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雨夜 (1)

五月初三,天氣晴好,宜婚嫁,宜出行。蕭寫意的心情從早上起來就很好,上朝、批閱奏折,每件事都幹得有滋有味。中午用膳的時候,元陽特地來乾安宮找蕭寫意,若在平時,他是不準的,可想到元陽是想過來打探消息,看顧微回來沒有,就沒有生氣,還陪着她一起用了午膳。

用過午膳,元陽留在紫宸殿不肯走,蕭寫意也由得她,反正他今天已經沒什麽事了,等人的話,有人陪着時間還能過得快點。

元陽算是很聽話的孩子,雖然得寵,卻不驕縱,她知道紫宸殿不是自己可以亂跑的地方,就乖乖拿着紙和筆,坐在蕭寫意指定的位置,認真描着紅。

元陽年齡偏小,手腕力量不足,寫出來的字還很稚嫩,但是比起同齡的孩子,已經是勝出許多,不要說蕭秋顏比不上她,就是蕭寫意在她這個年紀,也沒有這樣的造詣。

元陽寫滿了兩頁紙,還不見顧微回來,就轉過頭去看着蕭寫意,問道:“父皇,母後什麽時候回來啊,他是不是不想雲兒了,所以才出去玩了那麽久?”元陽打從出生就養在坤寧宮,她的名字蕭秋雲也是顧微建議蕭寫意取的,雖說生活起居都是她的親娘尹婕妤在照顧,但是讀書、寫字、彈琴、下棋卻是跟着顧微學的,跟顧微的感情,絕不比和尹婕妤的差。

蕭寫意有些時候會羨慕元陽,同樣是生母份位不足,養在高位嫔妃身邊,怎麽元陽就能跟顧微和尹婕妤都融洽相處,他卻是和衛太後不親,和羅太妃也有隔閡,到底是他的問題,還是衛太後和羅太妃的問題。

蕭寫意就沒認真想過,尹婕妤只有元陽一個女兒,不疼她還能疼誰,顧微更是沒有孩子,元陽活潑可愛,生性讨喜,自小養在他的身邊,要說沒有感情,除非是鐵石心腸,不然相處時日長了,怎麽都會親昵起來。

衛太後和羅太妃就不同了,衛太後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蕭寫意一出生就抱給了羅太妃撫養,小兒子蕭弦歌卻是跟在她的身邊,由她親自照顧長大的,誰親誰疏,一眼就能看出來。至于羅太妃,她對蕭寫意其實很好,不過抱養的畢竟不比親生的,她沒有自己的孩子還好,一旦有了,自然會有所偏頗,就算樂平長公主只是個女兒,她對羅太妃來說,也比蕭寫意要親近得多。

蕭寫意拿着柄如意在手中把玩,聽了元陽的話,就擡起頭來看她,只見小公主睜着兩只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表情格外生動。蕭寫意笑道:“雲兒又聰明,又漂亮,母後怎麽會不喜歡你,他是身體不好,才去了行宮養病,沒有不要元陽。”

元陽歪着腦袋想了想,又道:“母後生病了,就更要帶上雲兒,雲兒可以照顧母後。”

蕭寫意站起身,走到元陽身邊,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雲兒還小呢,等你長大一點,父皇母後去行宮就帶上你,好不好?”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特別好哄,元陽一聽可以去行宮玩,就高興起來,扯着蕭寫意的袖子問行宮都有什麽好玩的。

蕭寫意一邊陪着元陽說話,一邊在心裏算着時間,太平行宮到皇宮的距離,馬車半日可到,如果顧微和鳳琪走得慢點,中途再休息下,吃點東西,可能就要午後才能到。

耐着性子等到申時,蕭寫意沒等到鳳琪和顧微,反而等到了皇後和華貴卿被人劫持的消息。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盛怒之下,蕭寫意拍案而起,禦案上的筆墨紙硯嘩啦啦掉了一地,乾安宮輪值的太監,更是撲通撲通跪了滿地,不知皇帝的怒火,從何而來。

元陽站在禦案旁邊,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焦急道:“父皇,母後是不是出事了?”

