賽,咱們可在同擂臺比過武藝。”
傅随林微笑,俊朗的眉眼帶着暖意,看到面前的姑娘微蹙着眉思索,忍不住提醒道。
“原來是你。”
夏瑾歡忽然記起來了,此人之前和她交過手,卻并未出現在決賽。
“夏姑娘可是太子的貼身侍衛,不必同我行禮。”
當傅随林再次看見她時,心下也早已了然。
當年小太子落水,并非意外,實則是為給夏瑾歡鋪好後路,虧得他當時真以為小殿下是想提拔他,但聞夏瑾歡成了大賽第一,才知那太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見到面前的女子,姿色并非傾國傾城卻也足以稱得上梁國絕色,幾年過去她似乎未曾改變,看來太子是“金屋藏嬌”了。
思及次,傅随林暗暗打量了眼身前的女子,談話間都能感受到夏瑾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疏離。
“夏姑娘可是打算一直跟在太子身邊?”
不知他為何這般問,夏瑾歡看向傅随林,便見那雙幽深的雙眸,目光沉寂而犀利。
夏瑾歡轉過頭去,微不可察地輕點了頭。
“不知夏将軍是否為姑娘尋了親事?”
傅随林語氣帶了幾分認真,唇角浮現的笑意有些意味不明。
聞言夏瑾歡面露尴尬,此人怎麽提起這事兒了。
說起親事,夏夫人确實為她物色了幾個合适的人選,但後來都無疾而終,一個個都被半路殺出的遲恒給回絕了。
後來夏夫人沒轍了,太子的心思她都懂,可皇上呢?
太子妃的人選豈能由太子自個兒做主。
于是這樁親事一拖再拖,如今再也沒人上門提親了。
夏瑾歡一直無所謂,倒是遲恒暗地裏沒少偷着樂。
許是問得太過唐突,見眼前的女子不說話,傅随林輕咳一聲,随即轉移了話題。
“太子的射技很是精妙啊。”
身旁人的目光投向遲恒。
說起太子,女子的眉眼終于染上一絲情緒,淡淡道:“那是自然。”
語氣淡然卻透着隐隐的驕傲。
傅随林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夏瑾歡,擡眸間便見遲恒臉色略帶陰沉的走了過來。
“你怎麽來了?”
遲恒站于夏瑾歡身側,不動聲色地看着他。
“微臣拜見太子殿下。”
“微臣方才拜訪太後,恰巧路過,不知是否打擾了殿下。”
遲恒斂眸,煞有其事地點頭,墨眉輕挑随即沉沉道:“是打擾了。”
聞言,傅随林面露窘迫,只好告辭,離開時對夏瑾歡道:“瑾歡姑娘,有緣再見。”
接着一番行禮後匆匆離開。
夏瑾歡沒什麽反應,倒是身旁的遲恒一聽這話,俊顏頓時布滿陰霾。
方才便見二人相談甚久,瑾歡的性子他知道,可那傅随林分明存了不該有的心思,看着她的眼神,欣賞愛慕通通都有!
同為男人,遲恒又怎會看不出?
其實早在很久以前遲恒便開始将夏瑾歡視為自己的所有物。
夏瑾歡剛成為貼身侍衛那會兒,有次陪同遲恒前去文化殿上課,太子身邊做侍讀的都是一群愣頭小子,看着忽然出現的嬌俏姑娘,眼神賊溜溜的一個勁兒地往瑾歡身上瞄。
更是聽聞幾個個頭比他大的公子打賭,日後誰若能娶了将軍千金做老婆,誰便做老大。
那時的瑾歡還在側殿,自然聽不清大殿中央那群小子的話,倒是遲恒一字不落的記在了心上。
他的姑娘豈是這幫壞小子随便肖想的,遲恒二話不說當即抄起身邊的小板凳就往那丞相家的公子頭上砸,不管太師是否還在教課。
一時間場面混亂,誰還顧得上面前的人是太子,一場撕扯扭打之後,夏瑾歡和宮人才費力将一群小子分開。
見為首的人挑釁似的對着夏瑾歡色眯眯的笑,遲恒用力一下掙脫,狠狠一口咬在了那人的屁股上……
武力值低人一等,但他牙口好。
那日不出意料,便被皇帝叫了去,問他緣由他就是不肯說,就連皇後也救不了他。
那日文帝罰他面壁思過,抄訓誡三百遍,一天一夜愣是沒讓他吃飯。
其間夏瑾歡為他偷偷送來幾個包子,不論她怎麽問,遲恒緊閉着嘴就是不搭話。
自此以後,遲恒算是長了記性,日日強加習武,若要瑾歡日後成為他一個人的,他得足夠強大才行。
肖想瑾歡的人多了去,他得有能力把這群人萌生的念頭扼殺在搖籃裏。
看着傅随林消失的背影,遲恒問道:“瑾歡可對他有印象?”
