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風雲人物
桌上的菜色其實也都是一些日常的家常菜，紅燒肉呀，煎豆腐呀，蒸魚之類的，讓陸鳴庭羨慕的是這樣一家三口坐在一張大桌子前，安安心心吃飯的場景，這是他一直夢想卻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場景。
黎眉錦用眼神示意林染給同學夾菜，客氣地寒暄道：“小陸同學呀，都是一些家常飯菜，口味可能比較一般呢。”
“沒有沒有，很好吃。”陸鳴庭就着一塊紅燒肉，咽下一大口飯，他吃飯的樣子讓人看起來很有食欲，沒吃兩口飯碗就見了底。
林染很識相地主動拿起陸鳴庭的碗去廚房給他再添一碗飯。
等林染回來的時候，聽到林衛國說道：“小陸，不用擔心，那輛自行車是有買保險的，回頭我就讓保險公司的人去找你了解具體的相關情況啊！”
陸鳴庭接過林染遞過來的飯碗，眼神像是難以置信似地問道：“真的嗎？借給別人弄丢也能理賠嗎？”
“對呀，我那天就發信息給你了，你沒收到？”林染忍不住問道。
陸鳴庭的眼神有些尴尬，他解釋道：“我那天淋了雨，手機壞了，還沒有修。”
林染被氣得有點想笑了，心想這多耽誤事呀，你這一個星期沒來上學也是因為這個嗎？但是他又想起陸鳴庭很可能是在想辦法還自己錢才沒法換手機，甚至修都沒法修的時候，立刻感覺笑不出來了。
林衛國看了看他們倆，對着陸鳴庭笑道：“原則上是這樣的，你還是個學生，不用為這些事情擔心啊，好好學習就好了。”
“……”陸鳴庭的眼中有感激的情緒，又帶着些許意外，但是他很可能因為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只好簡單地說了句“謝謝”，又開始默默地吃菜。
“小陸啊，你爸爸媽媽是做什麽的呀？”黎眉錦又開啓了話題，順嘴問道。
林染趕緊咳嗽了一聲，意思很明顯，示意他媽別再問了。
果然陸鳴庭的頭更低了，林染一家面面相觑，林染為了避免大家尴尬，趕緊生硬地換了個話題。“媽媽，陸鳴庭是體育生，游泳可厲害了，還拿了好多獎呢。”
黎眉錦似乎很感興趣，立刻回應道：“哦，是嗎？那身體不是特別好？”
“是呀！”林染又補充道：“還進了省隊呢。”
“要是小染也能夠去運動就好了。”黎眉錦打量着陸鳴庭發育完好的身材，下意識地感嘆道。因為他即使穿着林染最大的一件衣服，還明顯有點緊身。
“林染為什麽不能去運動呢？”一直埋頭吃飯的陸鳴庭的忽然擡起頭，“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可以教他呀。”
如果距離離得足夠近就會發現，其實陸鳴庭的眼眸顏色很淺，呈現出一種淺淡的棕色，但是眼眸很亮，他說話很少，可是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人感到他并不是在客套而已。
“……”黎眉錦望了一眼林染，猶豫了下，沒有說話。
“我從小就有地中海貧血，雖說不算嚴重吧，但是不太适合做劇烈運動。”這一次，倒是林染自己開了口。
雖然林染說話的語氣也是淡淡的，聽不出有任何遺憾的語氣。可是他說完之後，大家卻都不約而同地不再說話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一直這麽瘦弱，臉色這麽蒼白，怪不得那天被自己輕輕一碰就倒地摔斷了胳膊。陸鳴庭心裏明白了。
也不知是家裏保姆做的飯菜實在太好吃，還是陸鳴庭真的是太餓了，當林染第三次去給陸鳴庭添飯的時候，他拿着個空碗出來了，笑着說：“不好意思啊，陸鳴庭，家裏的飯吃完了，你要是還沒吃飽，我給你下點面行嗎？”
陸鳴庭最終還是沒有好意思讓林染去給他下面，而是把桌上的剩菜風卷殘雲消滅光了。
黎眉錦就從來沒見過這麽能吃的男孩子，以林染的飯量，頂多就是一碗出頭。身體健康的唐西夢也頂多就是吃兩碗，看着自己家的飯菜這麽被人喜歡，即使是保姆做的，也讓黎眉錦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吃完飯之後，陸鳴庭主動告辭。
