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徐稚央注定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時霁，你來了。”
時霁并不覺得聞修晟和CRA的人能夠勸說自己放棄生命，他站在這裏，一是為了溫戎，而是為了陸欽的事。
“溫戎呢。”
聞修晟一愣笑了：“別急，等我們談完，我會帶你去見他最後一面。”
時霁神色淡淡地，微微擡首看着聞修晟。
聞修晟也不介意，讓他随便坐。
“不是要談。”
“太過心急可不好，我們得再等一個人。”
時霁皺了皺眉不知道他要等誰。這裏的辦公室采光很好，落地窗可以将外面的景色一覽無餘，辦公桌上收拾的很幹淨，灰色的沙發旁邊擺着一個小魚缸，茶幾上只有一個果盤。
門突然被敲響，時霁擡眼望去。
“時霁，好久不見了。”
時霁眼色一凝：“向銘還在醫院，您的記性也不好了麽。”
陳行安怔然，他看向聞修晟。
“來了就坐下吧，現在人到齊了，我們可以聊了。”
“我不是來陪你們閑聊的。”時霁垂眸，語氣有些冷，雙手緊握着似乎在隐忍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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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霁，”陳行安開口，“我知道你恨我，這幾年來，我們之間的較量已經把之前的情分耗盡了，但今天我來并不是想要你的命。”
時霁冷笑一聲：“不要我的命，你來敘舊？”
陳行安皺了皺眉，看見聞修晟的眼色，沉了口氣：“時霁，我今天來只是為了告訴你一個關于陸欽的真相，如果聽完之後你還是選擇繼續與我們作對，我尊重你的決定。”
時霁看了一眼他和聞修晟。
聞修晟對着陳行安點頭，陳行安便開始回憶起了陸欽的事，即使過去四年多了，這件事他還是記得一清二楚，這些記憶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陸欽是除秦越澤之外，時霁最熟悉的一個人，在時霁的回憶裏，陸欽争強好鬥卻又很重情義，陸欽曾對時霁說過，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打敗時霁——
“你輸了。”
“咳、咳，”陸欽臉上有些委屈，“不是吧，讓你別手下留情你還真一點情面都不留，還是不是兄弟啊。”
一旁的秦越澤趕緊上前來把時霁拉到身後：“哎哎哎，姓陸的，是你自己讓時霁別手軟的，怎麽輸了還不認帳了！”
陸欽對着秦越澤笑的很欠：“要不，咱倆比一場，我肯定比時霁對你好。”
“想挨爺的揍？爺可沒那麽聽話，你讓打就打？沒門。”
“嘿，你這人，打不過就直說。”
秦越澤扯着笑臉：“呵呵，激将法過時了。”
“啧！”陸欽不達目的總感覺心癢癢的，他就想和秦越澤打一架，奈何秦越澤一點都不配合，兩人竟然把時霁當木樁“玩”起了抓人游戲。
陸欽逮不到人，耐心很快就用完了，他看着時霁。
時霁也回望他。
陸欽立馬賠笑：“我不和你打了，你別看我，幫幫我呗，我要你身後那個。”
說完陸欽還對着眨了眨右眼。
時霁沒有任何反應，反而是秦越澤在後面做出要吐的表情。陸欽瞅着時機伸手就把秦越澤逮住，領着領子就往臺上走。秦越澤一臉不願意，掙紮着企圖讓時霁來救他，可是時霁就只是看着他們......
回憶結束，時霁自己都有些驚訝。
有些東西經歷過後就放在了心裏，原本不曾在意，卻在後來的某一時刻猝不及防的想起，物是人非之後，才十分懷念。
在陳行安的回憶裏，陸欽比他印象中更加堅強，也更加脆弱，或許他還是無法理解陸欽對于他們的感情有多重，可是他記得，陸欽親口說過他不想死，他好勝就是因為他不想死，弱對于陸欽而言意味着淘汰，意味着死亡，可是他努力變強，難道就是為了心甘情願的選擇死亡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人來回答他。
陸欽死于他最驕傲、最在乎的東西，這就是真相。
“時霁，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
時霁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會怎麽選。
陳行安的聲音有些哽咽：“你以為我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從我調到CRA開始，你、陸欽還有其他人，我們一直并肩作戰，這麽多年的感情，我就算是個畜生也長了心的啊，向銘、童青、之深甚至封昀，他們都勸過我放過你，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再承擔再一個陸欽的出現，我不能讓你殺害更多的人，不能讓你也死的那麽絕望！你明不明白......”
