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別人前一天晚上若是有性事，一般都是起得晚些，葉修卻正相反，大約是這許多年和別人保持炮友關系習慣了，心中便總覺着要守炮友的本分。每每希望趕着那人沒起來，自己就悄悄地走，省得在一起尴尬。
可其實這麽多年過去，也已經沒什麽可尴尬的，他心裏只不過是給自己設下個線，明明白白告訴別人也告訴自己，就只能走到這了，再往前，此路就不通了。
前一夜和王傑希睡完，他這早上早早地醒來，還沒緩過來就迷迷糊糊穿衣服要走，睜眼一看，卻見王傑希已經下了床穿好衣服準備出門。
葉修愣一愣，恍然之間才想到這是嘉世訂的酒店，于是扯着衣服坐在床上沒吭聲。
王傑希卻聽見了動靜，轉身看他醒來，就走過去拍拍他發頂，說：“你再睡一會兒，今早戰隊那邊有訓練，而且還要複盤比賽，我得提早過去準備。”拍拍他，也像是拍小孩子似的。
葉修也不知是聽沒聽明白，反正是幹脆利落地倒下就又睡了。
王傑希就不說話，看了他幾秒，利落地穿衣服走人。
——其實哪裏有什麽戰隊的事呢？他只不過是知道葉修想法，不願意自己在這躺着平白讓這人心裏別扭罷了。
他從房間出去，然後開了車去常去的早餐店買了兩份早餐，見過了八點了，又回來敲蘇沐橙的門。
蘇沐橙開門的時候正貼着面膜，見是王傑希，就一點也不意外的把面膜摘了，拎着扔進門口的垃圾桶，靠着門邊站着。
王傑希把手裏的早餐提了提，說：“我去買了早餐，你一份葉修一份，一會兒勞煩你給他。”
蘇沐橙上下打量他一圈，伸手把早餐接過來，嘀咕一句：“一個個的也是就會使喚我了。我們還是情敵身份呢，我可不把他讓給你。”
王傑希聽了這話，笑了一下，挺溫和地說：“你可沒什麽機會。”
蘇沐橙有點不服，答：“我沒什麽機會，你就有機會了？你覺得你比黃少天喻文州韓文清有機會？”她大咧咧的就把這話說出來，顯然是認定了王傑希知道這些事。
王傑希皺了一下眉，快的蘇沐橙仿佛都沒看清，便又恢複了平常的神色，他淡淡地說：“如果他覺着與別人在一起好，那我也。”他頓了一下，才把後面的話說出來，“那我也沒什麽。我想着他過得好，就行了，是吧？”
蘇沐橙聽了這話，愣了一下，好幾秒，等着王傑希都和她告別轉身走了，她才嗯了一聲。
——可是好什麽呢？嘉世如今成了這個樣子？哪裏來的好？
蘇沐橙将早餐溫着，等到八點半的時候才收拾好了自己去敲葉修的門。
葉修卻仿佛已經醒了，衣服穿得好好的，一點也不見平時醒來時的亂糟糟，房間裏通了風，王傑希的那股杉木香氣散的幾近于無，只是有些煙味，蘇沐橙打眼一看，電腦桌旁邊的煙灰缸摞了好幾個煙頭了——肯定是王傑希走了以後抽的。
她沒問。什麽也沒問。
兩人吃早飯的時候蘇沐橙講了幾個微博的段子，又說了一會兒他們女選手群裏讨論過的八卦，葉修都是聽着，會跟着蘇沐橙的段子笑。
和往常差不多。
下午回了嘉世。好像他們走了那麽兩天，H市的冬天就趁機卷來了，下了飛機是大風，還有涼到骨子裏的一場雨。
飛機上葉修睡覺，大巴上葉修也沒說話，連平時的複盤，或者晚上慣來要開的會都沒說，下了大巴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自顧自地回了自己房間。
到了這時候，他裝也裝不來，自然也懶得說。