蕭寫意這才意識到,女兒還在屋裏,自己差點吓着她了,忙把元陽抱起來,壓低聲音安慰道:“母後沒事,只是路上有點事情耽擱了,雲兒先回去,等母後回來,父皇馬上叫人通知你。”

元陽沒吭聲,乖巧地點了點頭,蕭寫意在她臉上親了下,就讓人把她送回坤寧宮去了。

送走元陽,蕭寫意端起旁邊小幾上放着的涼茶,澆了自己一臉,鳳琪還在危險之中,他不能失去冷靜,不然的話,誰能救他呢。

随後,蕭寫意下令傳來顧傲和衛朗,這兩個人,一個是錦衣衛指揮佥事,一個是禁軍侍衛副統領,接下來的營救事宜,肯定要他們出馬。

收到皇帝急诏,顧傲和衛朗都有些驚訝,兩人不敢耽擱,匆匆趕到紫宸殿見駕。少時,在乾安宮門口見到對方,顧傲和衛朗又是一驚。

顧傲是顧微的同胞兄長,比他年長兩歲,因為祖父、父親和叔父都是探花,很多人就猜測,顧家這位大少爺,肯定從小就被人耳提面命,長大了要去考狀元。

事實上呢,顧傲真的是狀元,但不是文狀元,而是萬昌二年的武狀元,讓很多人驚得眼珠子都差點瞪了出來。顧家什麽人家,那是世代的書香門第,數百年來,無論盛衰,都以科舉謀求出身,再不濟時,也是耕讀傳家,走武舉之路,顧傲可謂第一人。

顧傲是如何說服顧家長輩的,旁人不得而知,反正他中了狀元就出了山海關,在關外待了整整五年。

顧傲之所以回京,是被榮親王世子蕭青渝逼的。當時,榮親王府還有些兵權,勢力主要集中在關外,蕭寫意對此深感頭痛,因為比起手握重兵,但絕對聽話的邯鄲王府,榮親王府山高皇帝遠,讓他很不放心。

那年,蕭寫意召蕭青渝進京,本意是想留個人質在京城,牽制一下榮親王,叫他做事不要太過放肆,不料蕭青渝個性十足,見了蕭寫意竟然就向他請旨賜婚。

第一代榮親王是高祖皇帝的胞弟,雖然兩百年下來,兩家的血緣早就遠了,但是榮親王的爵位世襲罔替,世子的婚事由皇帝親賜,倒也說得過去。

蕭寫意就問蕭青渝,看上哪家的姑娘了,皇帝賜婚,那也不是想賜就賜,總要兩家人都願意才行,不然整對怨偶出來,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蕭青渝見蕭寫意态度和藹,覺得事情有門,就很高興地說出了顧傲的名字。蕭寫意當時在喝茶,聽了蕭青渝的話,一口茶水噴出去老遠,咳得死去活來。

想娶顧傲,蕭青渝這是做夢還沒醒吧。要知道,他能娶到顧微當皇後,那可是太皇太後出的面,顧傲是顧家的嫡長子,在唯一的弟弟進宮以後,誰敢打他的主意,不是找死是什麽。

蕭寫意正要駁回蕭青渝的話,讓他回家接着做夢,蕭青渝就說了,他知道顧君謙只有兩個兒子,小兒子還是當今皇後,絕對不可能再讓顧傲嫁人。

蕭寫意心想,你知道還來請旨賜婚,不是沒事找事嗎。

蕭青渝又接着說了,他的意思是,讓蕭寫意廢了他的世子之位,改封郡主,他嫁給顧傲。

蕭寫意聽完就傻眼了,大周皇室有規矩,皇子不能嫁人,但是皇孫或者宗室,就沒有要求了。京城的各家王府,不是沒有嫁人的公子,但多是庶出,至于世子,那是絕對沒有的。

半晌,蕭寫意回過神來,問蕭青渝,你是認真的,蕭青渝點頭,神情格外認真。

蕭寫意這下高興壞了,他正想着如何收回榮親王府的兵權呢,蕭青渝就神助攻來了,這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是什麽。

