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風雨将至
白菀清确實不只是來看望桑瑤的, 她還幫魏無咎帶了封信給陸湛。
魏無咎如今替起義軍做事,他給陸湛這個鎮北王世子寫信的用意,桑瑤不用想都猜得到。
她臉色微變, 下意識就想說陸湛不可能背叛鎮北王府,可想到昏庸無道的皇帝和他對陸靖已稱得上是毫不掩飾的忌憚,到口的話又凝住了。
如果這事對整個王府來說,都是一個機會呢?
想到這, 她心下微微一跳,将先前的話咽了回去:“他今日受邀圍獵去了, 下午才能回來。”
“那這事就等他回來再說, 現在咱們先聊咱們的。”白菀清笑了起來,“來,跟姐姐說說,他對你好不好?”
桑瑤回神:“當然好啦,他若對我不好,我怎麽會嫁給他?”
白菀清見她說這話時, 杏眸不自覺變亮, 便知道她所言不假。她放了心,也有些感慨:“家裏出事時,我正打算去淮揚送你出嫁, 誰知世事無常,我沒去成淮揚, 你也沒嫁成賀蘭玦, 反而陰差陽錯地嫁給了他舅舅……其實我這次來, 主要還是不放心你,想親眼看看你過得如何。爹娘也說了,若是你過得不好, 就讓我帶你離開,往後咱們做親姐妹。”
想到對自己多有疼愛的舅舅舅母,桑瑤心下動容,暫時也不願去想那些複雜的事了:“舅舅舅母身體可還好?我聽說舅舅當初在牢裏吃了不少苦。”
“是吃了不少苦,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許久未見,姐妹倆自有許多話要說,加上雖然性情清冷,但也會時不時接一句的淩霜,原本略有沉凝的氣氛頓時就重新變得輕快了起來。
***
同一時間,陸湛的心情卻跌入了谷底。
因為就在剛才,他身處的圍場上發生了一件大事——四皇子墜馬身亡了。
今日這圍獵活動是皇室舉辦的,據說是每年都有的傳統活動,京中所有的權宦子弟都會參加。
陸湛是鎮北王世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其實自打他認祖歸宗恢複身份後,來自各方的邀約就沒斷過。但他懶得在人前裝蠢示弱,十之八九都推了,只有推拒不了的場合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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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這圍獵活動就是他推不掉,必須要來的。不過來了之後,他也只在今年負責主辦此事的三皇子面前露了個面,就兀自找地方清靜去了——鎮北王府聲名顯赫,有太多人想要攀附,他實在無心與他們虛與委蛇。
衆人見此都以為他是沒見過世面,心中膽怯,笑話鄙夷之餘倒也沒覺得奇怪。也是因此,四皇子出事時陸湛并不在現場,等他驚聞此事趕來時,四皇子已經斷氣了。
好在今日賀蘭玦賀蘭琛兄弟倆也在,并且事發時就跟在幾位皇子身後,陸湛很快從他們口中得知了四皇子的死因。
表面上看,四皇子是突遇老虎驚了馬,一個不慎跌下馬背,被馬踩斷了脖子。實際上,賀蘭玦說,那老虎當時是沖着三皇子去的,四皇子是運氣不好被三皇子連累了。
賀蘭琛也表示這明顯是一場皇子間的博弈,有其他皇子想利用今日的圍獵除掉最受皇帝寵愛的三皇子。卻不想三皇子為了自救,随手扯過了當時就跟在他身後的四皇子做擋箭牌,這才導致四皇子墜馬而亡。
本以為這裏頭有什麽針對他們王府而來的陰謀,不料事情真相竟是這樣簡單粗暴,卻又讓人難以接受的陸湛:“……”
他帶着滿心複雜回了王府。
王府裏陸靖已經從暗衛口中得知此事——他身上的傷已經養好了,不過自那日出事後,他就一直以養傷為由告病不上朝,這些天也一直在家待着,基本沒出過門。
聽着兒子從門外走進的腳步聲,陸靖收起怔然的目光,回頭看向他:“回來了。”
陸湛腳步一頓,沉默了片刻道:“四皇子薨了。”
陸靖擺了一下手,表示自己都已經知道,而後才長嘆了口氣苦笑道:“為父怎麽也沒想到,那孩子會走得這樣草率而突然……這或許就是世事無常,生死有命吧。”
陸湛也是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會以這樣荒誕的方式偏離計劃。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只等數日後便可成事了。
他心頭發沉地問:“父王心裏可還有其他人選?”
