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最簡陋的手術
冬日的河水冰冷刺骨,黃濁的河水不停的湧進口鼻,只有一旁緊緊相握的手中傳來絲絲的熱量,随波逐流了一段時間後,兩人在一處水流平緩的淺灘上,相互攙扶着上了岸。
他們成功了,得救了!!雙腳踏上堅實的土地的時候,納棋激動地渾身發顫,他轉身緊緊抱着梁紹武,可是他馬上就發現了不對,梁紹武身體止不住的向下滑,整個人幾乎是靠他支撐着。
“小武,你怎麽了!”納棋一松勁兒,他和梁紹武就雙雙跪到了地上,這時,納棋才發現梁紹武的臉色蒼白得駭人。
“得救了。”梁紹武虛弱的擡起手摸了摸納棋的臉,他的手指冰冷,随着嘴唇的開合,一絲血絲從嘴角流了出來。
“小武!”納棋大驚失色,匆匆一掃,就看見了梁紹武肩胛處一大片駭人的血跡。
納棋兩下撕開梁紹武衣襟,只見肩胛下方一個槍眼已經被河水泡得發白,還在不斷的湧出鮮紅色的血,剛剛綁匪們無的放矢的一陣亂槍,竟是打中了梁紹武!
“小武,你受傷了,快躺下。”納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放平梁紹武的身體,開始做初步的檢查。
傷口沒有對穿,說明子/彈還留在身體裏,剛剛他們又在湍急的河中大幅度的游動,傷口內部很可能已經撕裂了,子彈也可能移位,最糟糕的可能是傷到了肺部,所以血才會從口中流出。這樣的傷在納棋看來并不嚴重,在手術室裏也就是個把小時的事情,可是!這裏什麽都沒有,他甚至無法幫梁紹武止血,這樣下去,梁紹武很可能死于失血過多!蒼白的唇色和過低的體溫正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小武,你堅持一下,我們馬上找醫院。”納棋脫下自己同樣濕淋淋的外套裹在梁紹武身上,竭力扶起梁紹武。
“小棋,你去找人,我等你。”梁紹武勉力對他笑了一下。他能把寶貝小醫生救出來就已經很滿足了,現在形勢依然不安全,如果納棋帶着他走,很可能在遇到什麽危險,所以,梁紹武只想哄着納棋先離開。
“要走一起走!再趕我我死給你看!!”納棋狠狠地別過頭去不理他,倔強的拖着他前行。他才不會上當,讓他一個人走,別說門,窗都沒有!他很清楚如果他就這麽獨自離開,等他帶着救援回來的時候,也許等待他的只有一具冰冷的遺體,那還不如原先兩個人一起淹死在河裏算了。
他們這次的運氣依然不錯,岸邊不遠處就一條公路,遠處一個路牌指示着離最近的市鎮15公裏,只是這裏往來的車輛極少,納棋和梁紹武躲在路邊的矮灌木邊等了十幾分鐘,公路上連只鳥都沒飛過,梁紹武雖然極力支撐着,可是越來越淺的呼吸聲讓納棋心急如焚。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馬達的聲音,納棋眼睛一亮,立刻循聲望去,只見遠處突突突的開來一輛摩托車,這讓納棋略略失望,這車子明顯坐不下三個人。摩托漸漸駛進,就在離納棋他們藏身的樹叢僅有十幾米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摩托上的中年男子跳下了車,捂着肚子跑進了遠處的草叢。
運氣!!納棋和梁紹武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
生死面前,不拘小節。納棋扶着梁紹武上了摩托,自己也跨上了車,回憶了一下當初騎6R的情景,深吸一口氣,擰動了油門。中年男人聽到聲響提着褲子從草叢中追出來的時候,只看見兩個人騎着自己的摩托繞着S型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納棋無比慶幸自己當初學會了騎摩托車,現在他所争取到了每一分鐘都是梁紹武生的希望。