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五章

家常

翁璟妩也大概了解曹家的情況。

那禦史中丞也是不大管家中的事情,且沉迷繼室霍氏的美色中,更是霍氏說什麽。

說得好聽些就是是夫妻情深,可說得難聽些,不過是色令智昏,不分輕重。

那繼室與原配本是表親,父母早年不在了,寄住在原配家中。

原配屍骨未寒,繼室便與表姐夫好上了,原配家中的人怎可能不氣,所以便也斷絕了往來。

霍氏是有些小聰明,但的确是個拎不清的。

若是拎得清,那前邊正室所出的孩子,怎麽說在外頭都不會虧待才是,可卻是連裝都不裝,完全不在意別人怎麽說的。

如此,也就只是空有小聰明,并無大遠見,卻妄想更高的位置。

便是把那曹三姑娘送上了那個位置,未必見得能久坐。

“曹大姑娘的嫁妝是曹家的事情,我出面不太合适吧?”翁璟妩委婉道。

曹素芩慌忙搖頭,緊張的解釋:“不是不是,我不是想讓夫人幫我出面,而是我想請教夫人一二。”

翁璟妩面露疑惑:“曹大姑娘何以見得我有法子?”

曹素芩擡眼瞧了眼屋中的下人,翁璟妩看出了她的顧忌,便把婢女遣退了出去,只留下明月。

曹素芩輕抿了抿唇,微怯地擡眸,眼中還流落出仰慕:“夫人很聰明,而且……”她頓了一下,幹巴巴的道:“而且我能感覺得出來,夫人的善意與別人的不同。”

她垂眸,苦澀地把自己的情況說出來:“我生母娘家早已不聯系了,不管是家中還是外邊,都無親近的人給出主意,或是商量。”

曹素芩的處境,翁璟妩多少是了解的。

原配所有的人幾乎都被霍氏給尋由頭趕出了的曹家,就是曹素芩身邊伺候的也都是那繼室的人。

曹素芩的情況已然不是怒其不争了,而是完全沒有任何的底氣去争。

她沉吟了幾息,然後道:“按理說別人內宅的事我不好插手。”

話語才落,曹素芩便慌慌地站了起來,慣來的自卑讓她不敢與旁人對視太久,被拒絕後她更是不敢擡頭,急道:“是我太過冒昧了,為難夫人了,着實抱歉,我這就先告辭了。”

曹素芩略一福身,正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忽聽到座上的“曹大姑娘稍等。”

她一愣,但還是停下了步子。

翁璟妩道:“按理說外人的內宅之事,我着實不該沾的,可穆王是我與夫君的表叔,将來曹大姑娘也是我們的表嬸,有難自是要幫。”

聞言,曹素芩擡起眸子,眼紅紅的望向上座的翁璟妩。

她弱弱的道:“我、我別的不要,就只想要回阿娘給我留下的鳳冠霞帔,我幼年時聽乳母說過,那時阿娘在病中,也還是操心的把我的鳳冠霞帔準備好了。”

說到最後,她眼眶也逐漸濕潤,聲音也逐漸哽咽。

翁璟妩最能了解為人母親的心思,聽到這些話,心底很難不觸動。

她全然可以拒絕曹大姑娘,不摻和進這事情裏邊,落得清淨。

可她怕,怕她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人,那種事不關己,冷漠旁觀的人。

而且……

目光落在曹素芩的身上,那種無助她也感同身受過。

若不是走投無路,又怎會來尋她商量?

她拉住曹大姑娘的手,讓她坐下,開了口:“那鳳冠霞帔很珍貴?”

曹素芩點了頭,軟聲道:“我只見過一次,記不大清楚了,但我記得被趕走的乳母說過,那鳳冠上的東珠是皇後所賞,就是那嫁衣也是蜀錦所做。”說到這,她解釋道:“我曾外祖父是商人出身,後來外祖父考了科舉中了進士後才為官的,所以家底殷厚,阿娘的陪嫁也豐厚。”

聽着也知道是一筆不小的嫁妝。

翁璟妩琢磨了一下,說道:“那些都是你生母給留的嫁妝,不僅僅是鳳冠霞帔,就是其他的嫁妝你都要回來。”

