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修治?”

橘町枝看着門口的人,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什麽嘛,這副語氣。”太宰治不滿地說,“難道說,町枝醬以為是其他什麽人嗎?”

“……”橘町枝懷疑他在故意找事。不,不用懷疑。

重逢那天晚上光線不好,上次又是垃圾場裏滿身的髒污,橘町枝都沒怎麽觀察自己闊別四年的小夥伴。

現在她仔細一看,這副黑大衣黑西裝一只眼睛綁着繃帶的模樣,那天晚上居然能認出來,果然是因為對方先叫出了她的名字吧。

“……修治啊,”打量了對方片刻後,少女由衷地提問,“你真的沒有生長藥的牌子推薦嗎?”

由于三歲的年齡差,從兩人還是一大一小兩個團子開始,一直到四年前最後一次見面,太宰治永遠比她矮至少半個頭。

即使四年之前,十五歲的津島町枝和十二歲的津島修治站在一起,依然有那麽十公分的差距。

“……”

即使在來之前考慮過很多情況,太宰治也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居然是這句話。他少見地噎了幾秒,最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町枝醬,你還記得那天那個小矮子嗎?”

橘町枝點點頭:“記得,那是個好人。”

太宰治對這個評價毫不意外:“他叫中原中也,和我同歲哦。”

潛臺詞是,如果真的有生長藥這種東西,中原中也怎麽可能和你一樣高。

——橘町枝很想這麽單純的理解,但看着對方的動作,她懷疑太宰治是想讓自己去看看腦子。

對方一邊說着,一邊毫不見外地走進來,把手裏拎着的果籃放在了桌子上。

“禦翔小姐,”他說,轉向旁邊的禦翔櫻世,“您應該了解過我的情況了,可以讓我和町枝醬單獨談談嗎?”

禦翔櫻世沒回答,詢問地看向橘町枝。

後者點了點頭:“謝謝櫻世,我真的沒什麽事了。你有其他任務的話,不用在這裏陪我。”

在這個五條悟不見蹤影、卯野咲有任務在身、甚至太宰治都親自來找她的時期,要說禦翔櫻世閑的沒事做,她就把那邊一整個果籃都吃下去。

禦翔櫻世沒再堅持,只把藥塞到了她手裏。出去的時候不僅沒關門,還專門開到了最大。

那邊太宰治站在桌子旁,東瞧西望了一番,最後露出失望的表情:“沒有水果刀啊。”

然後,他從不知道哪裏摸出一把小刀。又去果籃裏挑出一個蘋果,開始擦擦擦地削了起來。

這種自己大病初愈,而對方活蹦亂跳地過來找事的情況,讓橘町枝瞬間找回了熟悉的感覺。

“老實說,”削蘋果的那個手非常穩,平靜的語氣和內容完全相反,“我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死人複活這種事。”

“我以前也沒有。”橘町枝實話實說,“修治,四年不見,你怎麽老毛病又犯了?”

太宰治手裏的刀停頓了一下。

“嘛嘛,平時習慣了。”他突然嘆了口氣,神态和語氣微妙的出現了一點變化,“町枝醬,你是用了三年‘死而複生’,還是三年後才找到了複活的辦法?”

“是第一種。”橘町枝回答,緊接着反問:“你過來找我,是有問題要問,或者想讓我幫什麽忙?”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的時候,太宰治手裏的蘋果削掉了最後一點皮。他似乎有些走神,沒有立刻回答,手上卻非常利落的把蘋果轉到側面,用刀削下了一小塊。

“……”

做完這個動作之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

“我以為……”橘町枝遲疑地說,看看對方手裏多了個坑的蘋果,再看看刀尖上叉着的一小塊,“你是削給自己吃的?”

