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三章

試探

月色溶溶,窗紗樹影婆娑,雖有涼風從微敞的窗牗吹入,但屋子依舊悶熱。

榻上的謝玦卻是毫無睡意,他睜着雙眼,眼神渙散地望着帳頂,不知這樣望了多久,才從榻上坐起。

依着昏黃的燭光看了眼身旁的妻子,隐約見她發鬓被汗濕了,眉心緊蹙,想是給熱的。

他伸手出帳外,把春凳上的蒲扇取了進來。

大手搖晃了幾下蒲扇,風大,帳內一下子便涼快了許多,妻子緊蹙的眉心也漸漸松了。

扇了約莫一刻後,帳中沒有那麽悶熱了,他才停下,掀開了帳幔下了榻,把蒲扇放回春凳上,走出了外間。

停在桌前灌了兩杯涼水後,才轉頭看了眼大床的方向。

靜默了半晌後,無聲一嘆,轉身出了屋子。

房門阖上的時候,床上的翁璟妩也睜開了雙眼。

今晚聽了那麽多的信息後,她怎麽可能睡得着。

但又不想讓謝玦知道她因這事而失了眠,所以熱得厲害,也忍住了讓他把扇子拿進來扇扇的想法。

她也坐了起來,掀開帳幔下了床,踩着趿鞋走到了桌前,也倒了一杯涼茶。

抿了一口茶水後,走到了窗後,從窗縫望出院子。

院中有小亭,隐約可見亭子中坐了人。

望着謝玦的背影,翁璟妩心頭甚是疑惑。

他說他是在去到夢中身死的地方後,便看到且夢到了許多的事情,其中包括英娘的事情。

可他先前也多少知道些,也算是一知半解了,心裏也有數了。現在不過是把夢做全了些,也不至于讓他這麽煩心,連覺都睡不着才是呀?

前兩宿她半睡半醒間,床榻一恻卻是沒有人,透過帳幔才看到外間的桌旁的背影。

起初她以為他是因為她遇險,擔憂她,所以才會像阿娘那樣夜不安寝。

但現在她卻覺得不僅僅是如此,她總覺得謝玦似乎藏着事,只是她不知道是什麽事罷了。

琢磨不透的翁璟妩暗暗地搖了搖頭,略有所思的回了床上。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謝玦才回的屋子。

夫妻二人一宿都沒怎麽睡,第二日一早倒都很有默契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夫妻二人在雲縣住了大半個月,也該是到回金都的時候了。

翁知縣與妻子把女兒女婿,還有外孫送去了蠻州城,再送他們上船的時候,依依不舍。

哪怕船走了許久,他們都還站在碼頭望着漸行漸遠的船。

翁璟妩也不禁紅了眼眶,她站在船尾朝着幾乎看不清臉的阿爹阿娘揮了揮手,意思是讓他們回去了。

謝玦走到了她的身旁,把薄披披在了她肩上,說:“早間江上風大,小心着涼了。”

說罷,看向碼頭方向望去,他道:“最多三年,岳父便能升遷入金都。”

翁璟妩拉了拉肩上的薄披,轉頭看向他:“你怎就這麽确定?”

見她眼眶都是紅的,謝玦與她道:“我與你保證。”

翁璟妩複而轉回頭看向被江霧漸漸遮掩的碼頭,她說道:“倒不用那麽着急,腳踏實地的就好,哪怕離金都近一些也是好的。”

北邊與最南邊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一來一回都花費了一個多月,時間花費得實在太多了,哪怕縮短一半距離也是好的。

“三年,不短也不長,足夠了,在這三年期間,岳父只會離金都越來越近。”他說道。

翁璟妩聞言,臉上露出了淺淺笑意。

“屋子收拾好了,我們回房吧。”

他半擁着她一同回了屋子。

回了屋子後,便屏退了下人,把瀾哥兒留下,放到了小床上。

逗了一會瀾哥兒,翁璟妩轉頭望向謝玦,問他:“英娘的事情,你怎麽處理的?”

