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越征渾渾噩噩地推開門出來的時候, 只有一個想法,他想見尹樓, 立刻,馬上。

他沒敢立刻回病房,而是去洗手間洗了把臉,餘光裏一個戴着口罩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心裏全是尹樓,壓根沒多想。

剛要轉身離開, 男人突然趁他不備用一塊沾了料的棉布捂住了他口鼻,越征只來得及給了他一手肘,下一秒就陷入了黑暗。

……

涼水兜頭澆下來,一拳砸在臉上, 越征緩緩睜開眼睛, 但眼前還是模糊, 腦袋昏昏沉沉像灌了鉛。

“大哥,醒了。”

越征順着聲音看過去, 一個下巴上有道疤的高大男人坐在他面前, 面目兇狠, 而他旁邊也站了好幾個看氣質就不善的男人。

其中一個臉上全是麻子的瘦高男人猥瑣地看着越征的臉, 和那個“大哥”說:“大哥, 這小子……能讓我玩玩兒嗎,真他媽帶勁兒啊……”

說着舔了舔嘴角。

一個鬥雞眼給了他一腳, 笑罵:“男人屁|股有什麽可搞得,你可真他媽惡心。”

“大哥”看着越征,冷笑,話卻是對麻子臉說的:“等會兒有個更帶勁兒的讓你搞,你他媽最好搞死了。”

越征嘴被膠布封住, 手腳被綁在椅子上,只能用眼睛瞪着他。

“大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臉,笑得猙獰:“越征,你不認識我吧?我叫朱齊烈,我哥叫朱齊海。”

朱齊海。

越征瞳孔微縮,債主,他怎麽能不認識,不過尹樓說已經把人送進監獄了……

“想起來了?”朱齊烈一腳踹在越征肚子上,踹得他痛哼出聲,才獰笑着說:“我哥現在被你那個有本事的相好送進去了,他們現在在查我,我馬上也要進去了,我他媽要完了,你和那個狗娘養的也別想好!我已經通知他了,就看他和你感情多深了,都為你做到那份兒上了,我賭他馬上就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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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征狠狠瞪着眼睛。試圖掙開繩子,卻連用力擡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發出“嗚嗚”聲。

尹樓,尹樓不能過來,那個變态,這裏有變态……

但小弟的彙報聲打碎了他的幻想。

“大哥,人來了!”

朱齊烈猛地轉身,瞪着門口:“呵!果然來了!小胡,等會兒你別給老子客氣!給我□□他!媽的!狗|日的二椅子!”

小胡猥瑣地抹了抹嘴。

越征死死地盯着他們,卻什麽都做不了,他試圖喊出聲阻止尹樓,卻被狠狠砸了兩拳,又挨了一腳,疼得眼前一陣陣發黑,麻醉藥勁兒還沒過,他毫無反抗之力。

尹樓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的時候,越征眼眶紅了,蔣聽皓沒撒謊,他現在很狼狽,手上頭上都纏着紗布,臉色蒼白,但眉目間全是陰郁和藏不住的憤怒,他飛快地鎖定了越征,整個人一頓,随後低聲說:“你動了他?朱齊烈,你要是想比你哥下場還難看,你就繼續。”

朱齊烈啐了一口,“我他媽信你就是腦袋進水!錢帶來了嗎?”

尹樓把手裏的箱子往前一扔,目光還放在越征身上,帶着溫和和安撫,像是在說“越哥,我在”。越征搖頭讓他走,他卻笑了笑,沖他眨了眨眼睛。

兩個人的互動被小胡和朱齊烈看在眼裏。

小胡狗腿地撿起箱子,打開一看,眼睛都綠了:“大哥,都是錢!”

“是個屁!”朱齊烈給了他一巴掌,對手下使了個眼色,一群人立刻開始包圍尹樓。

“錢我要着,但我出國之前,你,和你相好的,就陪我們走一趟吧!”說到這他惡心地舔了舔嘴唇,“我弟弟正好兒好你們倆這一口,路上就勞累你和你的相好兒讓他爽幾把了!小胡!”

尹樓臉色一變,醫院的回憶不等揮散就染上一層更深的陰霾,讓他整個人僵硬了幾分。

“你把他放了,我和你們走,”尹樓忽然往前走,冷靜地看着朱齊烈,“我值多少錢,他值多少錢,你心裏還是有數兒的吧。”

朱齊烈冷笑:“真不好意思,我誰都沒打算放——操!”