“三皇子剛愎多疑,五皇子暴戾嗜殺,七皇子魯荒淫無度,剩下幾位也是各有各的問題,沒有一個可堪大任。若是扶持他們上了位,咱們王府或許能得一時安寧,可天下百姓必會遭殃,為父不能那麽做。”
陸靖搖頭說完,想到敵人都快要打到家門口來了,這些人卻還只知道窩裏鬥,向來威嚴精神的臉上無法自控地露出了蒼老和疲态,心裏也生出了些“天要亡我大越”的悲怆和蒼涼來,“為今之計,只能從宗室裏另找合适人選。只是這樣一來,我們的行動就要延後了。”
陸湛:“可這幾日前線接連傳來捷報,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一個月前皇帝派老将軍呂奎領兵出征,呂奎寶刀未老,又有陸靖在軍中的部下們全力配合,前線戰況暫時得到了控制。
這對百姓們來說是個好消息,可對陸靖來說卻很不利。因為皇帝忌憚陸靖卻一直沒有真的對他下殺手,根本原因就是他也很清楚,只有陸靖有能力阻擋起義軍南下的步伐。如果呂奎也能做到陸靖能做到的事,他自然就不必再留着陸靖了。
所以如今的局勢,他們遲行動一天,陸靖就多一分被動。
想到這,陸湛忍不住擰眉:“我記得四皇子膝下已有一子?”
陸靖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未盡之意,他搖頭道:“那孩子今年才五歲,太小了。”
幼主繼位對天下百姓來說并非好事,尤其眼下外敵當前,朝中更需要一個能讓人信服的成年君主來穩定人心。
而他想要的也不只是自己脫困,更是天下安寧。
陸湛聞言沉默了一下,終是沒再說什麽。
“放心吧,宗室裏年紀合适的宗親就那麽幾個,為父方才已經第一時間安排下去,想來很快就會有結果了。”看着兒子沉凝的臉,陸靖壓下心中情緒,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休息吧,再有幾日就是你和阿瑤成親的大喜之日,別被這事影響了心情。”
陸湛:“……嗯。”
***
陸湛收拾好心情,離開陸靖的書房回了落英苑。
此時已近傍晚,桑瑤剛帶着淩霜去看過姜氏。兩人前腳剛進門跟等在這裏的白菀清說上話,後腳陸湛就回來了。
看見陸湛,桑瑤很高興,忙跟他說了好消息:“阿霜說母妃的舊疾雖然嚴重,但并非沒得治,只要好好吃藥好好調理,至少能好轉五成!”
陸湛一怔,沉冷的眉眼驟緩,上前沖淩霜行禮道謝。
“不必客氣,我收診金的。”
淩霜的态度是一貫的清冷。而她說完這話後,一旁的白菀清就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陸湛,笑叫了聲:“妹夫。”
陸湛頗為意外。
屋裏伺候的人早已被桑瑤打發出去,見此她忙跟陸湛解釋道:“這是我表姐白菀清,跟阿霜一起來的。然後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當初救走我舅舅的人,竟是起義軍首領馮大彪,也就是如今的幽州王……”
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跟陸湛說了一遍,而後才遲疑地問,“表姐說魏無咎托她帶了封信給你,你要看嗎?”
陸湛一怔,擡目看向白菀清。
白菀清坦然一笑,從袖子裏拿出一封用油蠟封口的密信遞過去:“我只是個送信的,看不看妹夫自己決定。”
想着四皇子的意外身亡和鎮北王府面臨的困局,陸湛沉默片刻,擡手接過了那封信。
信很短,上門只有短短一句話:令尊性命有憂,陸兄若想救他,明晚酉時一刻,城東豐和酒樓見。
陸湛頓時臉色一變,一旁的桑瑤看見這話也吓了一跳:“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父王性命有憂?還有他竟約你明晚見面,這意思是他也來京城了?”
最後那話桑瑤是看着白菀清和淩霜說的。誰知白菀清也是一臉驚訝:“這我就不知道了,他只讓我送信,沒跟我多說,我們這一路上也沒見到他人。”
淩霜也頗為意外地搖了一下頭表示不知魏無咎在搞什麽鬼。
桑瑤相信她們不會也沒必要騙自己,聞言看向陸湛,柳眉皺了起來:“那你要去嗎? ”
“事關父王安危,自然要去。”見桑瑤面露擔憂,陸湛回神,聲音低沉地說道,“放心,他們是想求合作,不會傷我。”
白菀清也連忙點頭:“對對,這個我可以保證。我聽我爹說,王爺……就是幽州王,他是誠心想拉攏鎮北王的。”
世人皆知陸靖是起義軍南下最大的阻礙,馮大彪想攻入京城稱帝,早晚得跟陸靖對上。而面對陸靖這樣一個手握重兵又在将士百姓們心中有着絕對威信的人,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懷柔拉攏。
桑瑤自然也知道這裏頭的道理,聞言她心下稍安:“不過既然要見面,為什麽不今日就見,非要等到明晚呢?總不能是他還沒到京城吧?”
魏無咎是個心機深沉的人,桑瑤直覺他這麽安排裏頭還有事兒,但一時又想不透。
陸湛也是頓了一下:“到時候就知道了。”
桑瑤想了想,點頭沒再糾結。
兩人包括白菀清和淩霜,都以為要等到明天晚上才能知道魏無咎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不想見到魏無咎之前,他們就在突然而至的暴風雨中明白了他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