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池之行(五)

兩人靠在一起聊了許久,寧婉清漸漸有了困意,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也越來越慢。

但她還清醒着,所以聽到了花令秋在耳邊溫聲問道:“我背你回去睡吧?”

若是平時,她自然不會答應他在室外之地這般放肆,但此刻天地太廣,氣氛獨好,她心中流淌着綿綿溫軟,加之酒意伴着困倦陣陣上湧,她難得地縱容自己犯了回懶。

“嗯。”她靠在他頸畔,閉着眼輕輕應了一聲。

花令秋心頭霎時像被一根羽毛飄然撫過,柔柔的,癢癢的。

他垂眸莞爾,将她負在背上,下了石丘慢慢往回走去。回頭想想,他好像自打同她做了夫妻之後就不知不覺地有了不少“第一次”,譬如現在,她也是頭一個被他背在背上的女人,而且他還這樣希望眼前這條路能長一些,再長一些。

他背着她往前走,聽着她近在耳畔的呼吸,胸中突然湧起了無限滿足,想起過往種種,有生以來頭一次慶幸自己是庶出之子。

很傻的念頭。可他确實是這樣想的。

過去數年的孤寂和意難平,通通都不重要了,就連花家他也可以不再埋怨,只要她在身邊。

永遠在身邊。

“花大哥!”阿雲珠頂着張通紅的臉跑了過來,也不知是被篝火熱的,還是喝酒喝的,“清清大哥怎麽了?是不是喝醉了?我幫你吧!”

說着就要伸手從他背上把寧婉清給攙下來。

花令秋正樂在其中,冷不丁被這麽一攪和,恨不得想把她的嘴給堵上,可到底是手上挪不開空,等到他身子一轉避開了對方來攙人的動作時,背上的寧婉清也已經醒了。

寧大小姐和阿雲珠大眼對小眼了片刻,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此刻的狀态于人前非常不體統,實在有損她栖霞少主的威嚴,于是當即表示自己可以走,要下來。

花令秋知道她的性子,只得默默不舍得嘆了口氣,松手把人給放了。

阿雲珠見寧婉清站得很穩很直的樣子,說話也很有條理,還會對自己笑,這才相信對方确實還能夠自主行動,放下心,又再關懷了兩句,這才由着他們兩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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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進了阿雲珠家裏特意給他們準備的帳篷,兩人在純光和随波一內一外的侍候下洗漱完,寧婉清又不知哪裏來的精神頭,開始研究起了挂在牆上的弓箭,還一本正經頭頭是道地跟花令秋分析起了這弓箭和關內制式的不同。

花令秋順着她一句句應着,心裏卻有些好笑,想這人果然還是醉了。

“你是怎麽和阿雲珠他們家認識的?”寧婉清突然話鋒一轉,問道,“我看這裏的人對你很是親熟,不像是一般的交情。”

“當然不是一般的交情,算熟人吧,他們又如此好客。”花令秋一臉坦然地道,“我每次出關都會來這裏待幾天,給他們講講關內的事,偶爾碰巧了幫一幫他們的忙。”

她正要問是什麽忙,他已似頗為不滿地将眉頭一皺,半笑道:“如此良辰,你确定要一直和我聊別人麽?”

寧婉清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他這是在提醒她先前在石丘頂上聊的話題還未完結,可此時此刻面面相對,沒了那廣闊的夜色,看着燈影下他含笑的眉眼,她頓時就沒來由有點兒心慌。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就意識到了眼前這個人真的長得很好看,但近來卻越發覺得他好看得完全不講道理,只要他眸中帶笑地這麽望她一眼,她就覺得自己能夠答應他所有的事。

實在是美色誤人。

“那就不說了,”她擡手捂着嘴懶懶打了個哈欠,“睡覺吧。”

帳篷裏沒有床,只有通鋪大炕,主人家早已準備好了兩床幹淨的被褥,一左一右連帶枕頭鋪地平平整整,正靜靜等着他們享用。

寧婉清坐上去脫掉外衫往旁邊順手一放,飛快地鑽進了被窩。

花令秋笑了笑,走過去吹了燈,然後也坐上去躺了下來。

兩床被褥中間隔着約莫一人的距離,并沒有放置什麽隔離遮擋的物件,所以他只需側過身,就能借着從窗隙間透進來的月光,看見寧婉清後背肩頸的曲線。

月影微照,她的脖子如玉一般淺淺生輝。

花令秋突然覺得身體有些發熱,胸腔裏就像有人在敲擊鼓點似地,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急。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喝多了,抑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不知道。

而他此刻也着實沒有那個心思和清醒的頭腦去考慮這些,心裏只是無比清楚地明白,他想觸碰她,前所未有的渴望。

“……清清,”他開口時太緊張,甚至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不同尋常的沙啞,“你睡着了麽?”

