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火葬場開啓

第12章 火葬場開啓

保華堂。

劉氏端坐在黃花梨的圈椅處,手中撚着佛串子,神态明顯有些焦急。

她不停地伸頸望向堂外,嘴裏嘟囔着:“這都過了申時三刻了,侯爺怎麽還沒從宮裏回來?莫不是在路上出了什麽岔子?”

立侍在劉氏身側的婆子搖了搖首,恭敬回道:“适才派去宮門口打探消息的小厮說,侯爺自下朝後,好像就沒從宮裏出來過。”

聽罷這話,劉氏用拇指撥弄佛串子的動作卻是一頓。

随即心中,也驀地冉起了恐慌。

她顧不得再在正堂安坐,剛要起身出府親自去打探沈弘量的消息,便聽見堂外傳來了小厮洪亮的聲音——

“侯爺歸府了!”

劉氏舒了口氣,趕忙循着聲音要去親自迎一迎沈弘量。

可甫一看見他,劉氏的神情竟是愣住了。

沈弘量的身量生得不高,但是他的個頭也不算矮,只是有些溜肩的毛病,所以每每穿這種莊重寬大的緋袍官服時,整個人便顯得格外的瘦小。

可謂是人撐不起衣。

故而他的兩個女兒,沈渝和沈涵,或多或少也都有些溜肩的毛病,她們在穿嚴服時,雲肩都得命繡娘改造一番。

但是奇怪的是,沈沅卻沒有這個毛病。

她的容貌生得極美,身材也自是纖秾合度。

Advertisement

沈沅剛從揚州當京城時,沈涵也曾同她主動交好過,只是沒相處幾日,沈涵便開始有意疏遠起這個長姐了。

劉氏能明白女兒的那些心思。

沈涵曾經見過沈沅剛出浴時的模樣。

沈沅平日看上去身量偏纖瘦,可一旦褪去了衣衫,便是體酥骨勻,擁雪成峰。

那雙白皙的雙腿筆直而修長,楊柳腰不堪一握,肩頭卻又纖潤如玉,與那優美的頸線組成的比例也堪稱天造。

從頭發絲到腳趾頭,沈沅身上的每一處,都生得極美。

沈涵對這個長姐有嫉妒的心理,再正常不過了。

故而劉氏便勸沈涵,說沈沅的年歲畢竟要大些,女子長開後,總要比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要更美些。

等沈涵到了沈沅的這個歲數,說不定能比她還要貌美。

可話雖這麽說,劉氏也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沈沅這樣的相貌卻屬罕見,除非沈涵重新再投一次胎,否則在容貌上,她永遠都得被自己的長姐壓上一頭。

不過說來,同樣都是沈弘量的女兒,偏生怎麽就沈沅這麽會長?

思及此,劉氏卻見,剛剛歸來的沈弘量不僅灰頭土臉。

身上那繡有仙鶴補子的一品官服也被劃了好幾個道子,整個人看上去面色沉沉,狼狽不堪。

劉氏忙關切地問道:“侯爺,您這是怎麽了?這…這怎麽就給自己弄成了這副樣子。”

沈弘量掀眸睨了劉氏一眼。

他一想起今日的事,便氣不打一處來。

陸之昀在中級殿前敲打了他一通後,他便如過街之鼠般,當着其餘閣臣的面,灰溜溜地出了宮門。

待乘上侯府的馬車沒多久後,奇怪的事便發生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炎熱,那平日一貫溫馴的良駒竟是突然發起了性子,前蹄一擡,便揚着馬頸嘶吼了數聲。

車夫越是拿馬鞭抽它,這匹馬便越來勁。

最後它左右亂晃,馬車亦因此陡然傾覆,沈弘量坐在其內,也差點便被摔斷了腿。

沈弘量總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也絕對不是意外。

而是有人在故意設計。

看來首輔大人,對他的意見很大。

沈弘量在回侯府的路上,也一直在想這件事。

可陸之昀的性情最是深不可測,誰能猜出他的心思來?

故而沈弘量瞥了眼劉氏,知她向來是個嘴碎的,還同鎮國公府的三房寇氏是表姐妹,便冷聲詢問道:“你是不是同你那寇家表姐胡亂說什麽話了,那些碎話還傳到了鎮國公的耳朵裏,惹得他對本侯也産生了怨怼!”