“……”太宰治沒說話。

倒不是她自作多情。不過……由于身體的原因,橘町枝從三歲到十五歲,凡是體積超過櫻桃的水果,她就幾乎沒完整的吃過。

買是買得起。雖然日本的水果價格偏高,津島家到底是本地的富豪。

只是被限制了攝入,尤其是在嚴格吃藥的時候。需要禁食、少食的食物全部羅列出來,可以填滿一整張表。

所謂越得不到的越是想要,就像她對甜食的渴求。後來,大概是橘町枝十歲的某個下午,七歲的太宰治從仆人那裏學會了削兔子蘋果,故意到她面前表(炫)演(耀)了一番。

女孩靠在榻榻米上,看着男孩靈巧的削掉果皮,然後在圓形的果肉上切出造型。她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伸手過去,把切下來的小塊蘋果慢慢吃光了。

按照太宰治後來的說法,她當時的表情,就像小雞在竈臺前等待漏下的米粒。

讓人忍不住,再撒一把米到地上。

結果,當時剛剛能拿穩小刀的男孩,練就了一手完敗津島家所有仆役的削皮技巧。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兩人都保持着“你吃果肉我啃皮”這一好笑又心酸的默契。

直到幾年以後,這件事才被家庭醫生發現了。始作俑者當場挨了一頓家法,旁邊那個弱到不能體罰的家夥,被禁了整整半年的三餐外攝入。

再後來……就有一個人專門削好了皮,計算着數量喂給她蘋果,自己把剩下的解決掉。偶爾沒抗住她的眼神攻勢,最多再給她一塊。

“……”

似乎陷入了相似的回憶,兩人同時安靜了幾秒,直到太宰治突然低頭,啊嗚一口吞掉了刀尖上的蘋果。

然後鼓着一邊的腮幫,又在剩下的蘋果上用力咬了一大口。

“當然是自己吃啊,太順手了……#¥%。”他邊咀嚼邊說,發出一陣叽裏咕嚕的聲音。就這麽頂着少女的目光,三下五除二把一個蘋果啃幹淨。

“……”橘町枝忍了又忍,才沒崩掉臉上的表情。

為什麽啊,哪怕這個人從十二歲長到十六歲,身高從一米四四蹿到一米七四。

這種小狗一樣留印記搶東西的習慣,怎麽還是沒有改啊?!

就這還不狗,以前說他狗,他還不同意!!!

“呼……”一口氣吃完一整個蘋果後,太宰治就像消滅掉了什麽罪證,随手把果核丢進垃圾桶,若無其事地說,“我确實想讓町枝醬幫一個忙——不過直接這麽說的話,你肯定會拒絕的。”

橘町枝沒否認。

“所以,我來找你聊聊天。”黑發的少年說,那只鳶色的獨眼眨了眨,“然後說服你。”

估計最近沒休息好,他說着打了個呵欠,抹掉眼角冒出來的淚花。露出來的左眼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最後拎着果籃,走到床邊坐下了。

“先說說町枝醬已經知道的——前天那場任務,出現在校園裏被催生出來的一級咒靈,以及隐藏能力的準一級詛咒師,确實是沖着你來的。”

“準确地說,是沖着你背後的人,‘咒術界的最強’——那位五條先生是這個稱呼吧?”

橘町枝了然:“所以,那個上杉最後落在了港口黑手黨的手裏?”

“應該解釋為,‘被交給了港口黑手黨’。”太宰治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神采飛揚了起來,“作為交換,我們可是讓他連嬰兒時包的尿布顏色都吐出來了——”

“……修治,”橘町枝說,“我從以前就覺得,你的愛好真特別。”

太宰治:“……”

港口黑手黨的最年輕幹部預備役瞪着她,表情好像看見有鵝在天上飛。

“好吧,我們來說回上杉。”安靜了幾秒後,他無精打采地嘟囔了一聲。橘町枝反而松了口氣:這種狀态下的某人,可比他興致盎然時安全多了。

“總之,那家夥倒出了不少情報,其中就有涉及那個‘咒術最強’的內容。無關的部分暫且略過,對于你的結論是:今年他帶的第一批學生裏,來歷‘最有問題’的那個。”

太宰治摸去果籃旁邊,撿了顆草莓出來:“也就是說,在這場混亂的時局中,你是一個順帶的清除對象。”

“我是順帶的。”橘町枝重複了一遍。

“沒錯。”太宰治點點頭,把草莓從中間咬斷了,“所以町枝醬,你想‘順帶’報複一下嗎?”

粉紅色的汁水溢了出來,被太宰治随便舔掉了。橘町枝看着他的動作,突然想起那天的陽光下,五條悟幹幹淨淨的手指。

【“你想殺了這個人嗎?”】

【“我是在問,你自己的想法。”】

無論是這場發生在橫濱的混戰,或者被卷進其中的咒術界勢力,她都只是一個路過的人。

然後,差一點變成了廢掉的棋子。

橘町枝靠坐在床頭,看着黑發少年的手伸向一只橙子,突然開口說:“錢還我。”

太宰治:“欸?”