曹素芩一驚,捏着帕子驚詫的看向翁璟妩,半晌後才回神,接着窘迫的道:“我母親嘴上應着,但也可能不會如我的願。”

畢竟是家醜,說得也比較隐晦。

翁璟妩怎會不知這事,上輩子不知是誰傳了出來,那穆王府的陪嫁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因此穆王妃也被嘲笑了許久。

那曹家霍氏還不如她那二嬸,好歹二嬸吃了,也會吐出來一些。可霍氏是真的是貪心到一點都不準備吐出來。

“這個時候,我其實幫不得你什麽,只能靠你自己。”翁璟妩道。

曹素芩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翁璟妩說:“曹大姑娘外祖父現在上周的知府,與你父親也算是同階,雖不是京官,可是長輩,你父親也要敬三分,你外祖父那邊的人出面最好不過。”

曹素芩露出了為難之色,道:“可我只有小時候見過外祖父,也記不清外祖父外祖母是何模樣,從沒有過聯系,貿然去尋,只怕不會搭理我。”

翁璟妩溫聲道:“沒試過,又怎會不知?若是真不幫,那麽再想其他法子也成。”

她又說:“書信一封送去,信上把委屈如數訴之,不要有保留。”

曹素芩看了眼她,又低眸思索半刻,已然聽了進去。

翁璟妩想到那曹家都是霍氏的人,信件或許還沒送出去就被截下了,她又道:“花些銀子,擺脫了你的婢女,暗中去驿站尋個信使送去。”

曹素芩點了點頭,但随即又羞窘的問:“若是尋信使,約莫要多少銀子?”

身為禦史中丞之女,連私房錢都沒有,她問出這話的時候,臉上燒得厲害。

存了這麽多年,依舊少得可憐。

翁璟妩想了想,起了身,與她道:“你稍等。”

說着,她走出了屋子,過了一會才拿着一個錢袋子過來,拉過曹素芩的手,把錢袋子放在其中。

曹素芩一驚,忙推搡:“夫人使不得。”

翁璟妩還是強硬的放到了她的手中,認真的道:“這不是送給曹大姑娘,而是借給曹大姑娘的。”

她又溫聲道:“再說了人人都有難處,接受別人的幫助,不丢人的。”

曹素芩聽到最後那句話,眼睛泛酸,一下沒控制住,熱淚盈眶。

曹素芩模樣也不差,也是清麗佳人,可奈何打扮清淡,且平日都是低垂着腦袋待在角落裏頭,便是再好的樣貌別人也注意不到。

她怕丢人,忙捂住了雙眼,語聲哽咽:“多謝夫人。”

翁璟妩:“喊我夫人太見外了,喚我翁娘子便好。”

送曹素芩出院子時候,翁璟妩與她說道:“你越是忍讓,便是成了婚成了穆王妃,她們也不會把你當成一回事,你嫁入了皇家,再如此忍讓,皇家的人不知如何瞧你,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曹素芩輕點了點頭,但不知道該說什麽。

翁璟妩知道什麽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就如同她,也是經過了漫長的幾年,才慢慢成長起來的。

送走了曹素芩後,她便帶着瀾哥兒去與老太太提了這事。

她主動提起和老太太從別處聽來,是不一樣的。

老太太抱着曾孫,聽孫媳這麽一說,眉頭緊蹙:“那曹家本就是一灘渾水,亂得很,你淌這渾水做什麽?”

翁璟妩不疾不徐的解釋:“曹大姑娘到底是與穆王成婚,往後也是表嬸,幫她也是幫自家人。而且在朝堂之中,夫君與穆王到底也是同僚,還是幫一幫的好。”

“可那霍氏就是個胡攪蠻纏的人,若讓她知道你幫了繼女,保不準會給你使絆子。”

翁璟妩笑了笑,道:“最多是在各種宴上說我閑話,她怎麽樣的一個人,旁人如何能不知?今日既幫了那曹大姑娘,我也做好了她會尋麻煩的準備。”

看孫媳那樣從容,老太太暗自琢磨了一下,覺得她能應對,也就放心了。

“她若鬧得過火了,便是不把侯府放在眼中,也有由頭治一治她,怎麽說那大姑娘不久之後也是我的外甥媳,太後的親兒媳,哪容得她們這麽欺負?”