劉皓人五人六的在大巴裏招呼大家，噓寒問暖的時候，不經意間回頭看了一眼。他看見通道裏只有葉修孤零零一副背影，孤零零一個人。這人的姿态總是帶着懶散，走路也不能挺直脊背，往日裏平白就能晃出來三分悠閑五分惬意，今天這麽一看，卻只見他裹緊了外套，瘦削的一條背影。
他已經，瘦成這樣了麽？
劉皓看見，一顆心像是被刀子紮過，又浸了辣椒水似的，每個細胞都叫嚣着疼痛。他這幾秒沒講話，邊上的隊員就問他：“怎麽了副隊？身體不舒服？嗨，還看他做什麽，今天晚上不是就……”
劉皓恍然反應過來，擠出一個和平時一樣的笑，說：“是，我心想着要不要回去準備一下，晚上迎接新隊長。”
新隊長來的時候葉修在競技場打游戲，是和周澤楷的小號。周澤楷大約是看了嘉世和微草的比賽，一回來葉修就在Q上看到他的消息，發了個抱抱的表情。
葉修覺得這小孩有點意思——在他心裏比他小的，哪怕是一天，也就都算小孩了。知道沒什麽可安慰的，幹脆就什麽也不說。
他回了個微笑。
周澤楷秒回，jjc嗎？
葉修就答：行啊，我建房間。
兩人打了一把，第二把還沒打完，蘇沐橙就來敲門了。葉修一開門，見女孩子那個又是恨意又要哭出來的臉色，無奈地笑了一下，摸摸女孩子的面頰，像是對面的還是那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似的，他說：“沒事。”
蘇沐橙點點頭，他就又說：“走吧。”
一路看着嘉世這個賽季慘淡的賽季穿過走廊，葉修就看見了衆人擁簇的孫翔。
孫翔正坐在椅子上，揚着下巴看他，眼裏又有點驚訝，又帶着不屑，還有點好奇。以前比賽時都是遙遙一眼，葉修又不出現在鏡頭裏，孫翔這是第一次離得這麽近見葉修的樣子。坊間猜測葉修長相的傳言，猜成什麽樣的都有，有說奇醜無比不敢見人的，有說美若天仙其實是大明星偷偷打游戲，打完游戲還要去開演唱會的，還有說黑道大哥怕暴露被追殺的，總之亂七八糟的，看着哪個都不靠譜。
孫翔心裏也好奇。可是從前打比賽遇見他也不能特意沖到人家嘉世那邊看葉修長什麽樣，今天這才算是看見，于是幾乎是在仔細打量葉修了。
他見這人與傳說中都不一樣。膚色幾乎是有些蒼白了，眉目卻是長得好的，眼睑微微垂下來，就帶了一點無辜氣。看起來不像是二十五歲了，反倒像是個二十左右的未經世事的大學生似的。
看着這張臉，孫翔原本想好的狂炫酷霸的中二臺詞就說的有點勉強了，甚至連接賬號卡的時候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他拿着賬號卡的時候想，對面的人可是個omega呢。
那omega卻撩起眼皮，他一擡起眼來，眼裏那股無辜氣就不見了，反而是鋒芒畢露的樣子。他說：“如果喜歡，就把這一切當做榮耀，而不是炫耀。”
可是他聽到孫翔失态地喊了兩句，卻又搖搖頭，重新垂下眼皮去，又成了那個無辜的學生樣子。
然後孫翔就看葉修當着他的面，簽了退役的合同。他聽着嘉世經理說葉修沒什麽錢，說他身上的有好多故事。
孫翔的眼神情不自禁地跟着他出去，見那個蘇沐橙也跟了出去，房間裏這些人卻是一動不動，他心裏不知怎的，有點悵然若失。
可到底年少，是滿腔的改朝換代英雄起勢，經理開了瓶紅酒，一杯下肚，他也就想不起什麽了。
他那時候滿心以為自己的時代到了，他拿着這張賬號卡，就能叱咤風雲一飛沖天，葉秋——他那時候還不知道其實是葉修，不過是他人生裏匆匆撩過他心中湖水的過客。
可是他想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