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薔薇謊言
屋內像是拉起窗簾，僅有的光從窗戶縫照進來，照在裁縫的工作臺上。
裁剪布料的是個白發老婦人，她忙着揮動雙手，手中剪刀發出咔嚓咔嚓聲。挨着老婦人的，是用紡車織布的小女孩，看起來七八歲的模樣，穿着黑色的裙子，偷偷用眼神瞥夏鳴遲。
另一邊，滿臉疙瘩的老頭在穿針引線，把裁剪好的布料縫合好。
身材壯碩的姑娘往裙子上縫裝飾，賊眉鼠眼的小夥子則将做好的成品進行包裝。
幾個人分工明确，很快便做完衣服。
“您好。”
夏鳴遲站在門邊打招呼，沒有人搭理他。
管家往前邁了一步，離開門口的光亮位置，走入店內。夏鳴遲看到，所有人幾乎同時停住手中的工作，将目光投向他。
“我是費舍公館的管家，來為小姐取衣服。”
“噢……”老婦人忽然叫了聲，恍然記起，“原來是公爵府上的管家，真是怠慢了。”
她放下剪刀，磨磨蹭蹭走到黑暗中。
看不見的地方發出滴滴咚咚的碰撞，似是在翻找東西，接着是水流出的聲音。
其他四個人繼續手中的工作，任由老婦人自己折騰。
“小姐的衣服還沒做好吶，您稍微等等……我們店的訂單太多啦。”
老婦人說着，端了茶杯出來，杯子裏飄出熱氣。
不知怎的，夏鳴遲一下就想到路仁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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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神了幾秒，管家笑道：“今天能做出來嗎，我們的馬車夫還在外面等着。”
他沒有喝茶，在這種詭異的環境下正常人都不會喝NPC遞的東西。
老婦人重新拿起剪刀，“很快，下一件就是貴府的。上好的紅茶，只有貴客來了才泡，您不嘗嘗嗎？”
話音剛落，其餘幹活的四人再次看向夏鳴遲。
夏鳴遲端起杯子，将嘴湊到杯邊，假裝吞咽。室內環境太暗，他能看見有顏色的茶湯，裏面漂着幾片茶葉。
“真香啊。”管家誇贊。
聽到想聽的誇贊，裁縫店的人這才滿意地幹活。
黑暗中，夏鳴遲感覺有冰涼的東西觸碰到的頸部皮膚，癢癢的。
他用手摸了一下，什麽都沒抓住。
接着，脖子處傳來陣陣痛感。
夏鳴遲身體往後靠，對着微弱的光終于看清楚，有條亮晶晶的線！比頭發還細！就像蜘蛛絲一樣。
他想到入門前買的火柴，趕緊從籃子裏掏出來，取出一根，黑色裹了磷粉的那端往砂紙上猛地蹭去。
火苗像小人兒似的躍出來。這不是普通火柴，它的火苗雖小，亮度卻很高。
與此同時，夏鳴遲清晰地聽見工作臺那邊傳來低聲驚呼。
紡織車前的小女孩飛速将偷瞄的眼睛移走。
夏鳴遲順着火柴的光擡頭，不僅倒吸一口涼氣。
低低的屋頂上，幾只巴掌大的黑色蜘蛛爬來爬去，其中一只放了條絲線，正好能勒住夏鳴遲的脖子。只是在它正要收緊的時候，被夏鳴遲發現了。
蜘蛛吐的絲織成黑色的網，胡亂挂在屋頂上，或是直接垂在窗戶前變成窗簾，再厚實一些，能把光擋住。
屋頂除了蜘蛛和網之外，還有幾個人形的東西。
夏鳴遲還想仔細觀察時，手中的火柴熄滅了，于是他毫不猶豫地劃亮第二根。
被纏住的人形蛹還是活的，能清晰看到它的頭左右扭動了兩下，腹部随着呼吸有規律地一起一伏。
夏鳴遲低下頭，看到手邊的茶杯，裏面紅茶早已變了，腥紅的茶湯裏飄着幾只死蒼蠅。
腳邊不知何時竄出幾只大老鼠，它們悄無聲息将他的皮鞋鞋帶解開，然後左右腳鞋帶系在一起。
夏鳴遲跺腳，老鼠倉皇逃竄。
夏鳴遲迅速将鞋帶重新整理好，起身拎着籃子就往門口走。他給自己找了個借口：“錢還在馬車上，我去拿，你們趕緊做衣服。”
推了推門把手，門卻紋絲不動。
【任務完成前不得離開。】
身後的老婦人幹笑兩聲，“上次公爵府上人來的時候，就已經全款付過來，真是財大氣粗啊。”
“您還是安心坐下等吧，下一件就是啦。”
安心坐下只有等死的份兒，頭頂上的蜘蛛再次吐絲。
夏鳴遲撚着線認真思考：“蜘蛛絲的成分是蛋白質，而蛋白質可以燃燒。”
話畢，他劃亮火柴，靠近蜘蛛絲。蛛絲瞬間燒起來，火苗沿着線房頂上竄。驚慌失措的蜘蛛趕緊将那截絲吐掉。
黑暗中，火光閃爍，随着可燃物化為灰燼而熄滅。
夏鳴遲觀察了其他人，他們彼此交換驚恐的眼神。拿針的老頭手在發抖，往裙子上固定裝飾的姑娘幾次都沒把鑽石粘上，打包的小夥子還把絲帶繼承個死結。
這些東西原來怕火？
老婦人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店裏都是布料男風，您用火柴太危險了！本店禁火！”