因為忌憚榮親王,蕭寫意對他們家的情況很了解,榮親王的王妃是赫連老将軍的女兒,赫連老将軍鎮守了山海關一輩子,不然榮親王府也不會在關外有那麽強的實力。

榮親王僅有蕭青渝一個嫡子,因此七歲就請封了世子,蕭青渝底下雖然還有兩個庶出的弟弟,不過年紀都還小,資質也很平庸,要是蕭青渝嫁了,榮親王再是蹦跶,也就那麽回事了。

再說了,這是蕭青渝自己願意嫁的,他可沒逼他,蕭寫意對這樁婚事,特別看好。于是,他就把顧傲召了回來,問他願不願意娶蕭青渝。

顧傲原本有些猶豫,蕭青渝撲過去,對他耳語一番,顧傲就應了下來。

見兩人都沒有意見,蕭寫意很大方地下了賜婚的旨意,同時改封原榮親王世子蕭青渝為清河郡主,他的婚禮,以公主的規格舉行。

至始至終,蕭寫意都沒想過,他下旨賜婚,只問了當事人的态度,而沒問過兩家人的意思。

顧家也就罷了,無論男女,總歸是娶媳婦,娶的還是個郡主,榮親王就不同了,他苦心培養多年的世子被人嫁了出去,差點氣得七竅生煙。

顧傲回京後,蕭寫意沒讓他再回關外,而是把他扔進了錦衣衛,幾經沉浮,已經爬到正四品的指揮佥事。顧傲見到蕭寫意,先是請安,然後就問發生了什麽事,皇帝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對勁,就跟有人殺了他全家似的。

蕭寫意沉着臉說了幸存下來的影衛傳回來的消息,顧傲和衛朗聞訊皆是臉色大變。

顧傲不用說,顧微是他親弟弟,眼下被來歷不明的歹徒劫走,他要說不緊張,簡直就是笑話。

衛朗則不然,他和顧微或者鳳琪,本身并沒什麽關系,他更擔心的,是蕭寫意。

和顧傲、龍俊這樣的世家子弟不同,衛朗的出身相當普通,如果不是姨母衛太後當了太後,他就是湖州鄉下一個鄉紳的庶子而已。

衛朗的童年,過得還算可以,嫡母無子,從小把他養在身邊,如果不是家裏有下人亂嚼耳根,衛朗根本不會知道,自己并不是母親的親生骨肉。

出于好奇,衛朗偷偷去看過衛夫人和衛清兒,看到她們住在漏風漏雨的屋子裏,吃着比他養的小狗都不如的飯食,衛朗看不下去,拔腿跑開了,他拒絕承認,那是他的親娘和妹妹。

話雖然是這樣說的,衛朗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忍不住偷偷去看衛夫人她們。

後來有次,他見到有人欺負衛清兒,那是幾個比衛清兒大好幾歲的男孩子,他們扯她的辮子,還扯她的衣服,那幾個孩子都是趙家管事的孩子,他們欺負衛清兒,根本沒人站出來說話。

小小的衛清兒被他們拉來扯去,不知摔了多少跤,她無聲地哭着,始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終于,衛朗看不下去了,他跑出去,轟走那些男孩子,衛清兒坐在地上,頭發是散的,臉上是花的,衣服也是破的,她不說話,衛朗也不曉得該說什麽。

