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久聞大名

岳松讓人把那封信送出去之後就一直在等着寧婉清上門,結果等了大半夜也沒個人影,前去打探的手下人回來一報,他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沒踏出過客棧。

岳幫主當時心裏頭就有點犯梗,要不是考慮到那姓張的家夥到底是寧家的人,過場總要走,沒準還能從寧婉清那裏拿到點兒好處,他真的很想立刻把人給收拾了。

于是他只好說服自己,等到了明天白日裏再正兒八經讓人去跟寧婉清說一聲,倘若對方明确表示不來,那就怪不得他不給栖霞城面子了。

好在,到了第二天上午的時候,寧婉清總算不緊不慢地來了。

岳松面上客氣地請她上座,她也不婉拒,從善如流地受了,坐下之後也不急着問張掌櫃的狀況,就從容淡定地喝着茶與對方寒暄。

最後還是岳松先沒了耐性,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關于張掌櫃的事,不知寧少主打算如何處置啊?”

寧婉清喝茶的動作一頓,似有微訝地擡眸望向對方:“我還以為昨夜岳幫主已有了論斷,出過了氣,所以今天才過來帶人走的。”

“……”岳松冷笑一聲,“寧少主這麽說,是要耍賴護短了?”

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她若不到場,黑水幫便不可能先動人,可她安安穩穩睡了一覺,今天一來就說要帶人走,簡直是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岳幫主此言差矣,”寧婉清倒是平靜,“若此事來龍去脈如幫主所言,那我們寧氏茶行也是受害者,這個張仲,我原本也是打算帶回去之後還要再行處置的。至于岳幫主這裏,我身為寧氏半個家主,下面的人犯了這樣的事,我自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本想着等過了昨夜幫主消了氣,我再來提一個賠禮和解決的法子,不知幫主願不願意聽啊?”

岳松這才緩和了些許面色,微微颔首:“寧少主但說無妨。”

“那還要請岳幫主先把張仲和貴幫那個吃裏扒外的叛徒都先帶上來。”寧婉清端着茶盅,淡定地撇着浮在面上的茶葉,說道,“此事歸根結底因他們而起,斷沒有讓他們置身之外的道理。”

岳松只當她是不相信自己的說辭所以才想讓那兩人當面對質,也沒有多想,直接吩咐了手下把兩個人給帶了上來。

經過一個膽戰心驚的夜晚,昨天看着還容光煥發的張大掌櫃此時看着竟像是換了個人,變得狼狽又憔悴,好在多少還有點兒自覺,知道寧婉清在這裏,他更不能丢了寧家的臉惹她不悅,因此舉止倒還算得體。

而且沒有對比就不知道,比起黑水幫那個早已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叛徒,他已經算是被禮遇了。

“人都來了,寧少主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岳松不以為意地淡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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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婉清也不廢話,只看着張仲,言簡意赅地問了一句:“你可有什麽辯解?”

張仲心思飛轉,有那麽一瞬間很想否認,好讓寧婉清能救他出去,但一想到她不可能在此地久留,等她離了益城,黑水幫還是有許多辦法能夠收拾他,便只得心下一橫,期望坦白從寬地道:“少主,我知錯了,我也跟岳幫主說了,願意把分得的不義之財全都還給他。”

岳松冷哼了一聲:“動了我的東西,還回來就能罷了?你當我黑水幫是什麽地方?”

他這話自然也是有說給寧婉清聽的意思在裏頭,誰知後者聽了,不過微微一笑,還贊同道:“是,的确沒有這樣的道理。”而後她回過頭,看着岳松,又續道,“所以我想過了,除了張掌櫃把所得財物盡數歸還之外,我還會多出一百兩銀子作為禦下不嚴的賠禮。至于我們這邊的損失,岳幫主就不必在意了,這個小子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我也不打算再追究別的,如此,也算是一來一往,都有了個交代,你說呢?”

岳松愣了愣,氣笑了:“你的意思是,你還有損失要找我賠?”

寧婉清毫不避諱地直言道:“你我都是做領頭人的,按岳幫主的意思,我寧婉清應當為了下面的人做出這種不義之舉而戴責賠禮,那岳幫主不是也一樣應該為禦下不嚴,忽視了下面的人坑害了我們寧氏茶行的利益和名聲而負責麽?”