“我知道，”夏鳴遲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
“費舍公爵是城裏身份和地位無比尊貴的人，就是把店直接燒掉我們也賠得起。你們這些家夥偷懶耍滑，明明白白說好今天就交貨，結果現在還沒完成！”
“公爵最疼愛女兒，你們以為惹怒了費舍小姐，公爵會放過你們嗎？！”
夏鳴遲慢悠悠将剩下的火柴劃亮，只要火柴燃燒，他就安全。
經過管家訓斥，店裏沒有人再說話，而是安安靜靜趕制衣服。
火柴上幾縷煙飄過，夏鳴遲覺得眼前景象有些模糊，揉揉眼睛，視力得到了恢複。
可是眼前景象變了，或者這才是店中的真實情況——
蜘蛛趴在紡車上，吐出黑色絲線，這些線按照經緯排布，自動穿插變成大塊黑紗。枯萎的斷手拿着剪刀，将黑紗裁剪成需要的形狀。
癞/ha/蟆彈出舌頭，把紗布黏在一起，拼成衣服。烏鴉扯下尾羽，插在裙擺下做為裝飾。老鼠則将裙子疊好，用血淋淋的小腸紮成蝴蝶結。
最後，老鼠雙手舉着裙子從桌臺上跳下來，恭恭敬敬遞到夏鳴遲身邊。
斷手發出老婦人的聲音，“費舍小姐的裙子做好了，如果不合适，我們親自上門為小姐改。”
看完整個制作過程的夏鳴遲：……
不太想用手碰是怎麽回事。
【盡責的管家小心翼翼接過衣服，生怕稍不留神便碰壞了這件精美的藝術品。他驚訝地說：哦，我的上帝呀！我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的裙子！】
夏鳴遲：……
神他媽精美的藝術品。
游戲裏全是直通陰間的藝術品。
夏鳴遲并不想做違反自己真實想法的事情，打算直接拿過衣服走掉。但老鼠死死抓住衣服不肯給他。
于是，系統冰冷的聲音又再度将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看來非得讓他說出來不可了。
夏鳴遲“驚訝”感嘆：“哦，我的上帝呀！我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的裙子！”
下水道的灰皮老鼠很開心地發出吱吱聲，這才松了手。烏鴉撲棱着翅膀，癞/蛤/蟆呱呱叫起來，斷手激動地舞動着，蜘蛛在房頂爬來爬去。
大家付出的勞動獲得肯定，都很開心。
裁縫店內瞬間恢複了原樣，灰皮耗子變成賊眉鼠眼的青年，畢恭畢敬打開店門，把夏鳴遲送出去。
夏鳴遲心情複雜地出來。
這家店是公爵夫人選的，而公爵夫人看起來對小姐疼愛有加，如果她知道衣服是蜘蛛、斷手、癞/ha/蟆、烏鴉和老鼠做出來的，會怎麽想？
這件衣服真能穿嗎……
傑夫靠在駕駛座上，帽子蓋着臉打瞌睡。顯然，管家取衣服的時間超出車夫的估算。甚至連安妮都已經買完東西回來了。
安妮的竹籃用圍巾蓋住，夏鳴遲看見有幾縷酒紅色的東西漏出來，像頭發一樣。
小女仆則對夏鳴遲手裏的裙子更感興趣。
“哇，這包裝也太精美了吧！不愧是夫人親自為小姐選的店！”
安妮驚訝地用雙手捂住嘴巴，眼睛直放光。
夏鳴遲低頭看，那條惡心的裙子已經完全變了樣，立體印刷的包裝紙盒，燙金花體字标明店家的logo，紅色天鵝絨絲帶系成大大的蝴蝶結。
雖然簡單，卻低調奢華，彰顯出購買者與衆不同的品味。
“這個是什麽？”安妮對夏鳴遲胳膊上挎着的籃子很好奇。
夏鳴遲說：“火柴，我想抽煙，發現沒有火，就随便在路邊買了幾盒。”
他走到傑夫身邊，拍了拍傑夫的肩膀，“走吧，回公館。”
傑夫伸了個懶腰，将帽子拿下來，翻起肥厚的眼皮瞄了瞄太陽，似乎在判斷時間。
顯然男人很不高興，“他娘的，取個衣服取這麽久。”
【傑夫生氣了，你必須想辦法讓他開心，否則一路上的颠簸會讓你吃盡苦頭。】
傑夫将搭載脖子上油膩膩的毛巾拿起來擦了把臉，從衣兜裏翻出根劣質煙，叼在嘴裏，百無聊賴地翻口袋。
夏鳴遲從籃中拿出一盒火柴遞過去，“給你的。”
【傑夫對你的好感度從0變成5%，回去路上，他會盡量讓你舒服，并且為你提供幫助。】
傑夫接過火柴，抽着煙，沖夏鳴遲吐出心形的煙圈，同時還比了個wink，聲音也嬌嗔起來，“讨厭，趕緊上車啦~”
不是吧……一盒火柴而已……
聽見【讓你舒服】、【提供幫助】之類的表述，夏鳴遲起了雞皮疙瘩，這好感度後勁兒真大。
希望不是那種好♂感♂度。
夏鳴遲扶着安妮先上馬車，聽見身後有個充滿磁性的聲音道：
“路邊遇到真是巧啊，不介意捎上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陸绮懷：老婆，我來搭順風車。
PS:癞 ha ma居然不能顯示，扶額.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