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行為學分析”的視頻作者，是個檸檬頭小姐姐。
她确實好像非常專業。一邊解說一邊放原片，一邊還各種詞彙，什麽微表情，什麽人格特質，什麽行為曲線，什麽舒适圈，什麽肢體語言。BLABLABLA一大堆。
程韞并沒有聽得非常仔細。
因為他全部的注意力已經第一時間被小姐姐要了命的視頻畫面給幹懵了——
這位檸檬頭小姐姐應該是在家看綜，用的是超大屏幕PAD，放的是最高級別绮麗藍光質量。每次解說到“重點的細節”，她就直接把綜藝畫面在高清PAD上局部放到最大。
大到什麽程度？大到她能把沈酌顏的半身鏡頭，放大到僅僅一只眼睛占滿屏幕、睫毛根根分明的程度，然後再用手機怼PAD拍“微表情”。
“……”程韞從來沒想過，還有人是這麽看綜的。
在被這樣的“物理顯微鏡”一通怼拍後，太多用手機看綜絕對會被輕易忽略的細微情緒變化，直接無處遁形、異常明顯！
……
手機觀看《演員的江湖》，程韞杏花樹下喊“小顏”而沈酌顏一秒垮臉的那一段，鮮少有人覺察。
畢竟那一幕鏡頭拍的是兩人同框，還都是半側面。
在這種鏡頭裏想要捕捉一個人的細微情緒變化，哪有那麽容易。
然而，在檸檬頭小姐姐巨大的PAD上，經過會員特權極高高清晰度的逐幀慢放，沈酌顏那一刻張臉上的情緒遞進，甚至比程韞現場看的都還要清晰明白得多！
至少他在現場，絕對沒看到沈酌顏在臉色沉下去之前，是有過一個一閃而逝，半秒都不到的“自嘲”的表情的。
然而，在PAD慢放裏卻能清楚看見。
沈酌顏臉上确實是先有了一個掩飾難過與尴尬的複雜自嘲，然後才變成淺淺的灰心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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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韞起初不敢相信，直到又看了幾遍才确定。
他不懂。
按說，他當了十幾年演員，應該比誰都更擅長抓一些細微的感情。可偏偏沈酌顏這明顯澀然的細膩情緒，他都親眼看見了，卻沒有抓到？
之後也是，他們在杏花院子裏曬太陽喝茶。
幾乎整個過程，程韞都是躺在椅子裏惬意地閉着眼睛的。
而沈酌顏則在旁邊嚴陣以待，像個盡職盡責的服務員，随時等着他杯子空下來給他續杯。
這一幕兩人交流不多，但是并不尴尬——一個在慢綜藝裏的悠閑古風小院喝茶的懶散魔尊，一個照顧魔尊吃喝的忙碌男主，有杏花，有微風，有美酒，無聲勝有聲。
這已經是程韞在當時兩人那種半熟不熟、半尴尬不尴尬的氣氛下，能想到不用尬聊而又有節目效果的最優解了。
魔尊和男主的歸隐溫馨婚後日常，“營養鈞雲”暗戳戳的售後發糖，懂的都懂。
場景美，人美，悠閑懶散，陽光正好。
配上節目組後期加的古風BGM，不說話也從頭到尾氣氛不錯，應該算是一段成功綜藝案例。
直到檸檬頭小姐姐把鏡頭又怼在沈酌顏的臉上。
程韞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雖然，在看綜藝的時候，就有彈幕在這一幕吐槽“哈哈哈男主好像魔尊的專屬服務員兒啊”，但他真的沒想到，放大以後，會“專屬”得這麽離譜——
