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談心
清歡是被客廳裏有人說話的聲音吵醒的,她迷迷糊糊中摸出枕頭下的手機看了一眼,上面顯示着6:00。
這麽早……她哀嘆了一聲,放下手機,準備翻個身繼續睡,可是客廳裏的聲音卻不管不顧地繼續往耳朵裏鑽。
“我說了多少遍了,我不去……不管他爸是幹什麽的,都和我沒關系。”
“媽,你行不行啊……現在是淩晨六點,你就這麽哭哭啼啼地給我打電話,我昨晚忙了一晚上,你還要不要我睡覺了?”
“你不用動不動就死啊活的來威脅我,照你這樣逼下去,說不定是我先死給你看,我看你到時候逼誰去!”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陳曦的音量陡然提高,尖聲喊了出來。
清歡無奈,睜開了眼睛,睡意也頓時消散了,反正待會兒也要起來上班,她索性就不睡了,慢慢地坐直了身體,披了件睡袍就拉開房門出去了。
走到客廳才看見陳曦已經挂了電話,仰頭靠坐在沙發上,一臉的疲憊不堪。
看見清歡走出來,她才像是反應了過來,坐直了身體,有些歉意地開口:“對不起啊,一時情急,忘了你還在家裏睡覺呢,你是被我吵醒的吧?”
“沒關系,反正再過一個小時我也要起來了。”清歡笑了笑說,然後又關切地問:“剛剛聽你在電話裏挺急的,沒出什麽事吧?”
“沒事兒,我媽打來的電話,逼我回去相親呢。”陳曦有些無奈地說,“以前是每個星期打電話來催我,後面發展成每兩天,現在倒好,每天都要來電話,你說打電話就打電話吧,非要哭哭啼啼的,就像是我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樣,不過就是沒按她想的那樣去做而已嘛......至于這個樣子嗎?而且我才23,不是32,她何必一副我再不去相親就會嫁不出的凄然樣子?”
清歡聽了有些默然,這的确是典型的中國家長,把插手子女的戀愛和婚姻的行為,視作是對你好,對你盡責的表現。
“清歡,你覺得奇怪不奇怪,當你在正當青春和憧憬愛情的年齡時,家長總是對我們的這種他們視為的所謂早戀的情感深惡痛絕,堅決采取嚴防死守的政策,甚至不惜棒打鴛鴦、從中作梗,拆散你和你的初戀情人。滑稽的是,當你從學校走向社會,不過相隔數年,他們卻認為你同時具備了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成熟,而且“老大不小了”,開始用與以往截然相反的态度,逼迫你朝另一頭徑直奔去,仿佛天堂和地獄的大門對調了個方向。其态度,無異于把自家養的鴨子趕進籠子、拿到菜市場上叫賣,慌張又焦慮,粗暴又市儈,生怕遲了一秒賣不出好價錢。”陳曦突然有些憤憤不平地說,“我們是人,又不是機器,可是說不要情感就不要,說要就要的嗎?他們逼婚的時候,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
清歡聽了她這麽一大通的抱怨,不由失笑,“看來是平時受的委屈夠大的,這麽大的怨氣。”
“本來就是,我媽是那種無論我幹什麽,都非要插手的人,原來高考前我本來就想考音樂學院,她非說這沒前途,死活不讓我考,非要我讀經貿,拜托,我數學都考不及格的人,要我去學經濟?畢業前我本來沒打算留在S市的,想回老家去的,她又非不要我回去,說什麽既然都走出那個小縣城了,就別回去了,留在大城市多好,就忙不疊地給我在S市買了房子,托人給我找工作,生怕我後悔了,不管不顧地回去一樣……我這輩子,好像就沒真的做過自己的主一次,所以這一次,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說什麽也不會放棄的……”
“其實父母都覺得自己做的事情都是為了我們好,他們也是想讓我們幸福。”清歡輕聲勸慰着她,“你也別太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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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陳曦冷笑了一聲,“可能在他們眼裏,幸福的标準就是:要財産富足、家庭完滿、兒女雙全、阿姨司機、平安常在。這個标準當然也有年齡界限,就是趕在比較适合生孩子的年齡段之前。所以啊,奔三而去卻孑然一身的女兒是不幸福的,因為還沒找到可以共同撫養後代的男人;結了婚卻不生小孩的小兩口也是不幸福的,因為沒有完成造人任務;喜歡同性的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因為生不了。而成為懂事子女的任務如下:22歲大學畢業前不能談戀愛,25歲上下要釣得金龜婿、娶個好老婆,最好26歲結婚,27歲生頭胎,這樣30歲前才能讓爹媽抱上兩個娃,構成一個完整的“好”字。只要你滿足這些硬性指标,不管背地裏有多憋屈,在長輩眼裏也是個幸福常駐的幸運兒。”
清歡聽了不由捂嘴笑了:“沒想打你還看的挺透徹的......”