林染想起，他的家離這裏很遠。問他要不要考慮讓他留宿在自己家，或是叫林衛國送他回家。
但是這一次，陸鳴庭态度堅決地拒絕了。
送他出門的時候，林染遞了一把超大的傘給他，問道：“那你明天會來上學嗎？”
陸鳴庭看了林染一眼，簡短而篤定地回答道：“來。
其實林染還有挺多話想和他聊聊，比如他今天來找他到底是為什麽，還想告訴他有關範原的事，要他早點做好心理準備，甚至還想問下他這個星期沒來上學是不是因為他的媽媽狀況不好……
但是陸鳴庭的樣子好像很趕時間讓他沒能問出口，沒過多久，陸鳴庭的背影很快飛速消失在風雨交加的夜色中。
陸鳴庭轉了兩次公交車回到家後，已經差不多晚上十點半了，白曉陌已經睡得很熟了。
陸鳴庭找出了那件林染借給他的校服，雖然已經洗過一次了，但是這段時間一直陰雨天氣，衣服上有點發黴的味道讓陸鳴庭眉頭微蹙，露出有點嫌棄的表情。
他輕手輕腳地去把衣服又認真洗了一遍，晾衣服的時候，發現陽臺的風還是挺大的，猜想明天早上起床的時候也許林染的校服能幹。
沒上學的這幾天小熊哥給他介紹了一個看起來挺厲害的人，叫肖逸，據說在T市的道上混得不錯，身邊還跟了幾個馬仔，看得出來肖逸還蠻欣賞他，讓他看了好幾天的場子，給了他差不多五千塊錢。
這是個挺多的數字了，可以看出肖逸挺看重他的，然而陸鳴庭卻做得一點也不開心。
所謂的看場子，其實就是他們那幫人在賭博的時候，負責維持秩序的。所謂十賭九詐嘛，總有賭徒會輸紅了眼，忍不住起來鬧事的，這個時候就需要一群身強體壯的人出來維持秩序了。
陸鳴庭長得人高馬大，又因為經常打架，自帶有點滲人阿修羅的氣場，所以肖逸差不多是把他當成自己隊伍裏的正式成員了，甚至可以說是常常對他另眼相看。
陸鳴庭卻對他沒什麽好感，他覺得肖逸這人長得不醜，但就是說話做事，随便做一個動作，就讓人感到說不出來的猥瑣，要不是為錢所迫，他一定會離這種人至少三丈遠。
他今天本來是想找林染還錢的，雖然并沒有到約定還錢的日子，但是他還是覺得如果有錢就應該提前還掉。
在确信自己不用賠林染的天價自行車後，簡直是舒了一口氣，覺得是這段日子裏發生的最讓他開心的一件事了。
他決定先把找熊建林借的，其實是熊建林為擔保人，找肖逸借的錢還上，還特別借了個電話，給這兩人都打了電話，說因為還要繼續讀書，不方便再繼續效勞了。
然後陸鳴庭倒頭就睡，并且一夜無夢，睡得相當的踏實，直到第二天早上的鬧鐘把他從睡夢中驚醒。
陸鳴庭再次在一中的校園中出現，簡直是這學期一中最火爆的新聞。
一中作為T市最有名的高中，差不多也有百年校史，其中有個性的風雲人物更是數不勝數，但是卻沒有一個能像陸鳴庭一樣，在星期一升旗的校會上是表彰和記過同時進行的。
後來林染通過某些渠道得知，學校的校長應該也是在開除與留校察看之間糾結了很久。
但是鑒于陸鳴庭省運動員的身份，又再次破省記錄的游泳成績，覺得失去一個這樣能在藝體方面發光的人才委實可惜，這才決定頂着來自市區領導的巨大壓力，把他的處分改為了記大過，并當衆宣讀。
陸鳴庭站在升旗臺前，逆着陽光，站姿挺拔，生生地把本來挺難看的校服，穿出了高級定制時裝的休閑感。
校長在批評他的時候，他的臉上也沒有愁眉苦臉的沮喪表情：校長在表揚他的時候，他的嘴角也沒有揚起一絲笑意，好像他天生就是一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
升旗臺底下的小姑娘們小聲竊竊私語着，臉頰上的紅暈則透露出她們的興奮和害羞，沒辦法，人在涉世未深的時候是很容易被這樣酷男孩給蠱惑的。
只有林染心裏在猜，恐怕陸鳴庭那看起來很酷炫的外表下掩藏的是個面癱才更接近于事情的真相。
不過學校最終還是沒有開除陸鳴庭這個事實，還是讓林染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因為今天發表國旗下演講的同學拖了時間，所以陸鳴庭沒有公開在全校同學的面前讀檢查，逃過一劫，但是林染還挺想知道他的檢查會寫些什麽內容的。