劉氏自是沒預料到,沈弘量問她話時竟會這麽憤怒。

故而她慌亂地回想了一番,近日同寇氏見面時的對話,随後如實回道:“妾身…妾身沒同表姐說什麽,只是提到了沅姐兒的婚事…還說英親王正好想娶續弦……”

話說到這處,劉氏終于回過味來。

她亦滿臉驚詫地捂住了嘴,趕忙對沈弘量認錯道:“侯爺…妾身可真不是故意的,是妾身糊塗了…那英親王正同陸之昀鬥得水深火熱,這時如果再讓沅姐兒去做他的續弦,無異于是在同陸之昀宣戰啊……”

沈弘量眸色深深地看了劉氏一眼,沒再言語。

他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陸之昀憤怒的原因,也在心中徹底斷了,要讓沈沅嫁給英親王的打算。

不過眼下,康平伯的腦袋被牌坊砸了後,便受了重傷,現在還未清醒過來。

沈弘量的心中不免有些焦灼。

他生怕沈渝同陸谌不能成婚,他們沈家也就再難尋到機會,攀上陸家這層關系。

——

康平伯府。

陸谌連着昏迷了數日,盧氏也為獨子操碎了心,還去國公府哭天搶地了一通,求着陸之昀從宮裏搬來了太醫。

是日辰時,陸谌的情況終于有所好轉。

他的腦袋上被醫師做了針灸,醒來後便覺心口那處,就如被利刃摧折了似的,絞痛難忍。

陸谌甫一清醒,腦海中首先浮現的,便是沈沅那張柔弱的芙蓉面。

他也漸漸沉浸在了一段畫面異常真實的回憶中——

伯爵府的書房內,爐煙浥浥。

陸谌撂下了手中執筆,亦命書童将那紙休書平鋪在案。

沈沅則穿着一襲荊釵布衣,站在了書案的一旁。

因着在雨中跪了三日,所以這時的她患了格外嚴重的咳疾,嗅到一點香薰的味道,便會咳嗽個不停。

陸谌聽着她痛苦的咳嗽聲,卻并沒有讓下人将熏爐裏的香熄滅,只冷聲問向沈沅:“按手印畫押之前,你還有什麽話要同我說嗎?”

他同沈沅雖是有名無實,卻也做了大半年的夫妻。

越同她接觸,陸谌便越能發現,沈沅的外表看上去雖然柔弱易碎,但是骨子裏卻是個極為倔強的女人。

決定要将她送到莊子前時,陸谌曾對沈沅說過,只要她肯向沈渝低頭認個錯,再在佛寺裏潛心抄經半年,等時日長了後,他還會再将她從寺裏接回伯府。

這伯府正妻的身份,他還是會留給她的。

可沈沅卻對和離的态度極為堅決,陸谌提起了若要和離,便只能将她送到莊子裏的事後,她答應的極快,甚至都沒怎麽思考過。

聽罷陸谌的問話,沈沅卻沒有言語,只是當着他的面,默默地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随後便颦眉走到了書案之前,在休書上按下了鮮紅的指印。

“伯爺再按下手印,你我二人便能一別兩寬了。”

一別兩寬……

陸谌聽罷這四個字後,心中卻驀地湧起了一陣難言的痛苦。

這種痛苦讓他無法用語言去形容和描述。

說不清,也道不明。

他不信沈沅就真的這麽釋然。

大半年的時日相處下來,他終于能夠承認,他還是對沈沅産生了感情。

陸谌無法去按原先自己所想的,就那麽将她養在後宅中,刻意地去冷着她。

沈沅她呢?

沈沅她就真的對他,半絲情愫都沒有嗎?

往昔。

不,也可謂是前世的回憶于遽然間紛至沓來。

陸谌的心口越來越痛,他從床榻上坐起了身,喉嚨中也驀地湧起了一陣腥甜。

男人目眦微紅,竟是神情痛苦地往手心中嘔出了一股血來。

盧氏進室後,便瞧見了兒子吐血的景象。

只是她的神情并未顯露驚慌,反倒是多了些欣喜:“吐出來好,那醫師說了,你只要能将這口濁血吐出來,多半就能無虞了。”

話說到這處,盧氏見陸谌表情陰沉,複又哭天抹淚道:“那個沈家庶女簡直就是個災星,她克死了自己的小娘,還害你至此…若你不這麽優柔寡斷,早早地便娶了沈家的大姑娘,哪會在乞巧節上受這種傷?”

