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覺悟
退回的婚書、庚帖都放在炕沿破舊的矮幾上,賈素素伸手拿起庚帖想細看,卻被徐氏奪走,徐氏目光複雜地看她一眼,嘆口氣道:
“瞧你這沒心沒肺的樣,被退了親,竟是半點不着急慌亂……以後再尋合意的好人家可就難了!”
賈素素抱住徐氏手臂撒嬌:“三伯母莫要憂煩,素素這輩子不想嫁人,願意一生守着三伯母和家人們,有你們疼愛我,豈不強過去別人家,受了委屈你們都不能知道!”
徐氏正滿腹辛酸,聞言用食指一點她額頭,輕斥道:“何時生出這怪念頭來?越發沒規矩了,哪個女孩兒不嫁人?哪家生了女兒留在家養到老?那是要遭人取笑的……”
素素剛要給徐氏說兩句寬懷的好話,門上厚重的布簾子忽然被大力掀開,大房侄兒啓慧跑進來,喘着氣對徐氏說道:
“三祖母,不好了!那個……三嬸娘又轉回來了!帶了二乘馬車和好幾個人來,要拉如冰、如雪和啓淵走……”
徐氏一驚,素素這時候也才聽見院子裏有嘈雜聲,徐氏拉了啓慧的手問:
“卻是誰放了他們進來?你三叔父如何說?”
“我哥哥啓思聽六叔的話,開門放了她們進來,三叔父對如冰、如雪和啓淵說:若想随趙氏走,可以,但從此後便不準姓賈,再不是賈家的兒女!如冰如雪、啓淵不肯随三嬸娘走,三嬸娘這會子邊哭邊打他們哪,三祖母快去看……”
徐氏不及多說,趕緊帶着白氏、孟氏和周姨娘往外走去。
素素急忙找鞋子下地,拉着啓慧問:“快告訴姑姑,這是怎麽回事?”
啓慧扶着她穿鞋,一邊回答:“九姑姑不知道?三嬸娘鬧着要分家想搬走,三叔父打了她,三嬸娘鬧得更兇了,三叔父禀明三祖母,随後寫給三嬸娘一張紙——聽說那是休書!三嬸娘拿着休書哭了一會兒便離去,卻沒想到這麽快又轉回來,要帶走如冰如雪和啓淵……”
素素楞在當場,休書?自己在上屋裏專心分揀藥材的當兒發生了什麽事?三哥哥平志休了三嫂嫂趙氏,就因為分棉被那場争執?
難道,這又是自己惹出來的禍事?
素素和啓慧正要走出門,卻見啓哲從東側間跑出來,拉着素素說:
“祖父喚九姑姑進去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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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東側間,面對三伯父賈周文平淡沉靜的面容,素素隐隐猜到,原來三哥哥和三嫂嫂之事,長輩們早有決斷。
夜晚,待父親賈周武睡着,周姨娘熄了裏間的燈,走到素素住的隔間與她同就一盞燈做針線活,大房陳氏和馮氏手藝不賴,半天功夫就将孩子們的棉衣裁剪出來,接着只需要熬半夜不睡縫制成件,明日清晨孩子們起床就能有一身厚實的新衣裳穿着過大年。
周姨娘替平繁縫制新棉衣,為省下點料子給老爺也湊件棉坎肩,平繁的棉衣便做成無袖的,這是素素的意思,說老爺兩邊鎖骨都刺穿了,肩臂多處重傷,若護理得不好會落下遺症,春冬季最要緊是保暖。
素素用邊角料縫襪子,已經縫好一雙,還能再縫一雙,分別給三伯父和父親,她舉着只縫到一半的襪子對周姨娘笑道:
“我針線不如姨娘的好,到時姨娘只說是你縫的,怕父親不肯穿用,他還在生我的氣呢!”
周姨娘擡頭笑着看她,輕聲說:“老爺在病中,脾氣才糙了些,九姑娘只想想老爺從前的好,他疼你可比疼七姑娘多……”
賈素素想起姐姐賈豔豔,嘆口氣:“不提她!父親說過,賈家沒有她這個女兒!”
周姨娘忙換了個話題:“姑娘也只有兩雙襪子,不如替你自己縫雙新的罷!”
“不用,我的襪子雖然舊,但是軟棉布的,夠暖和。三伯父和父親天天躺着,炕是冷炕,該給他們縫雙新的棉襪……對了,如今三嫂走了,二房的針線都歸給五嫂做,來得及麽?今天我見着有兩簍木炭,可要分些給三哥哥房裏,沒分給他棉被是因為他房裏密封得還算好,稍微有點暖氣便很舒适了的。”
周姨娘道:“姑娘放心,三夫人都安排分派好了,三爺房裏針線不全是五奶奶做,分些給大奶奶和二奶奶了……只是可憐啓淵,被大人們拉來扯去地哭了一天,入夜就有些驚風發熱了!”