過了很久,衛清兒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往她和衛夫人住的小屋走去。

那天以後,衛朗再看見衛清兒,她的右腳就都是這樣了。衛朗很後悔,那天他該早點出去的,他暗自發誓,以後要保護好妹妹,再不會讓人欺負衛清兒。

後來,衛太後派人來接他們,他們就改了名字,到了京城。

蕭寫意想讓衛朗當他的伴讀,因為除了自己,他沒有任何的依靠,但是太皇太後不許,她說衛朗基礎太差,蕭寫意無從反駁,就讓他去了羽林軍,後來進了禁軍,現在已經是正五品的副統領。負責護送顧微和鳳琪回宮的侍衛長就是衛朗的下屬,禁軍的配置是這樣的,統領一名,正四品,副統領兩名,正五品,侍衛長四名,從五品。

衛朗單膝跪下,請命道:“皇上,臣這就派人追查皇後和華貴卿的下落。”

再過兩日便是端午,皇後和華貴卿都要出席宮宴,若是一個不來,還能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兩個都不在,那就瞞不過人了。

蕭寫意點頭,叮囑衛朗行事小心,不可打草驚蛇。

根據影衛傳回來的消息,那班人的目的是顧微或者鳳琪,但不是行刺,而是想活捉,當時在場的人,侍衛死傷慘重,随行的太監、宮女不會武功,大部分躲在車下,除了個別倒黴撞上刀口的,活下來的并不少,尤其是在狂風暴雨保護着顧微和鳳琪沖出去以後,他們更是立即追了上去,而沒對剩餘的人趕盡殺絕。

蕭寫意因此安心不少,雖然對手身份不明,實力不弱,但只要他們暫時沒有傷害鳳琪性命的意思,一切就好說,再說狂風暴雨的武功遠非常人可及,鳳琪興許已經逃出去了也說不定。

衛朗點頭稱是,皇後和貴卿同時失蹤,此事不宜張揚,尋人也只能在暗中進行,操作起來束手束腳,否則蕭寫意就不會只找他和顧傲了。

衛朗的主要任務是找人,對于顧傲,蕭寫意另有安排,“如此大規模的刺殺,絕不是一時沖動,你帶人查,到底是何方牛鬼蛇神在背後搞鬼。”按照原計劃,鳳琪和顧微是五天前就該回宮的,推遲回來純屬臨時起意,蕭寫意不認為對方的計劃是在五天之內安排好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他們的消息很靈通,只是宮裏幾個人知道的事,他們竟然也知道。

顧傲面色凝重,領命而去,當時的情形蕭寫意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暫時沒有顧微和鳳琪落入敵手的消息,可是顧微不會武功,身體還不好,就是有人護着,恐怕也逃不遠,倒是鳳琪,據邯鄲王世子蕭豔州說,身手很是不錯。

顧傲和衛朗各自下去行事,蕭寫意趕緊去了慈寧宮,顧微出事的消息,他必須告訴太皇太後,要是兩天之內,衛朗把人救不回來,這事就瞞不下去了。

鳳琪和顧微是在一個岔路口分開的,狂風帶着顧微繼續往前跑,他和暴雨拐了個彎,朝着皇宮的反方向跑去。

分開以後,身後的追兵明顯少了些,鳳琪和暴雨邊打邊退,打得游刃有餘,可是這樣的話,他就更擔心顧微了,雖然狂風看起來比暴雨更可靠的樣子,但是帶着不會武功的顧微,還真不好說。

蕭寫意舍得本錢,給他們拉車的馬都是難得的良駒,這會兒跑起來,簡直是風馳電掣的感覺,兼之對方想捉活口,對他們沒有痛下殺手,兩邊的距離,越拉越大,鳳琪他們跑着跑着,就聽不到後面追兵的聲音了。

“殿下,前面拐個彎,我們往北走。”暴雨在鳳琪耳邊說道,很有信心的語氣。

鳳琪凝眉想了想,上京北面是鳳凰山,山勢不高,地形卻很複雜,不熟的人進了山,一兩天都繞不出來,便問暴雨,“你對山上的路熟嗎?”