說罷,看向兒媳:“不過你說得也對,玦哥兒與穆王是同僚,若是在朝中能相互幫襯一些,玦哥兒也不至于人在外面,朝中都是擠兌他的文臣。”

老太太這裏倒是沒什麽問題了。

晚間,謝玦一身玄色勁衣,踩着烏靴進了屋中,倚在貴妃椅上看書的翁璟妩擡眼瞧了他一眼,說道:“你每日都從軍中趕回來,一早又趕去軍中,身體能吃得消?”

謝玦把腰刀放到了案架上,倒了茶水。

灌了一口涼水後,才應了她:“累了我便歇歇。”

雖然謝玦已經改變了許多,但從他的口中聽到累了就歇這些話的時候,她還是覺得免不得詫異。

以前的謝玦比那農家幹活的驢子都還要拼,便是風寒發熱也不影響他勤于公務。

謝玦又灌了一杯涼水,放下杯盞的時候,看到妻子那略有所思的目光。

他往屋外看了眼,低聲說:“可以拼,但今日不知明日事,更不知能活多久,還是勞逸結合的好。”

翁璟妩贊同點了點頭,她也想過,就算他上輩子不戰死,但按照他那種拼法,沒準和他祖父一樣,那麽強健的一個人,但不過是才五十出頭,人就不在了,七八成是因身體虧空得太厲害了。

她忽然想到了今日來尋她的曹素芩,放下了書籍,從椅上坐起,說:“今日與穆王定親的曹大姑娘來尋我了。”

謝玦眉梢一挑:“她來找你做什麽?”

翁璟妩輕搖團扇走到桌旁,坐了下來後,壓低聲音道:“以前你滿心都是公務,自是不知金都各家後宅的一些事情,估摸着你連曹中丞的妻子是後來娶的繼室都不知道。”

謝玦一默,他還真不大了解。

摸了摸鼻尖,不再說話。

看他那樣,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無奈嘆了一口氣,然後才說:“曹中丞繼室的親女兒出門皆是八人朱色大頂的馬車,那曹大姑娘的馬車像是坐久了不要了的,同為嫡女,一個穿金戴銀,一個普通常是舊衣,也沒有什麽首飾,待遇完全是天差地別。”

“然後呢?”謝玦問。

翁璟妩:“這就罷了,她生母的嫁妝全被繼母貪了,卻還被如此對待,我多少有些看不慣。”

“而且那曹大姑娘也不敢要回嫁妝,只退而求其次想要會回她生母在世之前給你準備的鳳冠霞帔,可那繼母也只是敷衍一應,估摸着還想把那鳳凰霞帔留給自己的親女兒用呢。”

謝玦見她越說越憤,便翻了個杯子,倒了茶水放到了她的桌前:“那你是怎麽給她主意的?”

“我勸她去尋外家幫忙,既然那劉家不認這做禦史中丞的女婿,沒了往來,便知他們對于女兒屍骨未寒,女婿就與寄養在劉家的霍氏好上了一事,是極為震怒的。”

“亡女的女兒被這麽欺負,他們若愛女,便忍不下這口氣。”

“曹家女已經與穆王定親,霍氏也不知收斂,終會自食惡果。”

“好在穆王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子,曹大姑娘嫁給他後,倒是沒再受苦。”

聽到這,謝玦靜默了下來,他喊:“阿妩。”

翁璟妩“嗯”了一聲,疑惑不解的望向他,只見他神色沉沉。

他說:“我不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子,之前讓你多受苦了。”

翁璟妩聞言一哂,打趣道:“原來你也知道呀?難怪自從雲縣回來後,你幾乎都要每日回來了,怪黏糊的。”

謝玦薄唇微揚,道:“這可是嫌棄我了?”

翁璟妩輕一笑,端起茶水飲了一口後,看向他,語氣帶着稀奇:“和你這麽一個悶性子話別人家的家常還挺奇怪的,但感覺還挺好。”

比起無話可說,他也有了耐心聽她說這些他以前根本不感興趣的話題,他的改變确實很大,她也都看在了眼中。

作者有話說:

我最近又開始亂了作息,總是失眠到天亮,早上□□點才能睡着,所以更新有點跟不上,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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