尹樓忽然一把拽住旁邊人的手腕,狠狠一捏,手碗裏的鋼管掉下來被他接住,一秒都沒猶豫地砸向朱齊烈的腦袋,朱齊烈吃痛跪倒在地,小弟們下意識去扶他,尹樓趁機放倒兩個,跑到越征身前,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匕首,飛快劃開繩子。

越征眼看着身後一個男人舉着刀沖過來,嘴上粘着膠布,只能悶哼着提醒他,尹樓眼神微凝,側身避過一腳踹開人,抱起越征沖出了房間。

越征這才發現這是城郊的那家廢棄工廠,到處都是房間,建的像迷宮。

尹樓抱着他跑得像不知道累一樣,終于躲到一間隐蔽的屋子,尹樓抱着他縮到角落,手臂顫抖,眼眶通紅地替他撕掉膠布,低聲說:“越哥,對不起,我……”

越征搖頭,手無力地搭到他手臂上,喘着氣,氣若游絲地啞聲說:“手……我看看……”

尹樓把手往裏藏了藏,緊了緊摟着他的手臂,低聲說:“沒事,回去就好了,越哥,我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我們堅持一下。”

越征點頭,不知道捂住他嘴的迷藥是什麽,他現在越來越沒力氣,連呼吸都逐漸費勁起來。他張開嘴,想說出安慰的話,卻發不出聲音。

尹樓看出他的異常,眼底閃過無措,上下檢查他的身體,“越哥,他們是不是打你了?打你哪兒了?我看看,我看看……”

越征剛想安慰他,門外忽然傳出腳步聲。

“搜!媽的!老子今兒不操了那小白臉兒我就不姓胡!”

越征心瞬間提了起來,他們躲得不算太隐蔽,遲早要被搜到,警察就算來了也需要時間,而這段時間足夠他們經歷太多可怕的事。

尹樓也聽到了,越征能感覺到他顫抖的手和慘白的臉色,回想今天蔣聽皓對他說的話,越征覺得老天爺都在折磨尹樓。

“越哥,”尹樓忽然笑了,親了親他眼睛,拿起膠布毫不猶豫地重新粘在他嘴上,動作溫柔但堅定地按了按,眼底有淚,閃着光,像一個終于找到星星的小孩子,輕聲說:“對不起,又給你惹麻煩了,我……我走了,這趟可能真的回不來了……越哥,活下去,為了小晴……我愛你……”

話音一落,尹樓立刻放下他,沒有一絲猶豫地推開門跑了出去,背影的決絕和孤注一擲讓越征心髒劇痛。

尹樓!!!!

他在心底大喊,目眦欲裂,那一刻如果可以說出話,他想說你回來,他想說我愛你,他想說我們一起面對,我們一起回家……但他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只能狼狽地躺在地上,任由淚水糊住眼眶。

他聽見有人大喊“在那兒!”,“快抓住他!”,“另一個呢?”,“不重要先抓住這個值錢的!操了!老子幹死你!”……

他努力想爬起來,眼睛瞪大,額角繃出青筋,用盡全身力氣卻也只是在地上劃了一下,他聽見鐵棍砸到皮肉的聲音,仿佛砸在了他心上,綁匪們的痛呼,尹樓的悶哼,夾雜着不堪入耳的咒罵。

越征喉頭一腥,急火攻心,嘔出一口血來,卻又被膠布擋住,腥甜的味道溢滿口腔,也讓他更加清醒,清醒地聽着僅有一扇門相隔的外面,尹樓被虐打的聲音……

警笛聲打破了越征的絕望,他聽見有人喊“放下武器!我們是警察!”,他還聽見了蔣聽皓的聲音,“尹樓!我是聽皓!放下刀!”

門外,尹樓渾身是血,眼底赤紅,神志不清,明明已經搖搖欲墜,卻死死守着身後的一扇門。

醫院的打擊,綁匪們的刺激,讓他多年來脆弱的神經再遭重創,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他也看不清面前的人是好是壞,他只知道,這扇門後面有他最重要的人,他就是死,也不能放一個人進去!誰來他就殺了誰!

警察最後不得不采取武力控制住他,越征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聽着尹樓絕望的嘶吼他狠狠搖着頭,試圖蹭掉膠布,地上的瓦礫在臉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卻不及心裏的傷痛半分。

警察沖進來的那一刻他沒有一點輕松,膠布被撕開,他張嘴嘶吼“尹樓呢?!!!”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被擡上救護車的時候他看見了一旁渾身是血昏迷過去的尹樓,那一刻越征覺得他的心,疼碎了。

胸口巨痛,他眼前一黑,也陷入了漫長的黑暗。

……

越征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是醫院熟悉的床位,他張了張嘴,說了句“水”,立刻有護士過來喂了他一口水。

他喝了大半杯才覺得嗓子好一些了。

“醒了?有沒有哪兒特別不舒服的?”

越征微微偏頭,身體還是沒力氣,但不至于動不了了。

龔叁站在床邊,臉色疲憊地看着他。

越征心裏一疼,急切地問:“尹樓呢?他怎麽樣了?他……”

“身體沒什麽大礙,”龔叁頓了頓,眼底閃過一抹傷痛,“精神……崩潰了。”

越征整個人怔住,半晌,不顧手上紮的針頭,掙紮着坐起來就要走。

“你幹什麽?你身上的傷也不輕,你——”

越征一把拔了針頭,血不受控制地滴了下來,他卻像沒看到,站起來晃悠着往外走,咬牙問:“尹樓,在哪兒?”