“嗯,我看過了,晚飯前熬了藥汁喝過,現在什麽時辰?我再送一碗去教他喝了好睡覺。”
周姨娘忙放下手裏的活兒,站起來道:“外邊廚房黑糊糊的,等我給姑娘掌燈!”
素素說:“姨娘累了一天,坐着吧,讓七弟陪我便成!”
正屋客廳裏,平繁和啓思、啓慧已經躺在炕上鑽進棉被,聽到素素喊,只好又爬起來穿上衣裳,夜晚天氣比白天冷,剛從暖被裏出來更覺寒風刺骨,平繁抖抖索索小心掌好燈陪着素素到廚房,藥汁是早先煨好了的,天寒藥也冷得快,只得又生火再熱一熱,姐弟倆在廚房忙活小半天,才捧得一碗藥汁出來,往西廂房頭一間走去。
西廂房三間房屋,三奶奶趙氏離去,五歲的啓淵便與父親同住一屋,如冰如雪和二房五爺的兩個女兒由五爺一位妾室領着住另一間,五奶奶連氏則帶着一雙小兒女住一間。
如冰如雪未去睡,還在守着父親和弟弟,屋裏空氣稍嫌沉悶,素素和平繁敲門進去,方引得小姐弟幾個臉上有了點笑容。
三爺賈平志也睜開眼,看着素素端了藥汁喂啓淵喝下,有些不放心地說:
“九妹妹辛苦,只是你這藥汁到底有沒有用?別把你侄兒當祖母莊上的小白兔小山羊,喝壞了肚子事小,若是藥草配伍不當治傻了他怎麽辦?我只知皇……咱們家八姑娘自幼跟着祖母學醫術能治病救人,你可是又怕苦又貪玩什麽都不肯學,只除了會點琴棋書畫!”
賈素素伸手摸摸啓淵的額頭,又為他診了診脈,笑着對賈平志說道:
“三哥哥小瞧我了不是?八姐姐學的,我都學了,只不過各人天賦、性情不一樣,都說八姐姐聰明,怎知我不及她?我就是貪玩了點,不及八姐姐踏實安靜,你們就都不相信我,其實我确确實實學會了……總不能一家子幾個人搶着治病救人吧?咱們家又不要開醫館!如今祖母和八姐姐都不在了,有人受傷有人生病,只好我出來頂着。三哥哥放心,但凡聽我的話,乖乖吃藥用藥,都會好起來!啓淵自然不是小兔子小山羊,他是我侄兒,我疼他還來不及,怎舍得把他治壞了?晚飯時吃過一碗藥,三哥哥問他可有什麽不适?”
賈平志哈哈笑:“我是問過了,啓淵說沒什麽不适的,也摸了他的頭,覺着熱氣退下去些。若是三嬸娘或是誰給他喝藥我就不問,倒是九妹妹這一本正經的,怎麽看怎麽像做玩兒……好啦,即是你真懂,哥哥就相信你!”
素素無奈地撇了撇嘴,見如冰打了熱水來,便幫着絞帕巾替啓淵擦洗手臉,又讓他泡了泡腳,然後送進棉被裏蓋好,素素順手摸一摸炕床,手下暖烘烘的,知道炕洞下置了火盆,這才放心,看着賈平志愧疚道:
“三嫂嫂走了……是我不好,白天不該惹得三嫂嫂生氣,我将棉被給六哥哥是有原因的,六哥哥那屋裏真的太冷,三哥哥屋裏有這樣砌得嚴密的炕床,只需要加個火盆便暖和,我看見了火炭,所以……”
賈平志笑着搖頭:“九妹妹多慮了,自家兄弟姐妹,三哥哥怎會不知道你的心意?并不關你的事,趙氏她早存了這份心,自己捱受不得苦,還想拉着我和孩兒們一起離開,我不搭理她,她便時時尋隙吵鬧,迫我跟她走,沒有今天這一件,也會有別的。平日在房裏摔東打西,是我壓着不準她太過份,孩子們都被她吓壞……夫妻能共享富貴卻不能分擔憂患,離心離德同床異夢有什麽意思?我心甘情願放她走,絕無半點留戀!”
他看了看躺在身邊的啓淵,又擡眼看着站在素素身後的如冰、如雪,長嘆口氣:“只是幾個孩子從此便算是沒有了母親……你們且記着:人各有志,趙氏走了,父親還在,自會護着你們長大。賈姓并未辱沒了你們,身為賈家兒女,便應承當起家族的責任!”
啓淵眨巴着眼睛,聲音有點沙啞:“父親,孩兒記得了!”
如雪、如冰也應了一聲:“女兒記住了!”
素素不忍,拉過如雪的手說道:“三哥哥,他們還這麽小……”
“不小了,賈家女兒嬌貴些,也是五歲開始識字,兒郎們是三四歲便要讀書習武,我與你六哥哥雖然未曾上過戰場,但我們從小除了讀書識字,也都在校場上滾爬跌打過,但凡有需要,随時可帶兵上陣殺敵!”
素素垂眸不語,內心卻暗嘆:有用嗎?賈家兒郎再能幹,皇帝不需要,還不是白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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