暴雨得意地笑笑,朗聲道:“特別熟,我從小就是在山上長大的,在這裏住了十來年呢。”他的聲音清亮幹脆,聽着顯得年齡特別小。

鳳琪不再猶豫,他拉緊缰繩,暴雨用力拍了馬臀,馬兒長嘯一聲,邁開四蹄,倏地沖了出去。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鳳琪感覺身下的千裏良駒都有點跑不動的時候,他們終于到了鳳凰山腳下。

天色突然變得陰沉下來,太陽早就躲到了雲朵的背後,暴雨摸摸馬兒的大腦袋,在它耳邊嘀咕了幾句,馬兒就愉快地打了個響鼻,撒歡似的跑開了。

鳳琪看得怔住了,就順口問了一句,“暴雨,你跟它說什麽?”說完自己先笑起來,馬兒哪能聽懂人說話,他這問題就問得好笑。

誰知暴雨卻是一本正經地答道:“我叫它回家去了,這是宮裏的禦馬苑養出來的馬,只要它跑回去,皇上就能跟着它帶人來找我們了。”

鳳琪聽得目瞪口呆,不是吧,還有這麽神奇的事,他發現自己以前小看暴雨了。

暴雨才不管鳳琪在想什麽,他擡眼看看天色,微微皺了皺眉,“殿下,我們趕緊上山,快要下雨了,我知道有個山洞可以避雨,不過要走大半個時辰,不走快點來不及。”

鳳琪點頭,正要邁開步子,卻覺得小腹一陣抽痛,忙伸手搭上暴雨的肩膀,才沒有摔下去。暴雨感覺右肩一沉,下意識地伸手扶了鳳琪一把,“殿下,你怎麽了?”鳳琪苦笑着搖頭,他現在的身體不比以往,雖然肚腹還沒怎麽鼓起,可是體力卻是大不如前,今天鬧得這麽厲害,果然撐不住了,孩子們能撐到這個時候才跟他抗議,他已經很欣慰了。

鳳琪從懷裏掏出個精致的小瓷瓶,倒了兩枚安胎藥出來服下,才覺得好了些,不由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讓楚沐羽準備好了随身攜帶的藥丸。

見鳳琪身體不适,暴雨扶着他的手就沒有松開,“殿下,我扶你吧。”跟着鳳琪去行宮之前,蕭寫意再三交代過他,要保護好鳳琪,暴雨牢牢記住了蕭寫意的話。

鳳琪不敢逞能,忙點頭應了,反手握緊暴雨的手。

山路崎岖,兩個人挽在一起并不好走,再說暴雨輕功雖好,個子卻很嬌小,比鳳琪矮了大半個頭,他扶着鳳琪,兩個人都走得跌跌撞撞。

兩人走了半個時辰,才走了一半的路。這時,已經有雨點淅淅瀝瀝灑下來,暴雨想起鳳琪有孕在身,肯定經不起這樣淋下去,就說他們換個地方,還問鳳琪會不會游泳。

鳳琪莫名其妙,他是會游泳沒錯,可是這是山上,有地方讓他們游嗎。

“殿下,你到底會不會?”暴雨有些急了,要是鳳琪不會游泳,他知道的那個地方,可就去不了了。

鳳琪忙道:“我會。”君綠川愛好廣泛,什麽都喜歡教鳳琪,游泳就是他逼着鳳琪學會的。

暴雨又問道:“游得好嗎?”會還不行,還得精通,不然他們可能還是去不了。

鳳琪想了想,覺得蕭寫意和龍俊都不是自己的對手,就不怎麽謙虛地說了句“好”。

暴雨放下心來,牽起鳳琪的手,帶着他沿着一條幾乎不能算是路的山路,急速往山上躍起,幾個起落之後,兩人就在半山腰了。

暴雨指了指前面的雲山霧繞,對鳳琪說:“殿下,我們從這裏跳下去,下面有個湖,湖底有條通道,穿過去就是我說的地方。”

