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列車就要到站了。

我開始擔心回家之後的事,戀情結束的憂傷慢慢被壓了下去,心裏越發緊張,不知道父親會怎麽對我,是又把我關到家裏,壓着去學校,還是會暴怒打人?

我出了車站,正忐忑不安着,一眼就看見了父親的秘書在和警務人員講話,他一扭頭就看見了我,一臉驚喜地小跑過來。

我條件反射地跑起來,不斷撥開擋路的行人,鑽小巷子,繞彎路,多虧之前在街上亂轉,認清了很多小路。

大概跑了十多分鐘,我氣喘籲籲地回頭觀察,應該把人甩遠了,我想了一下,決定去流浪漢大叔那裏避一避,就一點點往那邊挪動。

可等我到了流浪漢大叔庇身之所時,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往常擺得整齊的書堆被推到散落在地,我快步向前,撩起帳篷簾子,水杯掉在地上,地面早就幹了。

流浪漢大叔不見蹤影。

我第一個反應是父親做的,他查出我常往這裏跑,結果沒找到人,就把流浪漢大叔抓了。

“愛子小姐——”

我回頭看去,秘書追了上來,我憤怒地質問,“你們對大叔做了什麽!”

秘書一臉迷茫,“什麽大叔?快回家吧,議員先生很擔心你的安危……”

“被裝傻,我是說這裏的人去哪了!”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是跟着你過來的。”

我不相信他。

秘書看勸不動我,就先給父親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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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流浪漢大叔的去向,非常的擔心,大叔人很好,樂意聽我發牢騷,也不會說一些讓人讨厭的話。

不多會兒,父親趕到了,他板着臉,皺着眉,卻沒有朝我發火,“沒事就好。”

我輕輕松了口氣,緩了緩怒氣,又問他流浪漢大叔去哪了。

他頓了頓,嘆氣着,“我知道你因為外公外婆去世很傷心,也明白有些事讓你對我有怨氣,也不信任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人的情況,我可以幫你查,但你要聽話,好嗎?”

父親是個控制狂,用競選詞就能操縱選民投給他,讨好黨派高層就能獲得自己想要的好處,培養教育就意味着能夠安排我的人生。

我同意了……

人是能被引導和驅使的,但只能影響個別想法和行動,而不能決定一生的命運。

父親查了兩天後,告訴我,流浪漢大叔确定失蹤了。

“那就報警。”

父親勸道,“這不過是一個流浪漢,他的家人都不管他了,你沒有必要……”

我厭惡極了,“他是一個人,不是動物,街上的流浪貓狗還有好心人會照顧它們!你不報警我自己去。”

父親沉默的讓步了,他又指派秘書去警局。

我不信任他們,跟着秘書一起,他不停勸我去學校。

“你報了警我就回去。”我忍不住遷怒給他,“你又不是他的仆人,不需要什麽都去做吧?”

“愛子小姐,你父親是非常勵志的人物,也是我的崇拜對象,這些事所有秘書都會做的,你父親在這個階段也一樣。”

我冷笑一聲,“所以你也為他藏匿貪污受賄的證據了?或者更進一步,也一起貪錢了?”

秘書有些慌神,連忙否認,趕緊轉移話題,“到警局了。”

他拿出了名片,很快有這個警署的警銜高一些的警察出來接待了,秘書簡單介紹了情況,我聽着感覺很敷衍,就主動搭腔,“一周前我還見了他,如果需要人像,我可以配合。”

秘書适時把我的身份告知了警察。

我不喜歡議員女兒的代稱,好像我不是一個獨立存在的人一樣。

警方很快立了案,一周後,發現了流浪漢大叔的屍體。

父親轉告了我這個消息,讓我去辨認。

我還不知道是什麽死因,車禍、疾病、還是他殺。

《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上映不久,我剛剛看過,不由地會想,流浪漢大叔是不是和電影女主的死亡經歷相似。

我趕到了停屍間,冷冰冰的,臭氣沖天,這是我看到的第三個亡者。

外公外婆都是因為老病去世的,他們每年都會去醫院住幾次,我已經能夠接受老人的逝去。

但流浪漢大叔,他還不到五十歲,我看過了他的資料,他家境普通,小時候獲過幾次學校的文學獎,大學的專業卻是機械制造,到了不錯的公司上班,相親結婚,有了孩子,在三十來歲時,泡沫經濟破碎了,依舊是普通職員的他被裁掉了,然後一直沒有找到新工作,接着離婚了,孩子沒有跟他,再之後資料上就沒有什麽變動了。