橘町枝:“想不起來就算了。”

“……”太宰治嘟囔了一聲,重新轉了回來,“還以為町枝醬忘記了呢。”

他在口袋裏摸了一會兒,似乎摸到了什麽。卻沒有立刻拿出來,而是重新興致勃勃地問:“町枝醬,‘白色’應該是什麽詞?”

白色是什麽詞?

久違了的熟悉語氣,讓橘町枝先是思考起了答案,然後才意識到對方在說什麽。

這是他們以前玩過的一個游戲,由當年的太宰治發明創造,美其名曰“喜劇名詞和悲劇名詞的字謎游戲”。

簡單地說,就是由一方提出一個詞語,另一方将它分為悲劇名詞或喜劇名詞。

“白色啊……”她想了想,“悲劇。”

“為什麽?

“你會在這個時候問我這個問題,所以它肯定是個悲劇。”

“……”太宰治一愣。

“噗哈哈哈,”幾秒之後,他突然發出一陣大笑,一邊笑,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有道理!現金我沒帶在身上。既然‘白色’是悲劇,那麽黑色就是喜劇了吧。”

橘町枝一看,居然是張黑色的卡。沒什麽特殊的紋路或标志,連個基本的銀行名稱都沒有。

“這是……”她遲疑地說,“總不會是你的工資卡吧?”

“猜對啦!”太宰治毫不猶豫地點頭,“怎麽樣,這個作為賠禮可以吧。”

“……”橘町枝沒說話。

短暫的沉默之後,少女突然伸手——兩人視線相對,少年也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他們一個在床沿一個在床頭,卻同時伸向後者……的西裝口袋。

從直線距離來說,當然是太宰治本人更近。可惜,雖然曾經一米五的小男孩從戰五渣進化為戰十渣,橘町枝卻已經是未來的金剛大猩猩了。

她一只手就把太宰治整個兒按在了被子上,另一只從口袋裏摸出了對方的手機。期間感覺到少年拼命地掙紮,聲音在被褥裏起起伏伏,像是一只精力旺盛的黑貓。

橘町枝穩如泰山,保持着單手桎梏的動作,掃了一眼最近聯系人的名字,直接撥了出去。

“喂?”不怎麽禮貌的聲音。

“您好,請問是中也先生嗎?”少女的語氣有些拘謹,絲毫聽不出手下正按着個大活人,“我是那天的、津島,您還記得嗎?修治把電話落在了我這邊,我聯系不到……”

砰。對面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

橘町枝沒再說話,耐心的等待着,餘光注意到太宰治驟然安靜了下來。電話那邊滾過一串精彩的髒話,夾雜着小聲的嘀咕“混賬,連自己的女人都……”

“咳、抱歉,”下一秒,中原中也清了清嗓子,正兒八經地發問:“你在哪裏?”

橘町枝說了個附近的地址,又定好見面的時間。挂斷電話之前,她像是想起了什麽,補充說:“對了,還有一張黑色的卡,應該是他的吧,能麻煩您一并轉交嗎?”

那邊沉默了幾秒。

然後咯啦一聲,仿佛什麽東西碎掉了。一陣刺耳的嘈雜聲後,手機裏的通話被徹底截斷,只剩一片嘟嘟的忙音。

橘町枝:“……”

太宰治:“……”

“好過分啊町枝醬。”安靜了幾秒之後,太宰治臉貼着床單,發出可憐弱小又無助的抗議,“而且,你弄得我好痛哦。”

橘町枝:“?”

沒等她再說什麽,房間外傳來一陣不整齊的腳步聲。少女轉過頭,看到禦翔櫻世和卯野咲已經出現在門口,六目相對的瞬間,腳下突然齊齊一個剎車。

“……”

兩人擠在門前,瞪着房間裏床上的一男一女,表情如出一轍的詭異。

與此同時,後面蹿出一米九的大高個,一頭白毛在室外亮的晃眼——五條悟的視線穿過學生的頭頂,盯着裏面看了幾秒,最後開玩笑一樣地說:“嗯……我們好像打擾了什麽?”

橘町枝:“……”

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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