鳳琪聽得頭都大了,這又是跳湖,又是閉氣的,暴雨是要考驗他的功夫嗎。見鳳琪不說話,暴雨又道:“殿下,你放心吧,快到湖面的時候我會托你一把,絕對不會摔着你的,但是到了水裏,你要記得把我撈起來,然後帶我一起游過去。”暴雨說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就是因為他不會游泳,十歲出山以後,就再也沒能回去過。

雨越下越大,兩個人身上的衣裳都濕透了,鳳琪覺得這樣淋下去不是辦法,兼之暴雨的輕功他是見識過的,還算有信心,就橫下心來,縱身跳了下去。

當然,鳳琪并沒有把全部希望放在暴雨身上,下墜的途中,他在山壁上蹬了幾下,化解了不少沖力,快到水面的時候,暴雨又輕托他一下,這樣一來,他落到水裏,就跟平地跳到湖裏差不多,完全沒受到什麽沖力。

下水之後,鳳琪趕緊把沉下去的暴雨拉起來,暴雨擡手指了指方向,就哆嗦着沒法說話了。鳳琪拉着暴雨,游向水底的暗道,這條通道并不長,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穿過去了。山壁的另一邊,是平靜的湖面,湖邊還有幾間小木屋,鳳琪朝着那個方向游去,拖着暴雨上了岸。

一到岸上,暴雨就變得生龍活虎,兩人急急躲進屋裏避雨,全身都是狼狽不堪。

看得出來,木屋已有些年頭沒人住,屋裏到處是灰塵和蜘蛛網,還好不漏雨,屋角甚至堆着一堆幹的柴火,暴雨把火升起來,還到裏屋給鳳琪找了件幹淨衣服出來。

暴雨是蕭寫意的人,跟着鳳琪不過是最近個把月的事,而且他大部分時間是隐藏在黑暗中,偶爾在鳳琪面前出現,都是帶着面罩,一身漆黑,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鳳琪總覺得,那不像是一雙影衛該有的眼睛。

蕭寫意的影衛,鳳琪知道名字的只有風雨雷電,而親眼見過的,就只有狂風和暴雨了,但是狂風的形象,就很符合鳳琪長久以來對影衛的想象,個子中等,聲音普通,唯一現出來的眼睛深沉、平靜,不要說沒見過他的臉,鳳琪很懷疑,自己就是見過狂風,可能轉個身都會不記得,因為狂風這個人,存在感特別微弱,很容易讓人當他不存在。

暴雨則不同,性子歡脫就不說了,單是清亮的嗓音和一雙黑得發亮的眸子,就讓人過目不忘,他當影衛,鳳琪認為完全是入錯了行,可暴雨對自己的職業很滿意,對本職工作以外的事很抵觸,讓他實在無話可說。

因為沒見過暴雨的臉,即便聽到他的聲音覺得很稚嫩,個子看着也小,鳳琪也認為他的年齡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就是小點,也是有限。

畢竟武功這個東西,再有天賦也是要時間來磨練的,鳳琪認識的人裏面,龍俊的功夫是最好的,但是他和暴雨交手,鳳琪猜不出來勝負。

所以,當暴雨摘下臉上的面罩,露出那張明顯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的面容時,鳳琪呆住了。

蕭寫意的影衛到底是怎麽訓練的,這麽小的孩子也能勝任,真是不可思議。更重要的是,這張臉居然有幾分像十年前的蕭寫意,比蕭寫意的親弟弟蕭弦歌都要像,實在讓人不解。

暴雨摘了面罩就開始脫衣服,木屋裏只有一套備用的衣裳,他給了鳳琪,自己就只能打赤膊,當他脫得只剩一條亵褲時,終于發現鳳琪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由辯解道:“殿下,屋裏就只有一套衣服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是故意失禮,這是客觀情況所迫,總不能他穿着衣服,讓鳳琪不穿吧,那不是更不像話。