“……”岳松找不到話來辯駁她,但當着其他人的面被她這麽反将一軍,又覺得十分下不來臺,頓時有些惱羞成怒,“既然是各打五十大板,那我就該先把這家夥的手也卸了才對!來人——”

張仲面色大變,寧婉清立刻道:“慢,岳幫主先聽我說兩句話,再要打也不遲。”

岳松沒好氣道:“你還要說什麽?”別說這裏不是栖霞城,就算是,他黑水幫也未必要聽寧家的指使。

寧婉清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岳幫主可別忘了,你這批茶葉走的是蒼琊幫的門路,據我所知,這銀子是蒼老先生讓給你賺的,原就是無本的生意,你還不依不饒,莫非不記得那售出的貨款,蒼琊幫可是要提大成的——張仲退回多少貨款給你,還不是我說了算?面子我給了你,至于銀子你要不要,那就要看岳幫主自己了,不過一個非我嫡系的大掌櫃,我也不是折不起。”

張仲等人聽不見她在說什麽,只是看見岳松的臉色幾度變化,漸漸略帶微妙的平靜了下來。

片刻後,他忽然笑了起來,從略顯幹澀的輕笑,到故作豪爽地大笑,哈哈哈地笑了一陣,最後點點頭:“既然寧少主為了下屬可以這麽有誠意,那我又有什麽不能讓步的呢?好,就依少主所言,此事就此揭過,放人!”

寧婉清淡淡一笑:“岳幫主大人大量,婉清謝過了。”

言罷,她也不多停留,直接轉身看了張仲一眼,旋即帶着手下衆人徑自出了黑水幫總舵的大門。

張仲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大氣也不敢出。

寧婉清這時才停下腳步,神色微涼地看着他,說道:“若非我現在需要用人,今日絕不會保你。”

“是,小的知道。”張仲只覺得額上的冷汗又控制不住地冒了出來,“多謝少主救我一命,從今往後,刀山火海,少主只管吩咐!”

“刀山火海倒用不着你,”寧婉清淡聲說道,“茶行的大掌櫃位置你也繼續安穩坐着,我只要你做一件事。”她說,“我時間不多,益城這邊的賬目我要盡快理順,你來幫我。”

張仲滿是驚訝地猛然擡眸看着她:“少主你……還信得過我?”

“信不信得過,要看你的表現了,我從不會虧待自己人。”寧婉清側過臉,目光沉靜地看着他,說道,“但你也要記住,我可以把你從黑水幫手裏撈出來,下一次,也可以不必他們動手。懂麽?”

見對方毫無懷疑地立刻應了是,她才點點頭,轉身去了。

***

之後有了張仲的幫助,查賬的事果然也變得事半功倍起來,進度大大提升了不少。

而且從對方的口中,寧婉清也打聽出來了兩件事:第一,寧承珣把這邊的生意交給她,并非是一早就有的打算,按照他的行為時間來看,應該是不久之前才決定的。

其次,除開張仲這件事不算,茶行的生意并沒有她之前以為的隐藏問題,算是無功無過,所以就連寧承珣也很少到這邊來視察,一般都是三間鋪子的大掌櫃定時去述職彙報。

若是茶行沒有問題,那難道是另外兩間鋪子有什麽情況?寧婉清始終不能完全放心,但張仲畢竟也不可能了解其他鋪子的內部情況,所以也只能幫着她從賬面上來查看。

這樣到了第七天上頭,李素那邊終于又給她送了消息過來,說是蒼老先生約了她次日巳時在西郊的竹林小築見面,還說明了他老人家不喜歡露面,要她獨自前去。

收到消息之後,寧婉清立刻将次日的事情妥善安排了一通,最後尋了個借口也沒讓純光等人跟着,第二天早上就出了門徑直往西郊竹林而去。

越往竹林深處走,四周便越發的清幽,隔着一彎從江上分流蜿蜒而來的小河,寧婉清遠遠地看見了橋對面掩映在林間的那座竹籬小院,再看一路行來也沒有別的相似屋舍,心想按照李素的描述,應該就是那裏了。

她過了橋,在陣陣清脆的鳥鳴聲中走到了小院前,輕輕叩響了門扉。

裏面很快有人來開了門,是個打扮樸素的年輕女子,一見到寧婉清,她便笑了。

“請問,蒼老先生在麽?”見此情景,寧婉清反倒有些拿不準了,莫非這只是普通人家?

正疑惑着,卻見對方已側身讓了門,做了個“請進”的手勢,然後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搖了搖手。

這是……不會說話?寧婉清微愕。

女子很是熱情地把她迎到了後院,然後指了指東邊那間挂着紗幔的屋子,示意她那裏有人。

寧婉清旋即了然,定睛看去,果然微風輕拂間,隐約見那紗幔上映着淡淡的人影輪廓。

“有勞你了。”她微笑着對女子道謝。

那女子笑着搖搖手,又示意她就坐在院子裏擺好的這方案席前,随後,向着那方紗幔恭敬地低頭行了個禮,這才又轉身離去。

寧婉清便已基本确定了那紗幔後所坐之人的身份,頓了頓,儀态端方地一拱手,開了口:“婉清久聞蒼老先生大名,冒昧求見,是有一樁私人買賣想和前輩談一談。”

她開門見山地表明了來意,決定先發制人。

清風微拂。

少頃,那紗幔後響起了一個淺淺含笑的聲音:“寧少主連家業都未曾真正接管過,不知想拿什麽來與老夫談買賣?”

寧婉清驀地一怔。

這聲音……怎麽聽上去這麽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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