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燒了

第17章 燒了

霎時間,一陣夜風沿着窗墉漾入了館內,燭焰亦猛烈地搖晃了數下。

陸之昀問罷,江豐便垂着首,亦從袖中掏出了一封信件,并将它遞給了他看。

“公爺此前讓屬下一直盯着揚州唐家的動靜,屬下剛剛得知,那唐家的大少爺唐禹霖,似是知道了沈姑娘被康平伯退婚的事,近來便很是高興,一直想求他的父親唐文彬做主,想再…想再娶沈姑娘為妻。”

陸之昀眉宇微蹙,待掀開了信上的封蠟後,便将信紙遞給了江豐,低聲命道:“你念。”

江豐應了聲是後,便大致先掃了眼信上的內容。

可好半晌的功夫過去,江豐愣是沒把這封信念出口。

陸之昀沉聲問道:“怎麽不念?”

江豐略有些赧然地回道:“公爺…這…這唐家大少爺寫的東西也太酸了吧…我這…我這實在是念不出口啊……”

陸之昀掀眸睨了江豐一眼,随即便又從江豐的手中奪回了唐禹霖寫給沈沅的,那封可謂是情書的信。

男人的面容雖然英俊,但卻是極其冷沉的。

他蹙着鋒眉,深邃的鳳目深斂着戾色,倒是陡增了幾分令人生畏的陰枭。

江豐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這大祈所有布政使司的各個驿站,還有各處的水陸驿道,皆由陸之昀所控。

他們的主子是當之無愧的上位者,哪處都有他的眼線,他捏着整個王朝的命脈,也憑着極強的才能控制着祈朝的一切。

從半路截個侯府小姐從揚州老家的信件,對陸之昀來說就跟呼吸一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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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陸之昀終于讀完了唐禹霖的這封信。

他嗤笑了一聲後,便将這封信又遞給了江豐。

江豐本想着,自己一會兒得把這信重新弄上封蠟,也好将這信再送到永安侯府去。

陸之昀卻在這時,語氣幽幽地命道:“不必再給她,将它燒了。”

江豐的眼睫顫了幾下,立即便應了聲是。

陸之昀很快便收斂了情緒,複又坐回了書案前,持筆繼續書起了公文。

只是男人周身散着的氣場,卻仍是冷沉得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江豐将那封信置于燭焰旁後,見登時的功夫,那信便被燃成了灰燼。

滿室亦溢着淡淡的硝煙味兒。

那次從法華寺歸府後,陸之昀便叮囑他的哥哥江卓去籌備聘禮了,雖然陸之昀從未表明過任何态度,但是他們兄弟倆卻知道,公爺在不久後,便要親登侯府提親,要将那沈家的大姑娘娶進府裏做主母。

可誰料,在此之前,卻出了這麽個事。

不過沈沅既是陸之昀看上的人,那他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江豐也最是清楚,他們主子的那些殘忍手段。

只是他無法去猜測,陸之昀到底會用什麽樣的手段,将那沈家的美人兒成功地娶到手。

——

三日後。

回揚州的那日,沈沅和碧梧先沿着京杭運河,乘坐客船到抵了徐州,又在徐州的館驿住了一夜。

次日一早,主仆二人便精神飽滿地又雇了輛馬車,在當日的傍晚到抵了揚州府。

雖然在臨行前,沈涵和沈渝不免都嘲諷了沈沅一番,說她是因為嫁不出去,這才傷心失意,才要回揚州避一避。

而她同沈弘量提起要回揚州看看舅父這事後,沈弘量也沒多考慮就同意了,沒有半點的挽留之意,甚至連句盡快回京的話都沒說。

沈沅甚至覺得,自她失去了聯姻的價值後,沈弘量是巴不得她這個和沈家八字犯沖的嫡長女回揚州,最好永遠都別再回京城來。

但是沈沅卻絲毫都未受那沈家兩姐妹的影響,也沒因着父親的冷待而失落,和碧梧在回揚州的途中一直都心情甚悅。

碧梧這一路也難能快意了一次。

臨行前,沈沅便問了她在船上都想吃些什麽,還在前門街買了花生糕、澄沙園子、糖霜玉蜂兒、歡喜團等各式各樣的點心。

二人乘船時,天雖然異常晴朗,但是運河上卻也時有微風拂過,碧梧和沈沅也都沒有暈船。

兩個人一路順遂地到抵了徐州後,沈沅還在徐州的館驿叫了一桌子的好菜,她和碧梧飽食了一頓後,那夜也休息得極好。

揚州這日,暮色四合,溽暑無存。

沈沅甫一和碧梧下了馬車,便見舅舅唐文彬已經在揚州城的拱宸門處親自來迎她了。

舅舅這日穿了身靛色的長衫,頭戴方頂包角巾,模樣看着和沈沅數月前剛離開揚州時沒什麽不同。

他的身後還跟了兩個随侍,手旁還牽了沈沅剛滿四歲的小表妹彤姐兒。

沈沅記得,她剛離開揚州時,彤姐兒的烏發還沒這麽長,那時的她雖然好美,卻只能紮兩個總角。

現在彤姐兒的頭發,已經能绾些簡單的發樣了。

小孩子都有些認生,盡管沈沅沒離開揚州前,彤姐兒最喜歡粘着她,但是幾月不見,彤姐兒再見到她時,眼神都充滿着防備。

沈沅這時不禁想起了廖哥兒,也有些擔憂那孩子的狀況。

唐文彬這時開口問道:“怎麽這次回來,瘦了這麽多…你父親對你怎麽樣?”

