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斷絕關系

“是這樣的,”桑明海眸光微閃,面色沉沉地解釋道,“昨晚爹找柳氏對質時得知,玉妍那丫頭為了嫁進廣安伯府,一直在冒用你的身份跟賀蘭玦通信,兩人時常在信上讨論詩詞歌賦,據說十分投契。”

桑瑤一愣,臉色驟變。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賀蘭玦不知那是你,又被她在信上表現出來的才學所迷,一心想着成親後跟你吟詩作對,彈琴作畫。可這些都是你不喜歡也不擅長做的事,爹怕就算順利把你換回去,你們之間也會因此事生出波瀾。”

桑明海說到這,神色擔憂又無奈,“偏此事內情又不好為外人所知——畢竟是咱們家的家醜,又事關你的名聲。尤其你要嫁的,又是廣安伯府那樣重規矩,講臉面的人家。若是叫他們知道柳氏母女的所作所為,定會惱羞怪罪,到時我們全家都得擔責,你的處境也會更加艱難。所以爹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該以你能自在過日子為重。廣安伯府那邊,暫且就将錯就錯,由着玉妍那丫頭嫁過去吧。我本就一直擔心他們家規矩多,你嫁過去會受委屈,如今又發生了這事……”

桑瑤回神看着他,半天沒有反應。

她有一雙清亮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桑明海被她這麽盯着,心下有些不自在。他忍不住移開視線,語氣卻是越發溫和地安撫道:“當然如此一來,你暫時就不能以桑瑤之名回家了,不過你放心,不管叫什麽名字,你都永遠是爹最疼愛的女兒。爹也一定會另給你挑個不比賀蘭玦差,性情也跟你更合得來的夫君,再給你添上厚厚的嫁妝,風風光光地送你出嫁。”

桑瑤幾乎要被他說動。

可惜,她從來都不是會被人輕易糊弄的性子。

她回神看着眼前的父親,突然覺得荒謬可笑極了。她想像往常一樣沖他發脾氣,可卻怎麽都張不開嘴,甚至連憤怒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就好像有什麽東西,一下把她的身體連同五髒六腑全都凍住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終于能夠動彈。

【那桑玉妍呢?她搶走了我的親事又害我至此,爹要我眼睜睜看着她如願以償,嫁進伯府嗎?】

“當然不是!”桑明海連忙搖頭,“她處心積慮奪走你的親事,辜負我對她多年的疼愛,我自然不會饒了她。只是眼下我們還需要她粉飾太平,所以暫時只能先讓她得意一陣。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爹答應你,将來一定想辦法替你報了今日之仇。”

桑瑤想問他将來是什麽時候,一年兩年還是十年,可話到嘴邊,又覺得沒意思極了。

她想笑又想哭地垂下長如鴉羽的睫毛,僵着手在紙上慢慢地,一筆一劃地寫道,【我不同意。這門親事是我娘生前給我定下的,我絕不會就這麽讓給桑玉妍。如今伯府的迎親隊伍還沒走得太遠,女兒懇請父親馬上派人去追,想辦法将我和桑玉妍換回來。】

【至于其中的風險,我自會一力承擔。就算真的不慎事發,被賀蘭玦知道換嫁之事的真相,我也有辦法不讓他不怪罪咱們家其他人。至于他會不會因此事嫌棄我這個人……我不在意。我寧願被他嫌棄甚至是退婚,也不願忍下今日之恥憋屈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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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寧可舍了這樁婚事,也不會便宜桑玉妍那個賤人!

桑明海臉色幾不可見地僵了一下:“爹知道你心裏不平,可這件事關系着你一輩子的幸福,我們不能沖動行事……”

桑瑤滿心冰涼,一個字也不想再多寫:【我意已決,求爹成全。】

桑瑤态度異常堅決,桑明海勸了半天也沒能勸動她,終于失去耐心發了火:“反正這事兒我已經決定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都不會改變!你也別想着私下找人去追廣安伯府的迎親隊伍,我絕不允許你壞了這門親事!”

雖然心裏早已有數,但親耳聽見這話,桑瑤還是心下一刺,紅了眼睛。她捏緊手裏的毛筆,終于再也忍不住爆發了出來:【所以你這麽做根本就不是為了我,你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什麽愛我什麽為了我着想,都是借口!你分明就是被柳氏說動了打算成全桑玉妍!因為她的性格比我更适合廣安伯府,因為你舍不得這門親事給你帶來的助力!所以你才能無視我遭受的痛苦做出這樣的決定!】

如果真的疼愛她,怎麽會問都不問就做出這種看似是為她好,其實處處都在逼她退讓的決定?怎麽會派個人去試一試賀蘭玦的反應都不願就直接讓她放棄?又怎麽會在她明确表達了自己的意願後還一意孤行?