慵懶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夏瑾歡想了想,道:“傅尚書的兒子,傅随林。”
“日後見了他不必搭理,我看他對你圖謀不軌。”
遲恒說着,将手中的弓箭遞給一旁的射師。
夏瑾歡聽他這麽一說反倒沒忍住笑。
“我可說正經的。”
遲恒一臉嚴肅,鳳眸深邃如潭水,
夏瑾歡擡頭,這才意識到,他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面前的他生得比姑娘還俊俏,卻沒有一絲女氣,皮膚白皙,俊美的五官便分外鮮明。
見她愣神,遲恒鳳眼微眯,輕輕湊了上去。
眸光似水,語氣邪魅道:“瑾歡可是沉迷我的美色。”
距離太近,只覺得一股灼熱的氣息襲上她的面頰,夏瑾歡本能面上一紅,一瞬間的慌神,後退時卻被身前的人緊扣住了手腕。
“可是害羞了?”
男子的眸光緊緊鎖住她的眼睛,沉沉的聲音有着說不出的誘惑。
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一步步靠得她越來越近,距離不過幾毫。
就在遲恒快要親上去的時候,夏瑾歡不知哪來的力氣,順勢提起遲恒牽着她手的那只胳膊,用力一個過肩摔将其放倒在地。
悶聲一響後,遲恒屁股率先着地,俊臉瞬間紅成了豬肝色,痛得吸了口氣,俊顏微微扭曲,不可思議地看向将他放翻在地的女子。
好像出手太狠了點......
夏瑾歡俏臉越紅,有些尴尬道:“抱歉,條件反射。”
說着伸出手想拽他起來。
堂堂七尺男兒,還是梁國太子,就這樣躺在地上,遲恒心底一陣憋屈,瑾歡的心果然比石頭還硬……
......
一日遲恒帶着夏瑾歡同尋常般去跟皇後請安,聽聞太後病重,皇帝思量再三,決定在太子行弱冠之禮那天,為太子納妃。
端氏告知遲恒這一消息便想聽聽他的意見,再看他身旁的夏瑾歡。
二人整日形影不離,太子對瑾歡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眼下夏瑾歡當不成太子妃,側妃也是可以的。
“兒臣想娶的人一直是瑾歡,為何要她做側妃!”
聞言,遲恒陡然間變了臉色。
端氏不知他反應會如此激烈,蹙眉端詳他半晌,才緩緩道:“夏瑾歡是夏淵越的女兒,如今朝堂之上夏氏一族勢力愈甚,若讓夏瑾歡成了太子妃,日後豈不是無人能制衡他們!”
這其中要害難道他這做太子的還會不知!
端氏說着猛然提高了聲音,一臉肅容。
與皇後的談話不歡而散,回去的路上兩人一前一後,沉默無言。
身前的人忽然停住了步子,夏瑾歡沒留意差點猝不及防地撞上去。
遲恒俊臉陰沉,夏瑾歡卻覺得他有話要說。
但竟是她先開了口。
“你可會對祁國公主心動?”
夏瑾歡看着他,随之脫口而出的話也讓自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