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一更

翁璟妩的本意并未在于當着金都貴眷的面,承認二嬸與謝菀瑜是私取賞賜一事。

在金都生活了八年的翁璟妩,對這些個貴眷的心思沒了解十分,也了解了八分。

今日她若是承認了,崔文錦母女自此會被滿金都城的貴人瞧不上。

不僅謝菀瑜談不上往上的好親事,就是幾個兄弟姊妹的親事都會受波及。

再過那麽一兩年,崔文錦賣慘,二房兄弟姊妹議親受阻。

老太太和二房所有人都會怨上她,乃至金都城的人都會覺得她做得過分了。

她這個苦主反倒成惡人了,如此便太過得不償失了。

再有,這賞菊品蟹宴可是國公府辦的,在宴席上鬧這麽一出,壞了衆人興致,也是打了國公府的臉。

人家可不管誰對誰錯,都會記在了她的名頭上。

她不是要毀了二房的名聲。

她要的,是別的。

翁璟妩擡手放在了謝玦的手臂上,溫聲勸道:“夫君,嬸嬸可能也真的是一時糊塗了,你莫要動怒。”

崔文錦雖不知翁氏為何忽然幫了她,但立馬捏緊了帕子,抹淚做戲哭道:“玦哥兒,嬸嬸是真的一時糊塗,你就原諒嬸嬸這一回,嬸嬸下回不會如此了。”

謝玦看向這性子軟的妻子,再想起她在馬車上說的那句“不過是衣裳,千金穿得,一兩也穿得”的話,心頭頗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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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拼來的榮華,最好的卻受用在了二嬸的身上,而妻子卻不在意這些,只惦記着他與前邊付出血淚的将士。

思及到此,謝玦望着二嬸,沉聲道:“昕妹在月前多番對阿妩不敬,便是今早瑜妹也敢在阿妩面前炫那一身衣裳,她們如此,是嬸嬸教的,還是嬸嬸知道卻從來不管轄,放任她們如此?”

說到最後,眼神陡然一利,語氣驟轉:“所以敢問嬸嬸,方才所言,我能信幾分?”

翁璟妩略一驚,不曾想再重活一回,竟然能從謝玦那張十悶棍都打不出一句好話的嘴巴裏,聽到這樣的話。

但轉念一想,他正直得很,能說出這樣的話倒也不奇怪。

只是上輩子她與他聚少離多,鮮少聽到罷了。

崔文錦所為被侄子一語道破,一時啞口無言,臉色難看。

她以為,以侄子一心撲在公事之中,必然不會在意這後宅之事。

怎知她所做之事,他竟全瞧出來了?!

崔文錦若是平時被如此羞辱,定然揮袖離去。

可時下只憋下這些屈辱,低聲下去的認錯。

“玦哥兒,你便不看我是你嬸嬸,你也看在我為侯府操勞了這麽些年,看在婉瑜是你妹妹的份上,原諒嬸嬸,幫嬸嬸這一回吧。”

謝玦緊抿着唇,輪廓繃緊,似乎沒有半分心軟的跡象。

翁璟妩指腹輕撫着手中的扇柄,琢磨着也差不多了,便輕緩出聲:“瑜妹妹畢竟尚未議親,這事确實不宜鬧大。”

崔文錦難得認同的連連點頭。

滿臉希冀的望着自家侄子。

謝玦負手在後,依舊面無表情,讓崔文錦看得着急。

“不若這樣,就依方才嬸嬸所言,既用了便補上,先應下賠償,其他的回到府中再議。”

望向丈夫和崔文錦:“可好?”

崔文錦連連點頭:“好好好!”

許久未言的謝玦開了口:“嬸嬸确定補上的是上貢京中的蜀錦?”

馬車上,謝玦依舊記得妻子所言。

一匣子金銀,尚且換不得一匹精品蜀錦。

那麽看來,貨與貨之間,也是有所區別的。

翁璟妩佯裝反應了過來,也望向崔文錦:“是呀,嬸嬸要補上的可是上貢的蜀錦,若是,又何處去尋?”