所謂的疼愛,全是假的,全是藏在利益之後的算計!

就連這套頭面,她之前也沒猜錯,他就是出于心虛才給她買的。就跟母親過世後,每次他答應她什麽事卻做不到的時候,就會買禮物敷衍她一樣!

桑瑤想到這,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她死死地咬着牙忍着心頭的痛悶,一股腦地将藏在心裏多年的話,全都發洩了出來:【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最疼愛的女兒,可事實上你真正疼愛的人只有你自己!我對你來說,不過是個沒事的時候願意寵着縱着,有事的時候随時都可以舍棄的小玩意兒罷了!你從來都不關心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你只在意我能不能給你長臉,能不能給你帶來利益!】

她下筆速度又快又狠,落在紙上的字跡張牙舞爪得像是要飛出來。

桑明海看得惱羞成怒,偏又無法辯駁,見她還要往下寫,他一時沒忍住,擡手就揮了過去:“夠了!我說了,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好!”

啪的一聲脆響後,桑瑤手裏的毛筆飛出去摔在了地上。同時,她蒼白的臉蛋上迅速浮起一片刺眼的紅。

“老爺!”一旁的錢忠明吓了一跳,桑明海反應過來,也是僵了一下。

桑瑤感受着臉上傳來的痛意,突然覺得特別特別冷。

“這!有話好好說,怎麽還動起手來了呢——”

眼看情況不好,錢忠明忙出言緩和氣氛,然而不等他說完,眼前像是呆住了的姑娘突然眼淚簌簌而下。

随即,她一邊擦淚一邊飛快地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毛筆。

【桑瑤這個名字是我娘給我起的,誰也偷不走,我也永遠不可能改了它。但既然桑家另有了一個桑瑤,那麽我走就是了,從今以後,我跟桑家再沒任何關系!】

她咬着牙抖着手,将這番話扔到了桑明海面前。

桑明海一時沖動打了女兒,心下多少有些愧疚,但事已至此,他不能也沒法退讓,又見桑瑤竟說出這樣決絕的話,他心下那點愧疚頓時就因為父親威嚴受到挑戰,重新化作了惱怒:“好!你好得很!柳氏說的沒錯,往日裏就是我太縱着你了,才養出了你這麽個任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斷絕關系是吧?行,我成全你!我倒要看看離了桑家,你還能去哪!”

這話像是一把刀,用力在桑瑤心口紮了一下。

熱滾滾的鮮血從那個不是很大,但卻讓她疼得忍不住弓了背的傷口裏汩汩流出,桑瑤用力咬住發顫的唇,一把推開錢忠明沖了出去。

“小姐!”錢忠明見此急了,“老爺,小姐還病着呢!不能讓她就這麽跑出去!會加重病情的!”

是不能讓她就這麽跑出去。這丫頭性子有多犟他是知道的,真要由着她離開,她一定會馬上雇人去追廣安伯府的迎親隊伍,拼着玉石俱焚的心将事情鬧大。

桑明海回神想到這,當即忍下怒氣道:“趕緊讓人把她帶回來跟我走,這丫頭的性子該好好磨一磨了!”

“是!”

錢忠明連忙追出去,卻不想剛邁出房門,就看見桑瑤雙目緊閉地軟倒在了不知何時出現的陸湛懷裏。

錢忠明吓了一跳,正要上前接人,就見陸湛将懷裏的姑娘打橫一抱,眼神冷冽地望了過來:“你們對我娘子做了什麽?”

“什麽你娘子?”錢忠明被陸湛這話聽得懵了一下,“這是我家大小姐,不是二小姐……”

“我知道她是誰。”陸湛打斷他,視線越過他落在了他身後的桑明海身上,“但你們桑家弄丢了我的新娘子,又不打算幫我把她找回來,難道不該賠我一個?”

桑明海看見他,本就難看的臉色越發難看了:“你都聽到了。”

陸湛昨晚睡在隔壁廂房,今早醒得也早,加上耳力異于常人,确實什麽都聽到了。他看了懷裏面色慘白,滿臉淚痕的姑娘一眼,淡聲說道:“雖然貴府大小姐并不是與我定親之人,但既然已經拜過堂行過禮,我與她也算是正經夫妻了。”

“放肆!我家大小姐是什麽身份,你又是什麽身份!竟敢說出這樣大言不慚的話!”一個一窮二白的鄉野獵戶,竟敢趁火打劫地妄圖攀附他家大小姐!錢忠明惱怒,揚聲就要喊人把他轟出去,“來人——”

“看來你們是不想讓大小姐嫁我,”陸湛沒有理他,只收回目光,轉身就走,“既然這樣,在下也只能去報官,讓官府幫忙找回我原本的未婚妻,也就是貴府的二小姐了。”

這話一出,錢忠明頓時身體一僵。

桑明海也臉色一沉:“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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