沈沅被打斷了思緒,只溫馴回道:“永安侯對我還算好。”

唐文彬一聽外甥女竟是不稱父親,而是稱沈弘量為永安侯,心裏便對沈弘量對沈沅的态度,大抵有了個數。

他知道女兒家的面子都薄,既是被人退了婚,那心情難免會不好,有些事情,唐文彬不想對沈沅過多地詢問。

這揚州的鹽商,分為內商和邊商。

邊商大抵都來自山西和陝西,這些秦商和晉商往往沒有揚州的內商資産雄厚。(1)

而唐文彬的祖輩,都來自南直隸的廬州府,屬于徽商,亦是揚州的內商。

他靠着低價收購這些邊商的鹽引,賺取高額利潤,甚至将一部分的鹽務壟斷,可謂是有着萬貫家財,千頃田地。(2)

而他們這些在揚州的徽商,也自是會互相扶持,唐文彬早年也做過揚州知府,雖然近年已經致仕,卻還是同在任的官員頻有往來。

故而唐文彬在揚州的徽商中,聲望最高,也被推舉成了徽商商幫的幫主。

他亡妻羅氏的母家,也是揚州當地不容小觑的鹽商。

所以沈沅自小的生活條件便格外優渥,到京師後,也從未露過怯。

實則許多京中的世家姑娘,都沒沈沅見過的世面多。

——“我已經叫廚子,把你愛吃的那幾樣都提前備下了,你愛吃的五丁包裏,也多放了好些筍丁,都是我特意命人一早給你買的。”

聽罷舅舅唐文彬關切且溫沉的話語,沈沅的心中一暖。

她原先總覺得,自己在唐家像是個外人,從來都找不到什麽歸屬感。

可有了沈家那幾個人的對比,沈沅的心中也終于有了轉觀,也漸漸地對年少時,自己的不懂事而産生了愧疚的心思。

将她養大的唐家,就是她可靠的家。

——

小秦淮,粉妝巷。

斜織的細雨下,沈沅身着一襲青衫,頭戴垂帶儒巾,獨自站在石橋上,一副氣宇清雅的公子模樣。

她仿若是從水墨畫裏走出來的人,可面容卻是稍顯憂郁。

這揚州一旦下起雨來,無論是生着苔藓的青石板地,還是已經有些發黴的木樁,都仿若泛着股鹽味兒。

沈沅耐着心中的悸顫,終是漸漸地阖上了雙眸。

她想贖的人,竟是不見了。

而那個牙婆,也已不知所蹤。

她不知那人是去哪家做了妾,還是被人賣到了秦樓楚館去當頭牌。

腦海中,亦驀地想起了兩人之前有過的對話——

“我答應你,等我一拿到嫁妝,就會穿男裝來贖你,無論那牙婆要多少錢,我都會将你贖回來。”

“反正若是只有幾百兩銀子,你定是贖不來我的,媽媽一定會将我以最高價賣掉。要知道,她花在我身上的銀子,和用來教我琴棋書畫的錢,都不只幾百兩了。不過你若真的能将我贖回來,那便要對我同碧梧一樣好,不許偏向任何人…或者,你對我比對碧梧好也行。”

“這麽些年了,你的妒心怎麽還是這麽強,我就是同那胡家的姑娘走得近了些,你都要同我置氣個好幾日。”

“那我不管,在你的心裏,最重要的、最要好的友人,永遠都只能是我一個人。”

思緒漸止于此,沈沅亦倏地睜開了柔美的雙眸。

她語氣柔柔,自言自語地念了一句:“蓁蓁,你到底在哪裏啊……”

話音甫落,沈沅便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一把傘給罩住了。

天仍在下着雨,她的心疾也頓時好轉了許多。

沈沅以為是去尋傘的碧梧回來了,剛要轉首去同她講話,卻覺自己的周身,仿若被某種冷冽且深沉的氣息纏裹得嚴嚴實實。

她的心跳驀地一頓。

心中亦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想。

不能吧、不會吧……

他…他怎麽可能會跑到揚州來?

沈沅的美目因着驚詫,漸漸瞪大。

随即她的耳畔,便響起了一道低沉且令她異常熟悉的男音,問道:“沈沅,你跑回揚州,是為了見你唐家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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