龔叁被他的眼神吓到,嘆了口氣,扶着他往外走,“我帶你去。”

走到不遠處的一個病房,龔叁叮囑他:“他現在誰也不認識,你別靠近他。”

越征推開門,一眼看見了躺在病床上的尹樓。

腦袋,肩膀,手臂,小腿……全都纏着紗布,平日裏俊朗明豔的臉臉色慘白,唇角被拳頭砸破了,脖子上還有自己掐的深紫色手掌印,他眼神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像一個被狠狠砸爛的布偶兔子。

越征眼眶瞬間紅了,推開龔叁,慢慢走過去。

尹樓聽見聲音瞬間轉過頭盯着他,眼神陰狠兇厲又恐懼,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龔叁提醒他:“你別靠近!他現在也能把你撂倒!”

越征卻像沒聽到一樣,一步一步,走近他,這是他的小尹子,他放在心尖兒上的寶貝,他怕誰都不會怕他。

他顫聲說:“小尹,我是越哥,越征。”

尹樓無動于衷,全身肌肉繃緊,随時準備給他致命一擊。

越征卻笑了,搬了個凳子,渾身疼得不像話,只能慢慢挪到床前,緩緩坐下。

尹樓毫無征兆地突然坐起來,一把抓住他按在床上,下一秒狠狠咬住了他肩膀。

龔叁大喊:“尹樓!”

越征卻動都沒動,只是龇牙咧嘴地笑罵:“小王八蛋,真狠啊……你睜開你的眼珠子看看,你咬誰呢!”

尹樓頓了頓,鼻息間是最熟悉最渴望的溫度,幹淨,清爽,帶着熟悉的肥皂味,是被他深深埋藏在靈魂深處、最珍視的寶貝,他都舍不得拿出來看一眼的人……

“越……哥?”

越征忽地笑了,擡手摸了摸他的臉,手掌下的溫度讓他眼淚瞬間模糊眼眶:“在呢,馬上要被你咬死了,小畜生。”

尹樓慌張地推開他,蹭向床腳,眼神閃爍語無倫次:“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碰你我不碰不碰……我髒……對不起……”

越征掙紮着坐起來,給龔叁一個眼神,示意他出去。

龔叁看了看尹樓的狀态,猶豫了一下,還是出去了。

越征毫不猶豫地爬上床,肚子被砸的地方疼得他差點滾下去,“操……”

尹樓眼睛睜的很大,驚惶地看着他,不停地往後退。

越征瞳孔一縮,在他掉地上之前猛地沖過去把他拉到懷裏,吓得冷汗都出來了,都沒顧得上疼,“哥說你作死也等身體好了的,吓死我了……”

尹樓卻一把推開他,又要往一邊藏,被越征從身後抱住,揉他腦袋,幾個動作已經累得喘不上氣了,低笑着說:“哥頭一回爬床,給點兒面子,別跑……”

尹樓僵住,半晌,抖着聲音說:“髒了,越哥,我,髒了……別碰我,了……”

越征狠狠地緊了緊手臂,勒疼他也顧不上了,貼着他耳朵,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我媳婦兒最他媽幹淨了,誰說你髒我弄死誰!”

尹樓愣了,傻傻地轉頭,看向他,眼底通紅,盛滿了眼淚,看得越征一陣心疼。

越征親了親他額頭,咧着嘴角笑了:“傻樣兒!心疼死我了!快讓哥親兩口壓壓驚。”

尹樓迷茫地看着他,過了好久,輕輕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

越征眼睛睜大,按住他腦袋親了回去,兩個重傷號倒在床上,同時發出一聲悶哼。

越征想爬起來看看尹樓的傷,結果剛分開就被按了回去,尹樓瘋了似的堵住他的嘴,啃咬,糾纏,帶着不顧一切的瘋狂,還有隐藏在最深處的驚慌。

越征沒反抗,雖然肋骨疼得他想大吼,但他也只是擡起胳膊,摟住了尹樓的後背,輕輕拍着。

尹樓親吻過後,緩緩把臉埋進越征的肩膀,輕輕啜泣,肩膀發抖,最後變為大哭,哭聲帶着委屈、痛苦、後怕……

越征眼眶發燙,緊緊抱住他,輕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越哥在呢,抱抱,來抱抱,不怕了,壞人都走了,我們安心養病,然後一起回家。”

尹樓鼻尖蹭着他的脖子,感受着清晰的脈動和溫度,哽咽着呢喃:“回家……越哥……帶我回家……”

越征眼淚瞬間掉了下來,他說:“回家,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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