陸谌的表情漸漸恢複了平靜,他回盧氏話的語氣也很鄭重:“我知道了娘,伯爵府的主母,是要擇位嫡出閨秀。”

盧氏聽罷,心中也更加欣喜了。

好在陸谌醒過來後,沒有變傻,好似還比從前清醒了不少。

他不再嚷着要去娶沈渝那個小賤人,真是太好了。

盧氏漸漸地止住了眼淚,複又對陸谌叮囑道:“谌哥兒,過幾日可就是你五叔三十三歲的壽辰了,他雖然從來都不過壽,但你也得提前為他備好賀禮。畢竟我們陸家能有今天,可都仰仗着你五叔在朝中的地位呢。”

陸谌依言颔了颔首。

五叔陸之昀的生辰賀禮是必然要好好準備的。

不過在此之前,他先要悉心地為沈沅擇份禮物。

陸谌覺得,自己既是重活了一世,許多事情都未來得及發生。

現在的沈沅定不會如前世那般恨他。

而他雖然同她退了這樁婚事,但是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仍有能夠重新挽回沈沅的機會。

——

永安侯府。

康平伯府差人往侯府後門送了個刻着團鳳紋的紫檀小匣,說是要将此物,交給沈家的大姑娘。

沈渝這日恰好途經侯府後門,便正巧聽到了幾人的對話。

侯府小厮的臉上面露為難,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這…這确定是要給大姑娘?我們大姑娘可是跟你們家的主子退婚了。”

伯府派來的人也可謂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再一想起陸谌幾日前還曾因着那塊天降的牌坊昏迷不醒,便也覺得,他許是要将此物交給二姑娘,卻因着頭腦不清,才說了大姑娘這三個字。

一個伯府的下人也有近好幾十個,被陸谌第一個遞話的人也不是他。

故而為伯府跑腿的小厮便對侯府的小厮道:“這…也有可能是我記錯了……”

話音剛落,沈渝已經走到了幾人的身前。

侯府小厮忙恭敬道:“二姑娘。”

沈渝用眼觑了觑身側的丫鬟。

丫鬟立即會出了主子的心思,随即便将那個紫檀小匣抱進了懷裏。

沈渝這時開口道:“我說你們也真是糊塗,這康平伯府送到侯府的東西,怎麽可能不是給我的?”

兩個小厮立即恭敬地應了聲是,随即便看着沈渝眸含矜意的攜着丫鬟,離開了這處。

當晚。

沈渝便戴着那根用和田玉雕刻的玉蘭素簪到沈沅的眼前晃了晃。

沈沅看着沈渝的那副模樣,只是覺得陸谌的腦子八成真是被那牌坊砸壞了。

因為沈渝的容貌生得嬌豔,她喜歡的,也都是諸如芍藥或是海棠這類顏色豔麗的花卉。

她還記得,前世陸谌送沈渝的那些簪飾,也都是些攢金鑲寶的富貴之物。

和田玉這材質固然珍貴,但屬實不太襯沈渝的氣質。

沈沅倒也沒有再多往深處想。

她只知道陸之昀的生辰快到了,可要送他的賀禮,她還沒有想好。

——

伯府的小厮歸府後,陸谌立即便喚他到了正堂,略有些焦急地詢問道:“你見到沈家的姑娘了嗎?她可喜歡那根簪子?”

陸谌說的,是沈家的姑娘,并未說大姑娘。

故而那小厮的心中也再度确認了,陸谌贈簪的那個姑娘,是沈家的二姑娘沈渝。

小厮恭敬回道:“姑娘立即便讓丫鬟抱起了裝簪子的木匣,看樣子是很高興。”

話音甫落,陸谌的唇畔也終于有了笑意。

他便知道,沈沅的性情柔順,最是個好相與的人。

旁人對她稍稍示好些,她的心腸便能軟上許多。

陸谌知道沈沅最喜歡的花便是玉蘭花,也知道這根白玉簪素簡歸素簡,但卻最是襯她古典溫娴的氣質。

沈沅既是收下了這根簪子,便說明她對他,還是存着些好感的。

——

兩日後,恰是陸之昀的生辰。

沈沅和碧梧在亨順樓同掌櫃打理完賬目後,便欲往常去的那家酒樓走去。

實則陸之昀今日過生辰的事,還是沈沅從廖哥兒的口中問出來的。

廖哥兒說陸之昀向來不會過生辰,每每到了這個日子時,都同往常一樣,連菜品都不會多加一道。

碧梧想起了亨順樓近來接的一筆單子,便對沈沅道:“原來二姑娘發上戴的那根玉蘭簪子,是康平伯在亨順樓提前定下的,還花了好幾十兩銀子呢。”