納棋駕駛着摩托車風馳電掣的沖進了小鎮,他抓住一個年輕人問清了醫院的方向後,就一路狂奔而去,他耽擱不起了,梁紹武環在他腰上的手臂越來越無力,有幾次險些從車上掉下去,最後納棋不得不用衣服把他綁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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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兩條街,納棋終于看到了青年口中的醫院,那充其量不過是個街邊診所,用紅色的顏料在一面斑駁的牆上花了一個紅十字,要不是這唯一的一個特征,納棋還真看不出這是一家診所。雖然內心一陣失望,可別無選擇的納棋還是攙扶着已經陷入半昏迷的梁紹武下了車。
小診所裏只有一位大胡子醫生和一中一青兩個女護/士,納棋的和梁紹武的到來顯然給他們帶來了不小的驚吓,不過在這個地方,暴力并不鮮見,所以盡管兩人滿身狼狽還帶血,他們還是很快的鎮定了下來,幫梁紹武查看傷情,可是當他們發現這個是槍傷的時候,臉色都變了。
“不不不,我做不了這樣的手術,我只會打針和配藥,真的,你可以去前面的城市,那裏有大的醫院,他們可以。”大胡子醫生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我沒有時間,請你幫幫我們,他的子/彈必須盡快取出來。”納棋哀求道。他的英文并不算好,也許擡出國家的名義會有用,畢竟兩國關系不錯,可是他擔心自己表述不清反而招來更大的麻煩,他實在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否還隐藏着別的武/裝分子。
“我只是內科醫生。”大胡子攤了攤手。
“那好,你能給我提供一些器材和藥品麽,我是醫生,我可以自己給他手術。”納棋退而求其次,其實他更放心自己來做這個手術,這個大胡子怎麽看怎麽像個汽修學校畢業的。
“不不不,這不合規定,我是不可能答應你的。”大胡子幾乎把腦袋搖成一個毛球。
“生死我們自己負責,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納棋急了,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梁紹武,不斷湧出血已經又洇濕了剛剛壓上去的紗布。
“不不不,你們還是趕快去別的醫院吧。”大胡子很堅持自己的原則。
“給我器材和藥,我自己來,或者,我打死你,自己去找藥。”忍無可忍的納棋拔出了藏在衣服裏的槍指在了大胡子的腦袋上,語氣森然的看着他。
兩名女護/士尖叫着躲到了桌子底下,大胡子瞬間僵硬成了一塊凍肉。
“別別別,我給你藥,麗莎,去,給他東西。”大胡子掐着變調的嗓子吩咐年輕的護/士。
小護/士戰戰兢兢的爬起身跑進了藥房,很快就捧着一堆藥品和棉紗出來了,然後小心翼翼的把東西放在了梁紹武床邊的臺子上。
“把你們的手機放到桌上,然後進去,我做完手術前不要出來,他沒事了我們會離開。”納棋用槍指了一下他們,大胡子和年老的護/士掏出兜裏的手機丢到桌上,如蒙大赦的躲進了裏間,那個叫麗莎的年輕護/士也趕緊走了進去,并虛掩了門。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納棋不可能讓他們離開診所了,他們出去必然會報警,警察一來,梁紹武就耽誤了,現在當務之急是先給小武完成手術。
小診所裏只有一些基本的藥品,不過聊勝于無。
“小武,忍着點。”納棋俯下身親了親梁紹武冰涼的嘴唇。
梁紹武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算是給他的回應,寒冷和失血讓他陷入一種很困的錯覺,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太妙。
沒有無影燈,沒有生命檢測儀,沒有輸血設備,沒有助手,納棋脫掉梁紹武濕涼染血的衣物,帶上醫用手套,用70%的酒精消毒了一下那把看來就有些年頭的手術刀和止血鉗,然後又在傷口周圍紮了幾針麻醉,就開始了他人生中最簡陋也是最重要的一臺手術。