鳳琪回過神,看到暴雨背上斑駁的傷痕,忙道:“暴雨,你別亂動,你背上的傷得先上藥。”他們騎馬逃跑的時候,對方有亂箭射來,他毫發無傷,很顯然,那些箭是暴雨給他擋下的。

“哦,好啊。”暴雨沒意見,蹦蹦跳跳跑進裏屋,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影衛的樣子,他抱了一堆瓶瓶罐罐出來,“我先看看啊,這些藥有沒有過期,還能不能用……”

鳳琪已經徹底看不懂了,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說沒人住吧,暴雨什麽東西都能翻點出來,不是人準備的總不能是鬼吧,可要說有人呢,看梁上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又不想。

暴雨翻了半天,翻出個白色的小瓷瓶來,遞給鳳琪,“殿下,就是這個吧,湊合着還能用。”

“湊合什麽意思,是能用還是不能用?”暴雨的語氣讓鳳琪完全無從判斷。

暴雨抓抓腦袋,苦惱道:“這些藥都是我師父制的,東西肯定是好定西,可他已經死了四年,這藥過沒過期,我也說不準。”

鳳琪無奈,只好打開瓶塞,拿到鼻下聞了聞,只覺一股清香之氣撲面而來,他覺得沒問題,就招呼暴雨到自己面前,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問道:“你說你小時候住在這裏,住了多久?”

暴雨努力回憶道:“我一出生就住在這裏,住了整整十年,後來師父去世了,他臨死之前讓師兄來接我,我就跟着師兄走了。”

“你是說,你今年十四歲?”之前的猜測成為事實,鳳琪有些傻眼,下手也失了輕重。

“對呀,哎呦!”暴雨痛得倒吸了口涼氣,接着說道:“後天還是我的生辰。”

後天,五月初五,端午節。鳳琪很想控制自己不要亂想,但是這個日子實在是太巧了。

五月初五,毒月毒日,生男克父,生女克母。民間有說法,端午出生的孩子不吉祥,會給全家人帶來災禍,有些人這天生了孩子,甚至會自動扔掉,以求避禍。

鳳琪就知道這麽一個孩子,他出生在十四年前的五月初五,他一出生就連累生母沒了性命,随後就是生父全家問斬,而且是誅九族,只是那個孩子的下落,鳳琪并不知道。

鳳琪緩緩搖了搖頭,決定不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他笑着逗暴雨,“看來你今年要在山裏過生日了,等回了宮,我補你一份禮物。”

“不會啊。”暴雨說得很肯定,“我不是讓馬兒回宮了嗎,最遲明天,師兄肯定來接我們。”

這是暴雨第二次說到師兄了,鳳琪好奇道:“你師兄是誰?”

暴雨扭頭,不解地看着鳳琪,一副“你怎麽不知道,你應該知道”的表情,然後說道:“狂風啊,狂風就是我師兄。”

鳳琪這下懂了,狂風暴雨的師父,估計就是幫皇室訓練影衛的人,所以暴雨才會小小年紀就當了影衛,至于暴雨的身世,鳳琪相信蕭寫意肯定是知道的,不然他怎麽敢把人留在身邊。

屋外風雨飄搖,吹打着樹木聲聲作響,屋裏燃着火堆,倒是溫暖得很,鳳琪和暴雨的衣服,很快就烤幹了,可惜就是沒有吃的,暴雨到處都翻遍了,愣是一粒米都沒找出來。

“師兄真是的,其他東西都記得,怎麽就不放點吃的在屋裏。”暴雨用木棍捅了捅火堆,小聲嘀咕着。

師父去世後,暴雨因為生性怕水,再也沒有回來過,倒是狂風,每年師父的忌日,都會回來看看,順便修理下木屋,堆在屋角的柴火,估計也是他拾來的。

鳳琪忍俊不禁,笑着說道:“不過一個晚上,不吃東西沒關系的。”外面的雨實在太大,出去弄吃的不現實,肚子餓也只有忍着了,只不過滋味不怎麽好受就是了。

突然,暴雨站起身,本就明亮的雙眸閃閃發亮,他把手中的木棍猛地從窗口扔出去,然後整個人就躍了出去,只是一個眨眼,又躍了回來。

只見暴雨手上多了只灰色的野兔,興奮地對鳳琪說,“殿下,我們有兔子吃了。”