沈沅對陸谌送給沈渝的禮物毫不在意,卻一直在想,她到底怎麽樣才能尋個合理的借口,去将這三間鋪子的地契和權狀還到江豐的手中。

其實她先前也嘗試着還過幾次,但是都被江豐以“我們公爺送出去的東西,從來就沒有還回來的道理”給退回來了。

沈沅無奈,如今也只能暫時幫着陸之昀打理這三間鋪面。

她想着,等廖哥兒再大些,陸之昀也定會将他送到書院裏,去和同齡孩子一起治學。

到了那時,她說什麽也要将這三間鋪子和利得,都盡數地還給陸之昀。

沈沅正惆悵着,便見碧梧的面色竟是微微一變。

她循着碧梧的視線望了過去,卻見身着月白直綴的陸谌正攜着兩個随從,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沈沅看見陸谌,心中可謂是波瀾不驚。

她也不想主動避開他,便想着同他颔首示意一下,陸谌應該就會從她的身前走過去了。

可誰料,陸谌走到她的身前後,卻是停住了步子。

沈沅面色微詫,便見男人微啓薄唇,似是有什麽很嚴肅沉重的話,要同她說。

“沅…沈姑娘,可否同我到附近的茶樓一敘,我有…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同你講。”

沈沅淡掀美目,看向了他。

她見陸谌面色微郁,眼下亦存着些許的烏青,瞧着比一月前還要清減了些。

智力什麽的,好像并沒有受損。

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明顯不是如此。

沈沅也不好直接點明,陸谌到底是不是被牌坊砸傻了,只保持着應有的禮貌,淡聲回道:“康平伯,我早便同你退婚了,你我現在的身份,是不能一起去茶樓談事情的。”

陸谌微微抿唇,他其實也料到了沈沅會這麽說。

他剛要開口,想再将沈沅留住時,卻見她已經是要攜着碧梧離開這處了。

陸谌心感不妙,忙用眼示意随從攔住了主仆二人。

沈沅見他如此,面容漸染薄愠,她柔美的嗓音也沉了幾分,道:“康平伯這是要做什麽?”

“我……”

陸谌的心中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同沈沅說,能再度見到她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于他而言,都是種難言的欣喜。

他永遠都忘不了,前世得知沈沅被沈渝陷害,慘死在雨日的莊子裏時,他的心有多麽的痛。

好不容易才見到了沈沅,陸谌是一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

陸谌剛要往沈沅的方向再走幾步,卻因着一道嚴冷低沉的聲音,頓住了步伐。

——“陸谌,你在做什麽?”

這副低醇渾厚的嗓音陸谌再熟悉不過了。

他只覺得,自己的背脊也于一瞬間,涼了好幾分。

猜出了來人是誰後,陸谌的面色驟然一變。

陸谌循着聲音回身看去,便見往他和沈沅的方向走來的人,果然是他的五叔——陸之昀。

陸谌的父親去得早,而在陸家的所有長輩中,他最敬怕的,便是這個只比他大了十歲的五叔。

不只是他,其實陸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丁,最怕的人都是陸之昀。

陸谌九歲那年,當時的皇帝洗清了老國公陸鴻昂的冤屈,陸家也從滿門流放的落魄豪門,再度翻身成了當朝的新貴。

而那年,陸之昀十九歲。

陸谌的三叔陸之晖也仍在世上,是鎮國公府的世子。

十九歲的陸之昀,便為大祈立下了赫赫的戰功,他是行伍出身,也曾在戰場上殺敵無數。

縱然那年祈朝太平,他也将戎裝換成了文士的襕衫和深衣。

可畢竟陸之昀曾在戰場上殺過數不清的人,雙手也曾浸滿過鮮血,他身上的狷煞和戾氣仍未消褪半分。

實則,陸谌的小叔陸之旸頗有陸之昀年少時的氣質,卻也遠不及陸之昀讓人心生畏懼。

當時陸家的下人便總說。

五公子陸之昀雖然生得英俊高大,可每每站在門前時,就像是個活脫脫的煞神。

蟲子見到他,都會繞着他飛。

再兇悍的惡犬見到他,也都會立即吐出舌頭,不敢再狂吠。

雖然陸谌也搞不清楚陸之昀為何會在那年突然選擇了參加科考,走上了入仕為官的這條路。

但是這麽多年過去,縱然陸之昀的氣質早已在官場的浸淫中變得內斂又深沉,但是他那威嚴和淩厲的氣場,也定是與少時的行伍歲月脫不開幹系。

思及此,陸谌卻見,身着黯色襕衫的陸之昀已然走到了他和沈沅的身前。

男人儀容峻整,氣宇軒昂。

深邃的鳳目在看向他時,也莫名多出了些許的侵略意味。

陸谌有些慌了陣腳。

他知道五叔此前就厭惡他在沈氏姐妹之間糾纏不清,而今又正好被他抓到,他在街上纏着已經同他退了婚的沈沅。

完了。

陸谌的面色漸變得慘白。

他竟然被他的五叔抓到了,他真的完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