崔文錦:……

原以為是真心幫她,可如今才知是在難為她。

她聽小女兒所言,那榮安公主所述,這蜀錦只進貢了六匹,她有銀子都換不到一匹!

崔文錦:“蜀錦還餘半匹,我給你送回來,再用高出市價兩倍補回餘下半匹,成不成?”

翁璟妩聞言,卻是一笑,輕悠悠的道:“旁人用剩的,我便不用了。”

頓了頓,又道:“尋常蜀錦,便也就是五百兩,但這還是難求一匹的情況之下,這上貢的才千兩,半匹五百兩……”

說到這,翁璟妩又是低頭輕一笑。

“二嬸此番若是誠心,便不會打如此算盤了。”

崔文錦暗暗握緊手心,問:“那侄媳想要如何?”

翁璟妩看了眼身旁無甚表情的謝玦,又看向她,緩緩開口:“五倍,市價的五倍。”

崔文錦臉上的表情逐漸破裂,雙眸瞪大,似乎下一瞬就會說出‘你怎不去搶的話來?!’

但硬生給忍住了。

憋紅了臉,僵着脖子道:“侄媳不覺得這太過分了?”

便是謝玦都忍不住看了眼身旁的妻子。

兩千五百兩,是個驚人的數目。

那蜀錦還真是金石鑲嵌的?

翁璟妩:“嬸嬸心裏應該是清楚的,這進貢的蜀錦,是有價無市,出到萬兩也有人要的。這市價的五倍,已是看在嬸嬸的臉上了。”

“這、這兩千多兩的銀子,嬸嬸那來這麽多的銀錢,這不是為難嬸嬸麽?”

崔文錦不禁抹淚哭窮。

“那嬸嬸是想犯了錯,輕輕松松揭過?”謝玦眸光幽深,甚是不悅。

“嬸嬸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不是,那便市價的五倍,少一兩都不行,白字黑字寫下何時給,簽字畫押,我與阿妩便認了這個虧。”謝玦道。

素來正直的謝玦變性子了?

竟然肯談和了?

他又道:“若不願,我也不強求嬸嬸,但旁人問起瑜妹身上的蜀錦是否是阿妩給的,阿妩不會否認也不會承認。”

崔文錦:……

這與默認了不是,有什麽區別?

謝玦看向身旁的妻子:“似要開宴了,我們下去吧。”

翁璟妩甚是詫異。

沒由來的,她有種謝玦似開了竅般,在配合她的錯覺。

略一沉吟,點了頭,随着他從亭中走出。

才出亭子,便聽到身後傳來崔文錦的聲音。

“好,二嬸應了。”

謝玦腳步一頓,這反應,讓翁璟妩更加的确信他在配合她。

真奇了怪了,謝玦這傷在手,怎覺得他這腦子好似也傷了?

但不得不說,這傷得極好。

謝玦轉身,看向亭中的二嬸。

淩然正色:“二嬸不必勉強。”

崔文錦袖下的手,幾乎把帕子扯破。

“沒有勉強,只是這需得給些時日我籌銀子。”

翁璟妩能說出這個數,便是知道她能在短期內拿的出來,也賴不得帳的。

但現在,似乎有心拖延。

她看向謝玦,希望他莫要同意才是。

看到謝玦點頭,翁璟妩眉頭心下一沉,但随即又聽他說:“三天時間,足夠了。”

翁璟妩頓時松了一口氣。

崔文錦還欲再說什麽,可瞧到侄子一副說一不二的冷臉,那讨價還價的話便也就吞回了腹中。

兩千五百兩,幾乎都是當家這幾年瞞着老太太和所有人暗中昧下的。

她雖能拿得出來,可就相當她這幾年白當家了!

可把柄在他們夫妻二人手上,如何能不從?