寧婉清仍靜靜背對着他,沒吭聲。

但花令秋卻敏銳地感覺到她還沒有睡着,不知從哪裏來的直覺,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自信。

他便又問:“我能不能和你睡一個被子?這樣分開睡,好像有點兒冷。”

她還是沒有回應,良久,直到他幾乎以為等不到她的聲音響起時,她才背對着他開了口。

聲音很輕,但卻足夠讓他聽得清楚。

她說:“本就是你自己要單獨睡的。”

花令秋先是一怔,旋即伴随着恍然大悟湧來一陣狂喜,他迅速扯開自己的被子,不過眨眼就挪到了她的身邊,掀起被角便鑽了進去。

寧婉清後背被趁機而入的風吹得一涼,還未回過神來,又感覺到了隔着衣衫相貼的肌膚之暖。

嚴格來說這并不是他們第一次同床共枕,可這一次卻與以往都不同,她感覺得到他身上熱的吓人,就像自己那顆狂跳亂撞的心和在他懷中微微發顫的後背一樣,彼此都明白這意義非凡。

她不禁攥了攥有些細汗的掌心,緊張地感覺呼吸都要停滞了。

過了片刻,他的手開始不安分起來。

“清清,”他湊到她頸畔,低聲說道,“轉過來,看着我。”

他的聲音輕忽中帶着一絲暗啞,充滿了蠱惑。他的嘴唇若即若離地觸碰着她的耳廓,令她身上陣陣發軟。

寧婉清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他扳過去的,總之等到她回過神時,已經和他面對面,鼻尖碰着鼻尖,呼吸亦可相聞了。

然後,他輕輕蹭了蹭她的鼻子,慢慢地,用嘴唇一點點在她臉上輕觸着,尋找着什麽。

直到他碰到了她的唇。

寧婉清屏住呼吸,閉上眼睛,心弦也随之緊緊地繃了起來。

他終于吻住了她,起先輕淺,而後極盡溫柔缱绻,漸漸地按捺不住,呼吸也急促起來。

寧婉清從未有過這種經驗,只能如大海浮舟一般抱着他,随着他,模仿着他。

大概是身在黑夜裏,人也會變得尤其敏感,她此刻雖然腦子裏想不了事,但卻覺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快要炸開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黑暗裏忽然響起了一聲——“嗝!”

室內寂靜了一瞬。

“嗝!”

又是第二聲。

……

當第三聲間隔不足一息又再響起時,寧婉清悲催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花令秋趴在她上方,忍不住低低地笑。

寧婉清還在不停地打着嗝,可她已經快要羞憤欲死了,臉燙的感覺能當場煎個雞蛋,可某人還在她耳邊笑,她又羞又惱,卻又怕開口說話打嗝更尴尬,只能借着暗色瞪了他一眼,在被子裏踢了他一腳。

這一腳自然使不上多大力,她也不會使多大的力。花令秋挨了這一腳,笑得更深了。

他低頭“吧唧”一聲在她額頭上親了個響出來,說道:“你怎麽這樣可愛?”

寧婉清越發不好意思起來。

花令秋知道她尴尬,也不非要她回應,只又笑了笑,翻身重新躺回了她身側,然後一伸手,便将人攬入了懷裏。

他邊給她撫背順氣,邊含笑道:“是我不好,睡吧。”言罷,略略一頓,又道,“下回再不給你喝這麽多酒了。”

寧婉清把他這句話的意思在心裏頭打了個轉,頓時又有點兒臉紅心跳,不說話,只默默地閉了眼睛往他懷裏拱了拱。

月光清涼。

聽着懷中人呼吸漸漸變得綿長,花令秋才輕輕抽出手,起身披上外衫,掀簾走出了帳子。

帳篷背後,有道黑影正貼在窗戶下方聽着動靜。

花令秋神色淡淡地站在不遠處看了一會兒,突然,指間一彈,有什麽東西便倏然破空飛去,就在将要打中那黑影的瞬間,對方察覺到動靜,側身一閃,堪堪避過,将朝自己飛來的物事抓在了手裏,低頭看清原來是一粒碎銀子後,他立刻又揣到了懷中,然後擡頭望了過來。

皎白的月光下,花令秋朝對方勾了勾手指,然後轉身往不遠處汩汩而流的小河走去。

過了片刻,那黑衣人也跟随至此,與他并立于岸邊。

“聽了多久?”花令秋面無表情,言簡意赅地問道。

黑衣人嘿嘿一笑:“也沒多久,不過有人正情動,所以不曾察覺罷了。”說完,又湊了上來,賤兮兮地問道,“你剛才怎麽不繼續了?身子當真能受得了?”

花令秋轉過目光,涼涼看着他:“我不管你剛才聽見了什麽,不許傳出去一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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