沈酌顏真就在那盡職盡責一直在認真沏茶、給他倒茶。
認真得仿佛一個在做數學題的小學生。
好像那個杯子裏裝的不是茶而是什麽瓊漿玉露，需要極端的小心翼翼。
就算不泡茶的時候，沈酌顏大部分時間也在一直極為機警地盯着他的杯子。
一空就幫他續杯，一杯接一杯地伺候。
就這麽喝了一會兒之後，沈酌顏還擔心他喝太多茶晚上會睡不着。在他大咧咧揮揮手說“沒事”後，仍舊默默給他換上了桂花酒。
随即繼續一直看着他，直到看他把酒喝下，說了聲“好甜”，才微微松了口氣。
程韞：“……”
直到此刻，他總算有點明白過來了。
為什麽整個綜藝下來，他和顏顏明明從頭到尾有不少互動，其中不乏流暢、絲滑、高光，好笑的橋段，路人粉彈幕各種“哈哈哈哈”，但CP粉普遍不吃且哀鴻遍野。
不僅僅是因為兩人開頭時的僵硬與不熟。
主要大概還是因為互動多是多，但是“不甜”。
程韞承認，這個不甜有一部分肯定是由他的僵硬貢獻的，但更大一部分，他現在可以确定，源自于顏顏自始至終略微詭異的情緒。
就，沈酌顏那邊的整個情緒，不對。
那是一種非常微妙的不對。
就比如小心翼翼伺候他喝茶這段，雖然挑不出明面上必然的毛病，但就是隐隐的“味兒不對”。
怎麽說呢，感覺莫名的……沉重？
就在程韞還在苦思冥想，有沒有比沉重更合适的形容詞的時候，只見下一秒，鏡頭在拍掉落的杏花，而在杏花飄落、不拿高倍顯微鏡都絕對不會注意到的畫面的一角，沈酌顏在給他添酒，兩人指尖不小心碰觸。
程韞在那一刻，條件反射地，躲了一下。
那個動作應該是完全下意識的避嫌，程韞甚至完全不記得自己當時有這麽做過。
下一秒，鏡頭切到了沈酌顏俊美垂着眸臉的近景。他的唇角，微微的又出現了一抹類似的自嘲。
或許不該叫做“自嘲”。
因為比起自嘲，那個表情更接近于為了掩飾尴尬和慌亂而不得不擠出的無措的笑。
這種笑，一年前在沈酌顏接不上他話題的時候，經常都都會出現。
貓貓從來不會說一些類似什麽“對不起我都不知道”這樣的話，但會明顯地坐立難安，連手指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小動作突然超級多，然後用賠笑來掩飾。
然而，一年前每次這種場景，都是程韞和貓貓在酒店房間獨處。
沒有鏡頭拍着，沒有綜藝任務，因此他很能照顧到貓貓的情緒。而杏花小院的那個下午，魔尊全程閉着眼喝酒！
于是，那場面就成了他在那沒心沒肺地喝，沈酌顏在一旁對着空氣垂眸強顏歡笑。
笑着笑着中午笑不動了，微微低頭，眼圈緩緩發紅。
檸檬頭小姐姐：“啊啊啊，他好卑微，他真的好卑微！他都要忍不住快要哭出來了，還要擡頭小心翼翼瞄程老師一眼！”
“确定程老師沒有在看他，他松了口氣，然後繼續忍。”
“就小動作，好明顯啊！他在努力轉移注意力，然後努力笑着裝沒事，結果一秒情緒上來，又繼續憋眼淚去了。”
“他好慌，真的好慌，東張西望躲鏡頭。”
“但又躲不掉，只好繼續忍。”
沈酌顏忍了很長時間，長到離譜，檸檬頭小姐姐甚至開始一邊心疼一邊缺德計數：“你看，忍1秒，忍2秒，忍3秒，忍4秒，快忍不住了，你看又躲鏡頭，5秒……”
程韞默默退出視頻。
發呆。
發呆。
發呆。
臉上影帝發呆，心裏驚濤駭浪。
要窒息了好嗎？
鼓起勇氣再點進去，檸檬頭小姐姐繼續激情解說“救命，這都委屈炸了，居然大家都沒發現，明明這那麽明顯啊？”
确實明顯，太明顯了。
明顯到洗都沒得洗，所以更加窒息。