謝玦看向崔文錦的婆子,吩咐:“你去國公府管事那處取筆墨紙來,印泥也取來,便與管事說是你家主子用的。”

約莫一刻,婆子取着筆墨紙從小道上悄悄上來了。

她一路上來便發現了山下有人說這山上有石頭松動,先弄好再允人上去。

筆墨取來了,崔文錦只能咬碎牙往肚子裏吞,把欠條寫下,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筆墨稍幹,謝玦取過。

看了一眼後,略一揚剛,疊起收入衣襟之中。

“三日後,我便親自去尋嬸嬸。”

阿妩性子軟心也軟,若讓她去收,恐會被二嬸牽着走。

說罷,謝玦看向有幾息茫然的妻子,道:“走吧,我們下去。”

翁璟妩反應了過來,點了點頭。

這謝玦,還真傷了腦子不成?

懷着狐疑的心思與他一同下山,可下到一半之際,忽然想起。

上輩子謝玦可沒有待到用宴的時候。

這個時候,他不應該上了假山幫她,而是離開了國公府才對。

心下驀然驚詫。

不禁微一擡頭,暗暗看了眼謝玦。

與上輩子不同的地方有些多了。

他提前回來了,還有現在的情況。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是因她的變化,所以把該發生的都攪亂了?

還是說他在這次外出的途上遇上了什麽變故?

到了山腳下,身旁的謝玦低聲開口:“待銀子收來,我再給你。”

翁璟妩也緩過了心緒,佯裝擔憂:“可畢竟是二嬸,這樣對她會不會過分了?”

謝玦皺起眉頭,道:“那蜀錦本就是皇後娘娘賞你的,錯在二嬸,過分的亦是她。”

既然謝玦都覺得錯在崔文錦,那接下來回府之後的事情,便不用再顧忌什麽了。

這廂,他們入了庭院中,便紛紛有人朝他們投來了目光。

一件微小的事情,不過是小半個時辰,便傳遍了整個賞菊宴。

若是這竊取兄嫂之物一事被定下,那謝菀瑜心下不堅定的話,估摸都會自盡了。

有人來請他們上座,準備用宴。

男女分席而坐,男賓在廳中設宴,推杯換盞,闊論高談。

老太太那等年紀的怎在陸老太太院子擺席。

而其他女眷則在庭院中的廊亭之下擺了兩席十二仙桌。

身份低些的,則又另設了兩席在另一廊亭。

崔文錦與兩個女兒也同在一桌。

因發生了湖心小亭的事情,謝菀瑜眼眶泛紅,顯然是哭過了。

在席上,一眼也不敢瞧翁璟妩。

而她身上那件蜀錦外衫,袖口已微皺,應是現在想脫又脫不得而拽的。

十二仙桌上擺着各種蟹做的美味佳肴,但翁璟妩卻是不能用。

有下人端來好些小碟美食,擺在了她的面前。

桌上有女眷笑問:“怎麽,這翁娘子吃不得蟹?”

有人吃蟹會起紅疹子,女眷故此一問。

翁璟妩淺淺一哂,回道:“這段時日确實是吃不得。”

桌上其他女眷紛紛相望,早些時候便聽說這翁娘子母憑子貴,原來是真的。

這時,有人不嫌事大,看了眼謝菀瑜身上的衣衫。

開口詢問:“聽說謝四姑娘所着的衣衫是蜀錦所做,而這蜀錦是皇後娘娘賞給翁娘子的,翁娘子怎這麽輕易地就送人了?”

翁璟妩微一挑眉。

這話,可是要把她也個搭進去了。

強調是皇後娘娘賞的,說她輕易送人了,言外之意便是不把皇後娘娘送的禮放在眼中了。

擡頭望去,對上婦人的目光,笑意漸斂。

她反問:“家人互贈,如何算是輕易送人?難不成在蘇娘子心裏,覺得夫家叔伯皆是外人,不值得送珍貴之禮?”

要說這扣帽子,但凡有一張嘴的,誰還不會扣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訂閱。

這一章評論的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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