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又到了例行的共用午餐時間。
陳詞來到餐廳,坐在沙弗萊的對面。
侍者為兩人倒上香槟,又安靜地退到一邊,悠揚的樂聲飄着,窗外陽光明媚,天氣正好。
窗戶稍微打開一條風,微風吹動窗簾裙擺般飄蕩,陳詞的發梢也微微顫動着,他早上剛洗過澡,發絲烏黑柔軟,襯得皮膚格外細膩。
雖說是私下用餐,他還是按照以往的習慣,換了正式的服裝。
相較于沙弗萊的坐立難安,陳詞全程都相當平靜,自顧自地吃着,但似乎不見了數年來的沉悶。
沙弗萊拿着刀叉,面對豐盛的午餐,卻沒什麽胃口,他像是身上有刺猬在爬,放在桌下的腳向前一蹭,踢到了陳詞的鞋尖。
陳詞:?
陳詞擡眸看了他一眼,無動于衷地将腳向後收了收,又繼續垂下眼簾。
沙弗萊:………………
大皇子紫羅蘭色的眸子沉了沉,如同終于确定了什麽,停下了繼續吸引對面少年注意的幼稚舉措。
“喜歡那個生态缸嗎?”沙弗萊過了一會兒,問道。
陳詞嗯了聲:“挺喜歡。”
對話就此終止。
沙弗萊不再多說,陳詞甚至沒問他昨天去環海基地玩得怎麽樣。
幾天之前,少年明明是那麽向往。
在白塔的日子平靜如水。
只是相較于從前的古井無波,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漣漪,向着四邊八方擴散。
桂芷棋又來找了陳詞兩次,她正在上大學,研究建築方向,近期剛做完項目,比較清閑。
陳詞很難理解桂芷棋究竟怎麽了,反正小姑娘每次過來,說話都有點小心翼翼的,也極少再提起沙弗萊,好像怕他會突然難過。
陳詞不懂。
他不讨厭和桂芷棋聊天,這是陳念給他找的朋友。
随着相處增多,兩人也開始找到新的共同話題,不再是桂芷棋單方面輸出,而陳詞默默聽着了。
一周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心有期盼,十幾年來一成不變的生活都因此變得不再那麽難以忍受。
陳詞從抽屜深處翻出許久沒用過的首飾盒,拂去上面落得浮灰。
他打開盒子,橢圓形的紫色寶石安靜陷在絲絨之中,在陽光的照射下,顯露出絢爛瑰麗的色澤。
這是十六歲時陳詞收到的禮物,具體是誰送的他也忘記了。
陳詞對珠寶不感興趣,平日裏也很少戴着,價值不菲的禮物收到之後他看了幾眼,就放回了首飾盒裏,知道今天才再度拿出來。
現在它就要派上用場了。
陳念将首飾盒放進口袋,傍晚時分他還要去練琴。
明天就是和陳念約定好的日子,如果順利,他們的互換将持續長達三周。
這三周裏,陳念肯定不能再繼續上他平日裏的課,不然老師只要一教,就會露餡。
他得想個什麽理由請假才行。
随着再度互換的日子臨近,陳詞把陳念寫下的日志反複看了數遍,到底有些擔憂。
陳念和他的性格相差實在太多了,處事方式截然不同,短短幾天可能旁人很難往正确的方向去想,可時間一旦拉長,區別會變得愈發明顯。
風險很大,但陳詞同樣覺得,這個險值得去冒。
他好不容易有獲得自由的機會,就算有被抓住的可能,也得竭力争取。
翌日清早,陳詞在沙弗萊的陪同下再度離開白塔,來到鐘樓。
他頭天晚上和沙弗萊聯絡,說明意圖後,對方立刻就同意了。
陳詞之前一直很怕麻煩沙弗萊,而現在他意識到,許多時候請求并沒有那麽難開口。
就像他在昏暗的窩棚裏,鼓起勇氣,詢問傅天河能不能幫他弄一張通行證。
大家都很好,就算拒絕了,也不會有苛責。
“需要我陪你上去嗎?”沙弗萊問。
陳詞:“不用,麻煩你稍微等一等,我上去看看風景,很快就回來。”
沙弗萊應了聲好,他站在鐘樓首層的大廳中央,望着陳詞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間。
沙弗萊深吸口氣,壓制住胸中過速的心跳,這一次的陳詞,會在多久之後下來?