這就是流浪漢大叔的一生。

我很後悔沒有更多的關心他。

我看到了流浪漢大叔的死容,已經被處理過了,沒有什麽痛苦的表情。

秘書陪着我一起來的,他捂着鼻子遠遠地讓蓋上布子。

我問法醫死因是什麽。

法醫告訴我,是意外,他摔倒地上磕到了石頭,人體很脆弱。

我又問道,他是在哪裏被發現的。

法醫說的地址距離流浪漢大叔的住所有不短的距離。

那裏很偏僻,也不是流浪漢大叔常去的地方。

我繼續追問,他被發現時是什麽狀态。

法醫沒有繼續講下去,警察把他喊走了。

秘書勸道,“這個案子應該結了,只是意外。”

我搖搖頭,“是不是父親讓你還有警察他們,告訴我這就是結束了,要我接受了?”

他沒有回答,又開始轉移話題。

我知道自己猜對了,“連謊話都不會說,你不适合從政。”

秘書忍不住刺我一句,“我看愛子小姐倒是很适合。”

有其父必有其女,我厭惡透頂,但是這個時候父親的教導卻起了作用,我知道該怎麽對付警方。

我威脅負責刑事案件的警察,“聽說警方有一個好笑的政策,要求破案率要高于多少。如果我認為這個案子沒有結案,一直向上報到東京,你覺得算不算嚴重失誤。

對了,我還會寫你被議員指點了,警方對外的表現一直是很強勢的,是和行政權分開的,你覺得東京的高層會怎麽認為這種谄媚行為?”

警察思考了一會兒,告訴我流浪漢大叔的情況。

他并不如我所猜想的那樣是被殺害的。

我也說不清那時的複雜情緒。

流浪漢大叔的确是意外摔倒在地上死去的。但是他是在住所附近死的,他是被人扔到了發現地。

“這也是犯罪吧?是誰做的?”

警察搖搖頭,“我們還沒有查,議員、你父親不讓繼續了,說這個結果就足夠了。”

“那你不再查了嗎?”

警察嘆了口氣,“案子沒有結呢。”

這句話讓我的情緒稍稍有些好轉,接下來又要面對父親。

父親的反應卻很出人意料,“我本來以為那就能糊弄住你了,既然你要查到底,那就随你,只是結果并不一定能如意。”

“人都死了,還有什麽如意結果。”我正要離開。

父親又說道,“有一個事,我通知你一下,過兩天你弟弟就跟着我們一起生活了,是你大伯的兒子,你大伯他出車禍去世了,兒子沒人管了,我不能讓他去福利院。”

我記得大伯和堂弟的情況,大伯努力把父親供到大學畢業,自己年齡大了,比父親結婚還晚,妻子和他後來離了婚,沒把堂弟帶走,又嫁了人,現在堂弟就只能被父親領回家了。

我不清楚是堂弟的母親不想要他,還是父親發現我的叛逆後找的備用人選。但是我感覺死路前方有一道曙光。

雖然不太對得起堂弟,但是我希望他能夠接下父親的重任。

堂弟很快辦了手續,成了父親的養子,住進了家裏。

也許是經歷了生活的磨難,他剛上初中,看上去很乖,也很安靜,還努力像我示好,問我作業難題。

我內心很複雜,一邊愧疚着以後交給他的任務,就把我不太喜歡的游戲機給他玩,讓他轉移喪父的悲傷,又擔心他成績不好不被父親看重,又努力輔導作業,鞭策他學習。

父親看見了還誇我愛護弟弟。

我只希望快點離開父親。

警方終于查到了。

答案的确讓人難受。

是初中被我擺了一道的那幾個男生做的,我們後來沒有再同班,大概是父親叮囑學校安排的,他們卻經常因此被父母罵,就怪罪到我頭上來,最近發現我經常逃課,他們悄悄跟蹤我,幾次之後發現了流浪漢大叔。

他們趁我不在,就去戲弄流浪漢大叔,把他的書推倒散落,大叔生氣地和他們發生了肢體沖突,推搡間,他摔倒在地,死去了。

那些男生也說不清是誰推的,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會過來,害怕我報警找到他們。

于是就一起把人扔到偏僻的遠處藏起來,只要我找不到流浪漢大叔的蹤跡,就查不到他們頭上。

但警方在父親和我的輪番壓力下,找到了流浪漢大叔,也查到了他們。

父親扶着我的肩膀冷靜道,“這不是你的錯,是這些人天生壞種,父母也沒有教育好,不然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不要怪你自己,那位先生的死亡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我從父親的話裏,終于從他的罪惡中脫離出來。

的确不是我做的惡事,但是與我有因果。

我明白世上很難有絕對的正義,我只希望至少得到程序正義。

那幾個男生最後以侮辱屍體罪被判了刑,要去少管所待上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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