“看得透徹能有什麽用啊?要能抵得住我媽的無數的疲勞轟炸才能算真的解脫出來啊。”陳曦郁結地長嘆一聲,“照她這樣起床第一件事就來找我鬧的節奏,真的不死也要脫成皮啊……我還年輕,折騰一下也就算了,我真擔心她哪天把自己給折騰進去了。”
“你可以看看找個時間好好和你媽媽談一下,争取讓她理解一下你嘛。”清歡說。
“理解?算了吧,她到時候會反問你為什麽不理解一下她,況且我太了解我媽了,她固執的程度就像冬天被凍硬了的石頭,堅硬且冰涼,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能融化得了得,我早就歇了相讓她理解我的心了。”陳曦打了個哈欠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啊,耽誤你這麽久時間來聽我抱怨。”
“沒關系,有些事憋在心裏久了,說出來會好受一些。”清歡笑了笑說。
陳曦唇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在走進自己房間時,又忽然轉過身來說:“清歡,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有時你給人的感覺很好,就像是那種,”她站在那裏想了想形容詞後才說:“如沐春風的感覺……”
清歡怔了一下,然後才微笑着說:“謝謝你的誇獎。”
兩個人相視而笑,仿佛一瞬間又拉近了不少彼此的距離。
等清歡收拾妥當出門坐地鐵的時候,才發現一夜之間,S市仿佛被裹上一層銀白的衣服,一眼望去,屋頂,樹木,路邊都覆蓋上了一層積雪,整個城市一片銀妝。
她站在原地,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在樹葉上的積雪,碰到雪的一剎那,仿佛感受到雪的冰涼,又猛地将手收了回來,然後戴上手套,又放心大膽地去玩雪,像一個孩子一般,不亦樂乎地玩了好一會兒,直到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才戀戀不舍地朝地鐵站走去。
到了公司,清歡發現小南和陳飛都沒有來上班,路過他們的座位時她的腳步頓了頓,然後繼續毫不猶豫地像前走去。
是啊,她又在心軟個什麽勁兒呢?如果今天換做贏的人是小南,此刻恐怕躲在背後哭和絕望的人應該就是自己了,而他們對她是絕對不會有任何一絲愧疚和心軟的。
“清歡姐,聽說申盛的人今天又要過來開會,你說陳易冬會不會來?”小西趁着中途去茶水間倒咖啡的空隙,八卦兮兮地湊過來問。
“我怎麽知道?”清歡眉眼也不擡一下地說。
“你怎麽對帥哥的動向一點也不敏感呢?”小西撇了撇嘴,“要知道,他可是那種出來對着一群女生随便抛個媚眼,就會立刻迷暈一片的級別啊。”
“你覺得我還像是那種沒長大的,還會被帥哥随便迷暈的小女生嗎?”清歡好笑地看着她問。
“沒意思,不和你讨論這種話題了,我還是去前臺的小美妹妹讨論一下哪裏可以偶遇男神好了。”小西無聊地翻了一個白眼,然後端着自己的咖啡離開。
清歡失笑地搖搖頭,視線繼續移回電腦屏幕上。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清歡準備坐電梯下去吃飯,誰知進到電梯下了兩層後,門忽然開了,陳易冬拿着電話走了進來。
清歡身體不由一僵,腳也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幾步,直到身體抵着牆的觸感告訴她,自己已經退無可退了。
陳易冬輕聲地講着電話,神色難得一見地溫柔,仿佛沒有看見電梯裏的她一般。
于是清歡安靜地站在他的身後,聽到他微微不悅道,“昨天保姆說你擦傷了手肘,怎麽會這麽不小心?”似乎那頭答了什麽,他皺了皺眉,“以後這種危險動作讓替身去做,別讓我擔心。”似責還憐的口氣洩露出一絲寵溺。
清歡頓時明白他正在和誰通話了,不由覺得有些尴尬,擡頭看着不斷跳動的數字,盼望着電梯能快點到底層,自己好盡快離開。
這時不知那邊又說了什麽,陳易冬又心情極好地淺笑,“那好吧,乖一點,過兩天我到巴黎來接你。”
等狗糧終于撒的差不多了,他才挂了電話,漫不經心地轉身看了清歡一眼,“你怎麽在這裏?”
清歡此刻的心情真的就像是哔了狗一般,老大,是我先進電梯的好不好,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