鳳琪笑得樂不可支,他有些明白,蕭寫意為什麽要把暴雨留在身邊了。這個孩子,實在是可愛得很,與其把他丢得遠遠的,還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着開心點。

鳳琪和暴雨烤着火,吃着烤野兔,愉快地度過了他們在宮外的第一個晚上,而顧微和狂風,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

同樣是風雨交加的夜晚,狂風此刻正是焦頭爛額,顧微淋了雨發起高燒,燒得還很厲害,他們身在荒郊野外,他又沒法給他請大夫。

第0 28章 往事

跟鳳琪和暴雨分開後,狂風帶着顧微往東跑了陣,太平行宮在皇宮的西面,往東跑就是回宮的路。為了擺脫身後的尾巴,狂風沒有跑直線,而是跑得“之”字形,追兵果然少了許多。

但是要出林子的時候,狂風本能地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他毫不猶豫地拐了個彎,朝南面跑去。

其實,狂風心裏很清楚,往北走是最好的逃命方向,只要進了鳳凰山,憑着他對地形的熟悉,對方絕對沒有找到他們的可能,屆時他們就能安心地等待救援,堪稱最穩妥的路線。

然而,往鳳凰山方向走有個問題,就是上山以後,路很難走,不要說顧微這種身體不太好的,就是身強體健的正常人,只要是不會武功的,在崎岖的山路上多繞幾圈,也能繞掉半條命。

所以說,狂風果斷地舍棄了這條路線。他的任務是什麽,是救人,是保護皇後順利回宮,把人帶到寸步難行的鳳凰山,簡直是反其道而行之。

往南跑就不同了,一路都是平坦的官道,他們可以馳馬疾行,好歹要省力些,可壞處是,追殺他們的人很容易就能追上來,除非他們馬不停蹄,一路跑到雙流臺,倒是可以徹底把人甩開。

狂奔半日,狂風明顯可以感覺到,顧微的體力跟不上了,他一路上都在不停地低咳不說,現在更是整個人都倚在了他的懷裏。因為蕭寫意平日和顧微見面不多,狂風和顧微也就少有接觸,不過在狂風少得可憐的對顧微的印象裏,他應該是個很講究儀态的人,眼下這般情形,可見是身體真的撐不住了,狂風有些擔心,就小聲問道:“殿下,你還好嗎?”

顧微沒有作聲,只是輕輕搖頭,他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只覺得渾身酸痛不已,整個人都快要散架了。像顧微這樣的世家公子,雖說騎馬、射箭都是學過的,但是除了春游踏青,獵場圍獵,也就是在城裏騎騎,根本沒有長途跋涉的經歷。可以這麽說,今天這半天,就是顧微有生以來,在馬背上待得最久的一回,要不是身後坐着狂風,他跑到半路,甚至都有一頭栽下去的可能。

西邊的天空變得很黑,堆滿了厚厚的烏雲,偏西的日頭不知何時失去了蹤影,只躲在雲層背後,透出微弱的光芒。狂風看了看天,再看着顧微蒼白的臉色,放棄了繼續南行的打算。天快黑了,暴風雨蓄勢待發,他們必須就近找個可以歇息的地方,他是無所謂,可是顧微再不休息,他見到皇上的時候,可能就不好交差了。

狂風是影衛,常年跟在蕭寫意身邊,鮮有出宮的機會,而他每年休息的時間也是屈指可數,還要給師父掃墓,在山裏住兩天,實在沒有閑工夫到處亂逛,因此上京郊區的地形,他是真的不熟,只能勉強回想起,從他們所在的地方往西南方向走,好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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