一想到以那麽桀骜不馴的形象拿着一張紙，在衆人面前唯唯諾諾地說：“我保證以後……我保證以後……”這樣的場景一定挺好笑的，林染想到唇角不由悄悄勾起。
升完旗之後，林染爬上教室所在的五樓，簡直累到氣喘籲籲。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書桌上，看到了那件某人還回來的校服，雖然沒有疊放整齊，但是林染确定這是幹淨的，因為散發着一種廉價洗衣服有點刺鼻的香精味，但是神奇的是校服旁邊還有一個保溫盒。
林染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個夾了一大堆餡料，內容豐富的飯團，熱氣騰騰地還冒着香氣。
林染确信送這個的肯定和之前那個送小餅幹的應該不是一個人，因為和之前精致可愛的畫風完全不同。
林染下意識的往教室後面看去，發現那雙淺棕色的眼眸也同樣在盯着他，他瞬間明白了，這個小小的飯團承載着的是是陸鳴庭對他釋放的感謝和善意。
于是林染拿起這個保溫盒，沖着陸鳴庭揮了揮手，然後兩人對視都輕輕笑了一下。
青春期的男生本來就可以為了一件小事狠狠地打一架，也可以痛快打完之後，一笑泯恩仇，比原來的關系更好。
以致于一天的課下來，班上的同學們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他們的班長在不知不覺中不知道做了什麽努力，已經收服了這個班上最難搞的刺頭，不過林染的個人魅力向來不容小觑，大家也并沒有覺得太過奇怪。
林染和他的同桌王鵬先倆人趁着黃新知在黑板上認真解決數學題的時候，三下五除二，把這個還冒着熱氣的飯團給吃了。
別說，雖然這個飯團看起來并不怎麽樣，林染之前也吃了早飯，但還是覺得挺香的。糯米本身的清香，配上芝麻白糖的甜香，還有油條的酥脆……
林染不知不覺地吃了半個，還覺得意猶未盡呢。王鵬先這個吃貨，更是一再追問他這個飯團從哪買的，林染只好擺擺手，表示自己真不知道。
于是王鵬先一臉羨慕地看着他，說道：“真嫉妒你呀！又有人送甜品，又有人送飯團，連衣服也不用自己洗——”林染趕緊用胳膊肘怼他，嚴謹地糾正道：“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我的衣服本來就不用自己洗的——”
此時，下課鈴聲響起，班主任黃新知拿着三角板，一邊往教室外走一邊說道：“林染，你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林染還以為自己上課吃東西講小話被班主任抓住了，心裏已經做好了挨批的準備，結果到了辦公室才知道是黃新知問他資料費的情況。
其實這個資料費是學校很敏感的話題，因為教育局查得很嚴，學校是不能強制學生訂資料的。
但是黃新知因為帶的是尖子班，學生大多比較聽話，而且林染這個班長實在工作做得太給力了，所以他基本沒操什麽心，而是直接來問結果了。
“收齊了？”這一次的結果，順利得連黃新知都感到有點意外。
但是他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林染點了點頭，說道：“黃老師，我等下就去班級把錢和名單交給你，老在我這放着也确實不方便。”
林染回到班級裏，找到了那個放在自己書包裏的透明文件袋，拿出了夾在文件袋裏的那張班級名單，他在陸鳴庭的名字後面像其他同學一樣打了個勾，然後從自己的錢包裏拿出了六百塊，放進了那個文件袋。
這些動作非常的自然，就連身邊的同桌王鵬先都沒有注意到。
然後因為林染的班級作為第一個收齊資料費的班級，黃新知在班主任工作例會上被級長狠狠地表揚了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小狼逐漸忠犬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