然而，連程韞正主都覺得沒得洗了，結果頭頂倒是有大一堆質疑彈幕飄過——
“啊？真心求問，他到底哪裏委屈了啊、哪裏哭了啊？我瞎了嗎，我沒看到啊？”
“我也是這個視頻沒看到委屈，回去特意用的PAD開最高清，還是沒看到。”
“+1，全程懵逼。”
“+2”
“+3”
“腦補過度了，那個眼眶紅，只是因為畫了紅色眼妝。”
“我也覺得是眼妝。”
“其實是生病了！了解酌顏的都知道，他眼睛過敏的時候每次都這樣。”
程韞：“……”
程韞：“…………………………”
啊這，老天爺玩他是吧？
……
随後三天，程韞人生中過得十分艱難的三天。
男人的本能是逃避，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
要是可以逃，他也早逃了！！！？每天定時“打開高清PAD重新盤這兩期綜藝”，實在過度挑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但他不能逃！他是個負責任的男人，他不能做始亂終棄貓貓的渣男，做渣男是要睡不着覺的！
結果，不盤，睡不着。
盤了，更睡不着。
盤出來的結果一直都在給他極限薛定谔。
綜藝中的顏顏，一會兒是委屈死了的流淚貓貓頭本頭。一會兒又仿佛是彈幕說的那樣，“拜托別黑了，真的沒哭好嗎，眼妝和角度問題而已！”
“可是我覺得真的很委屈啊，那麽多委屈小表情。”
“沈酌顏那一天只是感冒了不舒服！”
程韞：“……”
很好，他成功整個人都薛定谔了。
每天都在“呵呵原來沒心沒肺始亂終棄了顏顏的渣男真是我自己”和“不要cp腦尤其不要虐文cp腦”之間反複橫跳。
真的，他仿佛是上了個假綜藝，且有了個假記憶。
明明他記憶中的那天下午，他在小石徑摔了一身草泥回來确定了顏顏确實沒有喜歡他後，是瞬間活潑的，氣氛upupup，連顏顏也被他帶得整只貓貓都歡快了起來。
然而，回家盤第一遍綜藝——顏顏好像根本沒有他記憶中的那麽歡快。
盤第二遍綜藝——顏顏完全就只是在保持垂眸營業笑勉強配合他而已啊！
盤第三遍綜藝——營業笑？？這不就是一只典型在努力忍着的貓貓不哭.jpg嗎？還要顧忌節目效果硬撐着他絲滑聊天，好慘！
“……”
程韞盤完三遍，實在不敢盤第四遍了。
救命，為什麽事實會和他的記憶不一樣，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他的人生被重置了嗎？
在他記憶中的“那一個歡快的下午”，其實充其量也就殺雞做雞的時候，沈酌顏被雞兄分散了大部分注意力，才沒有顯得特別委屈。
甚至後來一雞三吃的時候，顏顏都不開心
可能是之前委屈的後勁又上來了，沈酌顏：“……”
吃。
默默吃。
了無生趣地吃。
程韞：卧槽卧槽卧槽。
別哭啊別哭啊別哭啊——
腦子都要炸了，程韞雖然沒有類似的感情經歷，但他剛畢業時演過一個這樣的民國戲。
青磚古牆的小城裏，少年偷偷暗戀鄰居大姐姐，好容易等到大姐姐暑假從城裏歸來，抱着滿懷的月見草去見她，卻發現姐姐在羞澀地讀着戀人的書信。
原來在她眼裏，他不過只是個鄰家弟弟而已。
那一幕，少年在姐姐家吃雞腿，就是這樣一邊吃一邊哭，眼淚掉得整個碗裏都是。還要倔強又凄慘地說是因為雞太好吃，所以才吃哭了。
可在電影裏，好歹姐姐還溫柔地摸摸少年的頭呢。
而在綜藝鏡頭裏，他根本沒看見昏暗的燈光下對面沈酌顏一小口一小口吃着，一道水痕默默落到下巴尖尖，晶瑩剔透。