謝玦倒水動作略一頓,繼而倒了七分滿,淺飲了一口茶後,才不緊不慢的道:“現在還未與邕州的一十八寨交手,若改變太多事情恐會打草驚蛇,一切都會亂了套。”

說罷,放下茶盞轉身看向她,又說:“加上我對她的處境并非很了解,貿然派人去救,只會折損更多的人,她既能平安到金都,便不必多此一舉了。”

話到最後,謝玦神色冷峻:“畢竟我那些個将士的命也是命,為了救她而身陷險境,到底有些不值得。”

翁璟妩面色微疑,謝玦對英娘的這态度,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就沒怎麽見過謝玦對一個人的厭惡這麽的形于言色。

謝玦走到了小床邊,把瀾哥兒抱了起來,也随之坐下。

看向妻子,淡淡說道:“早在她父親向我父親提出貴妾一事之前,她向我表明過情意,我明确拒絕過了,若非不是她與她父親露出過心裏的想法,她父親也不會找到我父親這裏。”

翁璟妩微微蹙眉,不承想還有這一層。

“她父親與我父親,便如同我與石琅這般,幾乎是一塊長大的,有手足之情,她父親便是用這一點來要求了我父親,知道世子娘子這個位置不可能同意,便只要了個貴妾之位。”

“你是說,在你拒絕之後,英娘還慫恿她父親來游說了?”

瀾哥兒壓根不知爹娘在說什麽,小手手一如既往的愛抓着謝玦衣服,笑得像個憨憨的小胖傻子。

謝玦撫了撫他的肉乎乎的臉頰後,才擡頭與她說:“我再次尋到她的時候,明說了不會娶她,只會認她做義妹,或許如此,她才負氣離開金都。”

話到這,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以前不知,但經此一事,還有我幫了她卻被她恩将仇報,以一己之私,黑的說成白的,她的心術本就不正。若是她再尋來,我會依着她所給的信息給予她生存下去的銀子,但她與侯府絕不會有半點瓜葛。”

翁璟妩想起之前因英娘受的氣,忽然輕哼了一聲,揶揄道:“要是我沒回來,你沒做夢,你才不會如此。”

說罷,徑直轉了身,背對他晃着檀香扇去燥火。

謝玦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眼懷中的瀾哥兒,沉吟了繼續,把兒子放回了小床上,起身走到妻子的身後坐下,雙臂直接把她從身後緊緊抱住。

忽被個熱爐子抱住,她緊接着用力推他的鐵臂,罵道:“抱什麽抱,你以前就像是個悶葫蘆一樣,什麽都讓我猜,現在倒是裝得似對我情意綿綿,誰稀罕你?”

謝玦雙臂沒有被她撼動一分,他低低的在她的耳邊說道:“你不用稀罕我,我稀罕你便成。”

翁璟妩心頭還是悶得緊,警告他:“松手,不然你便去別的屋子睡。”

謝玦終還是松開了雙臂。

得了自由,翁璟妩轉身瞪了他一眼,納悶的道:“真是莫名其妙得很,近來越看你就越覺得氣得很。”

說罷便移開了視線,

謝玦聞言,臉色略微一僵,但很快斂去了怪異之色,面色還是一如既往的淺淡平靜。

沉默了片刻後,他把一旁的蒲扇拿了過來,朝着她緩緩扇着涼風,自嘲說道:“那我是不是少往你面前湊?”

翁璟妩輕嗤一聲,瞧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道:“可以呀,我讓明月繁星給侯爺你收拾一間屋子。”

謝玦搖着扇子,不緊不慢地說:“船上将士多,沒有多餘的屋子了,除非我睡甲板,你能忍心?”

謝玦嘴角微揚,眼裏似有笑。

這表情,這話……

怎有些打情罵俏的意思?

翁璟妩回過味來,輕一哼笑,暼了他一眼:“正經是你,木讷也是你,現在巧言令色的也是你,便是外邊那些浪蕩子都沒侯爺你這麽多面。”

說罷,暼了眼他扇着的扇子,用手擋了擋:“方才還說風大,寒涼,你扇個什麽勁。”

暼了眼窗牗:“還說怕我着涼,現在江上有風,窗牗也敞着,你是故意的?”

謝玦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蒲扇,再看了眼窗紗浮動,顯然有風拂入。

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蒲扇。

翁璟妩看了眼他放下的蒲扇,眸色微斂,嘴角挂上了淺淺的笑意:“侯爺是不是有些太心不在焉了?”

謝玦面色平靜的對上妻子的目光:“夢到事情太多了,有些地方暫時想不通,可能正是因為這樣才會走神。”

這時,屋外東墨來敲了門,說是金校尉有事要商議。

謝玦起了身,道:“我去去就回來。”

翁璟妩輕點了點頭,目送謝玦出了屋子,房門關上後,笑意便淡了下去,臉上露出了幾分思索之色。

果然,還是覺得不對勁。

謝玦關上房門那一瞬,平靜的臉上多了幾分凝重。

暗暗呼出了一口濁氣,看了眼房門後才往議事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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