他甚至都想要悄然釋放出精神力,跟随着Omega少年一探究竟。
但陳詞的精神力非常強,只要他一出動,必定會被立刻發現。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精神力的概念出現在了人類世界中,最頂級的Alpha和Omega會擁有精神力,并且越強大,精神力等級越高。
而年僅十八歲的陳詞是皇家秘密檔案中,目前已知的精神力等級最高的人。
他的等級超越了公認天花板的UR,用一個X來表示。
陳詞甚至能做到意念移物這一聽起來簡直不可能的事情,就連最出色的Alpha,在陳詞的能力面前都只能甘拜下風。
真要比起來,沙弗萊當然不會是陳詞的對手。
然而只有很少人知道這件事,陳詞生活在白塔,平日裏不聲不響,極少展現自己的天賦。
沙弗萊一直覺得,正是因為過強的精神力,才讓陳詞無法接受神經适配器,進入到游戲世界中。
沙弗萊找了個位置坐下,耐心等待着。
這一次他沒有習慣性地打開游戲論壇消磨時間,而是環視空曠的大廳,在鐘樓的東南方向,是鮮少有人過去的樓梯間。
陳詞快步走進衛生間時,陳念正坐在洗手臺上,少年雙手撐着光滑的大理石臺面,兩只腳懸在空中,随意搖晃着。
身後的鏡子映出陳念從領口中露出的紅色頸環,還有陳詞的平靜面容。
“你來啦。”
見陳詞過來,陳念兩手一撐,靈活地跳了下來,國際慣例般給了陳詞一個大大的擁抱。
“久等了。”陳詞沒有動彈,他好像已經習慣了弟弟的擁抱。
“我也才剛到。”陳念将他松開,立刻反鎖上衛生間的門,迫不及待地拉着陳詞,重新坐在洗手臺上。
照例是要交流一下這幾天各自的經歷。
陳詞沒什麽好說的,反正他平時幹的也就那些事,倒是特地提了下桂芷棋,還有“雙重人格”的設定。
“平日裏要上的課程我能推的盡量都推了,如果到時候怕露餡,你再找借口把其他也推掉。”
“好。”陳念答應下來,他略一遲疑,道,“哥,我得給你說一件事。”
樣子像極了心虛的小孩。
陳詞:“說。”
陳念清了清喉嚨,盡量詳細地和陳詞講了他在夜總會的工作,以及幾天前的辭職。
聽到傅天河從牆頭一躍而下,幫着被德雷克糾纏的陳念解圍,陳詞一愣。
但很快,他的神情又恢複了平靜。
興許是陳詞的目光過于冷靜,被這樣的注視着,竟然讓陳念有種自己是個在家長面前犯錯的小孩的錯覺。
他越說越愧疚,聲音也越來越小。
“嗯……就這樣我辭職了,但是地下城還有很多認識我的人,夜總會那邊估計也不會善罷甘休。其實我本來沒想和他們撕破臉的,但當時情況實在太爽了,我沒忍住。”
陳詞沒錯過弟弟臉上泛起不好意思的緋色,問:“還有嗎?”
“沒有了。”陳念乖乖回答。
陳詞的回答出乎陳念意料:“沒關系,我不會介意的。”
陳念本以為哥哥會對他“不檢點”的生活做出指責,但陳詞很顯然接受良好,或者說,根本沒放在心上。
陳念皺起眉:“我擔心之後會有人找你的麻煩,畢竟你要用着我的身份在地下城。”
陳詞搖搖頭:“他們傷不到我,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陳念眨眨眼,想到之前日志裏陳詞不費吹灰之力制服六個混混的壯舉,恍然明白了。
“那這樣最好了。”他松了口氣,“如果實在遇見什麽不好解決的麻煩,還可以找人幫忙。”
陳詞嗯了一聲,他擡手看了眼時間,道:“不早了,我們換衣服吧,沙弗萊還在下面等着。”
扣子被一顆顆解開,還帶着對方體溫的衣服穿到身上,紅色和黑色的頸環交換,他們面對着面,就連肩膀上的月亮胎記,都是鏡像的。
陳詞将頸環扣好,又給陳念整理袖口。
“好了。”
“下次再見到你,就得三周之後了。”陳念還有些不舍,他牢牢記得陳念日志裏提到過的身體檢查,問,“你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沒事的。”陳詞沒有多說,他不想讓陳念擔心,也不想把弟弟牽扯進來。
陳念将信将疑:“你可不要騙我。”
陳詞:“不會。”
陳念信了,因為他直覺自己的哥哥不是個會說謊的人。
确定已經喬裝成了彼此的模樣,陳詞和陳念打開反鎖的門,走出衛生間。
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離去。
陳念回到鐘樓首層,沙弗萊正在長椅上等待。
見Omega少年出來,大皇子站起身,目光在陳念的眼眸處一頓,問:“直接回去嗎?”
“回去吧。”陳念沒想着趁機再玩,當務之急是先看了陳詞的日志,了解這一周裏發生的事情,反正他還能在頂層待上三個星期,之後随時都可以出門。
沙弗萊應了聲好,他走出鐘樓,為陳念打開等待在門口的專車車門,一只手搭在門框頂,防止陳念碰頭。
陳念不客氣地坐進去,他等到沙弗萊從對側坐上來,道:“我想要一個新的終端,可以嗎?”
“終端?”
“嗯。”陳念頓了頓,他知道這話說了會有很高風險,卻還是講出來了,“一個不被白塔智能管家監控的新終端。”
陳詞的終端一直處在監控之中,他和誰發了消息,幾時休息,以及心跳血氧睡眠狀态等各項數據都會被收集,上傳到系統之中。
搞得陳念想和他聯絡都不行,否則他們兄弟倆商量着辦,很多事情會簡單許多。
出乎陳念意料,沙弗萊想了想,竟然直接答應下來:“不被監控麽,我盡量給你弄來吧。”
嗯?
陳念瞅了他一眼,心中驟然警惕起來。
大皇子面色如常,似乎只是答應了一件稀松平常的請求。
他應該沒察覺到什麽……吧?
陳念有點搞不清沙弗萊答應的如此爽快,是因為真的無所謂,還是說什麽其他原因。
陳念定了定心神,暫且将疑惑放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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