沒有！他全程捧場地瘋狂扒飯，沉浸在糖醋雞的美味裏。
“嗯，好吃，這将來誰要是嫁了你……”
仿佛一個大寫的渣男！！！
……
程韞看一會兒視頻，發一會兒呆。
再看一會兒視頻，再發一會兒呆。
後來徹底不看視頻視頻了，就發呆，沒有止境地發呆。
但是！人生還要繼續，不能總是發呆！
天大的事也得好好面對，說起來馬上快要到下一期錄制的日子了，啊，等等。
怎麽還有兩天就要錄下一期了？？？這一星期之前五天他是怎麽過的？去哪兒了？被吃了嗎？
時間怎麽會過得那麽快？他還沒想到要怎麽面對顏顏怎麽辦，啊——土撥鼠叫！
……
自從第一期綜藝錄制完以後，沈酌顏就經常把自己關在屋裏。
這事助理趙漾本該擔心。
但好在，最近有一只狗狗陪着小顏了，稍微有點安心。
狗狗是沈酌顏去年錄完《環游世界三十天》後接回家的，是一只又大又白又軟的薩摩耶。
小顏這孩子習慣性有很多事情憋在心裏不說，但常常倒是會抱着狗狗絮絮叨叨。
趙漾這助理做得有時候像007，偶爾還要輕手輕腳扒門縫偷聽。
卑微表哥不如狗！！！
“藏藏，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屋裏，沈酌顏把臉埋在薩摩松軟的毛裏：“明明做了那麽多準備，明明應該可以表現得很更好的，可是我……”
“可是，被避開了，還是會覺得好難過。”
雖然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抱太多的期待。
能和程老師一起在綜藝玩幾天就很好了，能多一點相處的機會就已經足夠開心了，他知道程老師從來沒有用那樣的眼光看待他，或許一輩子都也不會。
但說不定呢。
說不定，他努力了一整年，別人都說有進步，也許能夠……更靠近一點點呢。
或許，會有一點點的希望呢。
可他萬萬沒想到，重新見面，程韞也不喊他“顏顏”了，也不肯上手摸他了。
所有對話客氣僵硬、官方至極，有明顯避嫌的意味。直到确定自己對他毫無企圖，才終于放松而歡快起來。
……就那麽，不想被我喜歡啊？
難過。
原來，怎麽努力都不行啊。
明明想要好好一起玩的，卻難過到忍不住委屈地快要哭出來。
趙漾是聽屋裏久久沒動靜了才進去的。
一看場面好特麽的好凄慘，小顏就那麽一副坐姿的樣子，在飄窗邊上抱着大狗狗睡着了，他187長手長腳，也不知道蜷成那樣怎麽睡得安穩，淚痕把狗毛都弄濕了一大片。
至于這狗……
哎，這狗吧。
趙漾不知道該怎麽說。雖然他很想說程老師本人長得是真的很帥，一點都不像一只狗，尤其是完全不像憨乎乎的微笑天使薩摩耶。
但他也不得不說，他家這只薩摩，就他家這只藏藏。
長得……好像程老師啊！一模一樣！
程老師代餐狗。狗狗類卿。
唉。
他正愁怎麽把這加起來得有兩百來斤重的一人一狗弄床上去，看到沈酌顏放在窗臺上的手機亮了一下。
“……”
趙漾：“顏顏，顏顏，起來，起來起來！”
“程老師給你發信息了，你快看看是什麽？”
藏藏：“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作者有話要說：
程韞：最近看各種視頻心肌梗死了，趕緊找本小說滋潤一下吧。
嗯？《影帝拿穩追夫火葬場劇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