時霁僵直着身體，被追殺了這麽久，他的心裏沒有恨嗎？有。時霁不止一次為他們的絕情而感到憤懑、怨恨，可是在面對他們的時候，他會裝作很坦然的樣子。
陳行安看着時霁沒有說話，心中一沉，他道：“你自己想。”
話說到這裏他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陸欽就是他們最後的武器，能不能讓時霁心甘情願放棄，就看生化人在時霁心中的分量了。
“我必須要死麽。”
聞修晟嘆了口氣：“時霁，沒有人想要死，可是總要有勇士犧牲自己，去成全這個世界的秩序。”
“可為什麽要是我，我并不想當勇士。”
聞修晟沉默了，他無法回答時霁這個問題。
為什麽是他，因為他是生化人，可是成為生化人并不是時霁的意願，他為這片疆土做出過貢獻，現在也要為了這片土地的安寧做出選擇。生化人基因變異的走向只會是失控與殺戮，不可逆轉也無法逆轉。
“你好好想想吧，時霁，不要把我們當成你的敵人，我也不是在逼你做出決定，你我擁有共同想要守護的東西，不僅僅是腳下的這片土地，更是身邊的這群人。你或許可以去找一個遠離人煙的地方生活，可是即使那樣你依舊會面臨基因對你的控制，你能保證你的失控不會傷害到你最親的人嗎？如果到那個時候，誰能制住你呢？那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還是路過的手無寸鐵的人？”
時霁的腦海中閃過徐稚央的笑容，閃過他曾擦肩而過的路人，答案很明顯，沒有人。他的身體經歷過兩次失控，第一次時間很短，攻擊力較正常情況下只是提升了一兩層，第二次比第一次時間長，力量也更強，幾乎達到攻擊力的百分之四十左右，如果這都不算真正的失控，那等他真正失控的那天，他該怎麽辦？
沉默良久，時霁道：“我要見溫戎。”
聞修晟頓了頓。
時霁再次擡起了頭，眼神堅定的看着他：“我要見，溫戎。”
聞修晟心中松了口氣，起身道：“走吧，我帶你去見他。”
時霁跟在聞修晟身後，兩人一路向下，走出了XX中心大樓，然後進了對面的公寓。
走到門口，聞修晟将鑰匙遞給他。
“你進去吧，他現在估計不會想要見我。”
時霁頓了頓。
“你......算了。”
時霁像是看懂了聞修晟在想什麽：“告訴陳行安，我回CRA。”
聞修晟一頓，松了口氣，笑道：“我會告訴他的。”
時霁不再理他，拿着鑰匙開了門，客廳還算整潔，時霁四處看了看都沒有看到人，最後在卧室前停下，拿着另一把鑰匙開了門，裏面猛地發出聲響又頓時安靜下來。
時霁剛走進去就被一個身影撲上來按在了牆上，時霁的手抵着橫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與溫戎的眼神對上，整個人都愣住，忘了動作。
這是他第一看見溫戎臉上出現“怒”，真正的、帶着殺意的怒。
“時霁？！”
溫戎看清楚來人，心中一顫，手上的勁兒立馬松了，臉上甚至有些慌張。
時霁被他的動作逗笑了，他伸手覆在溫戎的臉上。
溫戎微微蹙眉：“時霁，你怎麽來了，這裏很危險，我不是讓你在家裏等着我嗎？”
“你還敢提不告而別的事。”
溫戎質問的氣勢瞬間消了，連底兒都沒了。
“我沒有不辭而別，我給你留了信的......”
時霁道：“只要沒有親口告訴我，就是不辭而別。”
“那我們扯平了。”
時霁挑眉，似乎在問他怎麽扯平的。
溫戎有理有據道：“上一次你去找向銘就沒有告訴我，所以我們扯平了。”
時霁莞爾。溫戎沒忍住，就着這個姿勢将時霁圈在懷裏抱着。
時霁呼吸一滞：“怎麽了。”
溫戎臉上有些難看，但沒讓時霁看見。
“時霁，是不是聞先生用我逼你過來的。”
時霁擡起手，拍了拍他的後背：“不是。”
“我不信，”溫戎淡淡地說，“如果不是聞先生，你手裏根本不會有他的鑰匙。”
時霁一頓，他拍了拍溫戎的手臂，示意他放開自己。
溫戎一松開，他才看見房間裏亂的不成樣子，一點都不像是溫戎住過的地方。溫戎有些不好意思，狡辯了幾句都被時霁戳破了便不再找借口，時霁說有話告訴他，便拉着溫戎到客廳坐下。
時霁将整件事告訴溫戎事，溫戎臉上的笑意再一次裂開，垮下來的笑容裏有不可思議，更有抗拒。
“時霁，我們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只是他們沒有找到而已，我們離開，我陪你去找。”
“我已經答應了陳行安，會回CRA。”
溫戎身體一顫，他腦中飛快地運轉，似乎想要找到一個完美的方案，帶時霁離開。
“溫戎，別想太多，每一個人的最終命運都是走向死亡，我以前的糾結，不過是因為向往向銘口中普通人的生活，還有......舍不得太早和你們分開，可是現在事實告訴我們，這不現實，我們應該尊重命運的走向。”
“可是，我不是人類，我不相信命運......”
溫戎的眼中帶着一縷不屬于機器的悲傷，他看着時霁，渴望時霁收回這個殘忍的想法。
時霁笑了笑：“阿戎，謝謝。”
溫戎一把拉過時霁，将人抱住，他的頭埋在對方的肩窩處，像個需要安慰的孩子，又像個自我療傷的動物。
“時霁，我想陪你一起回去。”
時霁微微一怔，勾着嘴角：“好啊。”
光撒在身上時是沒有聲音的，所以擡頭才會驚喜，才會感動......一個被CRA追捕，弄的渾身是傷的生化人，遇見了他的光，在不知不覺中，他忘記了自己是個失敗的實驗品，忘記了自己是個作戰工具。
他是時霁，一個普通人。
溫戎給了時霁想要的堅定，給了他活下去的信心，還有，選擇死亡的勇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