納棋的手依然很穩,當那顆糾纏着血肉的彈/頭被取出來丢在盤子裏的時候,一直隐忍的淚水終于湧了出來,他連忙仰頭,擡手用袖子壓了一下眼睛,又趕緊低下頭繼續,找出被子/彈撕裂的血管,紮緊,縫合,最後,又找出消炎止血的藥水給梁紹武挂上。然後,又找出幾張毯子把梁紹武嚴嚴的包裹起來。
做完這一切的納棋已經汗濕重衣,可是他能做的也就只有那麽多了,梁紹武只是局部麻醉,但失血過多已經讓他陷入了昏迷,納棋和他血型不合,連幫他輸血都做不到。納棋坐在梁紹武身邊,緊緊握着他的手,冰涼潮濕的衣服依舊裹在他的身上,而他卻像毫無知覺一般,木然的看着診所泛黃的牆壁,等待着奇跡的發生。
“你好。”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
納棋猛然轉頭向外看去,卻見那個叫麗莎的小護/士略帶緊張的站在門口,麗莎被納棋泛紅的眼睛狠狠瞪着,不禁打了個寒顫。
“回去!”納棋沉聲說道。
“我想,也許他需要輸血,我們冰箱裏有血漿,你能告訴我他的血型麽?”麗莎卻沒有離開,她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小聲的說到。
“你們有血漿?!”納棋的眼中迸出了光芒。梁紹武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失血過多,如果能補充血液,那他基本就能度過險關了。
麗莎趕緊點了點頭。
“A型。謝謝。”納棋盡量平靜的回答,這個診所太小,存放的血漿還能不能用還未知,他不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請等我一分鐘。”麗莎說着就跑開了。
納棋一直盯着她的行動,看她是走向診所內部,也就微微放了心。
一分鐘,麗莎果然抱了兩袋血漿出現在了納棋的面前,納棋顫抖着手接過來了看了一下,是兩袋全血,A型,在保質期之內,包裝完好,标識清晰!!那一刻,納棋高興得想狠狠哭一場。
他迅速的給梁紹武挂上了一袋血漿,并把滴數調慢,然後把另一袋血漿放進懷裏,讓它盡快的到達常溫。
一旁的麗莎看着他娴熟地做着這一切,露出點驚訝又好奇的目光,而且納棋不是長相兇惡的人,相反還相當的清俊斯文,漸漸的麗莎也就不怕了。
“你們……是中國人麽?”麗莎小聲問。
“你覺得呢?”納棋自然不會回答她,不過看在小姑娘找來救命的血漿的份上,納棋對她的态度還算和善。
“中國人都是好人。”小護/士自顧自的說,“先生,你可以放了我們麽?其實沙魯醫生他是好人,他就是太膽小,這位先生是槍傷,他怕惹麻煩,血漿是他叫我拿給你們的。”小護/士哀求道。
“對不起,現在還不行。”納棋抱歉的看着麗莎,“不過我不會傷害你們的,請再等一會兒,等我的朋友醒來,我們馬上就會離開。”
麗莎聽見納棋的話,露出點失望的表情,不過納棋保證了不傷害他們,小姑娘也就放心了,她看了看沒有自己幫得上忙的地方,就乖乖回裏屋和同事待在了一起。
梁紹武畢竟身子底子硬,兩袋血漿輸下去,很快就恢複了神智,納棋看着梁紹武恢複清明的眼神,流着淚虔誠的不停輕吻他略顯蒼白的嘴唇。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梁紹武擡起沒有受傷的手,輕輕抹了抹納棋滿臉的淚痕。
梁紹武這一句話一出來,納棋一直繃到極限的神經終于斷了,壓在心頭的巨石一松,小醫生哇的一聲撲在梁紹武身上大哭起來。梁紹武其實一直清醒着,曾經嚴苛的訓練讓他擁有了極強大的精神力量,即使身體極度虛弱,精神也能保持清醒,所以,納棋為他做的一切他都知道,只恨自己不能在納棋最無助的時候好好安慰他,保護他。
裏屋三個人聽見納棋的哭聲,以為那個受傷的出事了,心驚膽戰的探出頭來觀望,卻見那個傷員已經醒來了,一時都大大松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