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三個月快要到了喔”……
這個話題很好笑, 又很嚴肅。
辛歌撇撇嘴:“高昱和江盛景他們這麽壞的啊?”
眼角多了些狡黠,祁溫賢故意道:“是啊,可壞了。”
想起曾經在文星雙語那些打打鬧鬧、吵吵嚷嚷的日常, 她握拳在他面前揮舞了一下:“下次見面, 我幫你教訓他們。”
祁溫賢忍笑:“好。”
默了幾秒鐘, 她又望向他:“……沒了?”
他不解:“你還想聽我說什麽?”
辛歌像一個不倒翁, 後背絲滑地從床墊上彈起來,盤膝而坐, 眨着眼, 靜候祁溫賢的下文——像之前那樣充斥着責備意味的“怪誰呢”,或者帶有目的性的“你嫁給我就可以幫我解決這個困擾”, 哪樣都好, 此時此刻, 她只想聽他說點暧昧話術, 好證明他對自己依舊執着。
她想她是矛盾的,一面拼命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短暫的美夢、醒來後便一無所有,一面又理所當然享受着他的好,不斷往下深陷, 甚至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 更久。
感覺快要被撕裂。
即便被撕裂,兩截破碎的身體依舊不能和解。
可惜, 祁溫賢并沒有會意, 見辛歌遲遲不說話,他便開始專心研究高昱發過來的接親路線和賓客名單, 宛如在看一份非常正式的合同,态度嚴謹地分析着明天可能遇到的突發狀況,可一向散漫灑脫的高家少爺卻不以為意, 彈語音說着“只要把新娘搶出來就好了”之類的任性話。
始終沒能聽到想要的答案。
辛歌又喪氣,又不甘。
眸子動了動,她主動挽住身邊人的手臂,佯裝為了看聊天記錄而貼近他的胸膛,冷不防又拱了他一下:“祁溫賢,你幫高昱操辦這一場,該不會是為了提前熟悉婚禮流程、好安排自己以後的婚禮吧?說起來,你喜歡中式婚禮還是西式婚禮啊?”
她承認自己存着點兒壞心思,這話問的曲曲折折山路十八彎,但凡對方還對結婚的事有念想,一定會順着自己的話說下去。然而,男人只是推了一下金絲邊眼鏡,很含蓄地揭穿她:“……不要在戀愛期間讓我對未來産生毫無意義的期待,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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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歌哽住,這是她自己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眼下,卻成了他來搪塞自己的武器。
還有啊……
那麽長一句話,他是怎麽記住的?
朗讀并背誦全文了嗎?
眼見女朋友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差,深谙給一鞭子再給一顆糖的男人微微揚起唇角,俯身在她額頭中央印了個晚安吻:“高昱那家夥不靠譜,我明天很早就要起床去盯着他了,怕是會打擾到你,今晚早點睡吧。”
說罷,他貼心地将床頭燈調暗。
惴惴不安的心情因他的吻而稍稍平複,辛歌摸着額頭“喔”了一聲,感覺那個剛剛要使壞撩人的自己是被徹底封印了,只能乖乖躺下睡覺。
背過身,睡意卻遲遲沒有找上她。
許久過後,枕頭上落了一滴很涼、很涼的淚。
如祁溫賢所言,辛歌第二天睜眼時,果然看不見他的身影。
昨晚一改往昔相擁而眠的姿勢,側身背對着男朋友睡的後果就是,眼下她渾身都酸疼得厲害,刷牙時甚至擡不起胳膊。睡眼朦胧的辛大小姐對着鏡子怔怔打量着自己,繼而開始埋怨這具身體當真是不争氣——這才過了多久,怎麽就養成了那麽多壞習慣呢?
改。必須得改。
不然,等她搬出瀾庭後,睡覺一定會變成比原來更困擾的問題。
都怪祁溫賢……
都怪那個男人的縱容和寵溺,早已經抹平不見的“嬌貴”“任性”“蠻不講理”和“大小姐脾氣”都再度從她的骨縫裏滋生出來,任憑她怎麽努力,都按壓不下去。
離開衛浴間,辛歌越想越生氣,又蹭蹭蹭跑回來,賭氣一般把貼在一起的情侶漱口杯分別放到了面池兩邊。
周末不用上班,男朋友也不在家,她有大把大把時間可以揮霍,吃過莊阿姨備好的早飯,喂過結婚和退婚,便直奔三樓游戲房。
她最近在回顧一款經典的角色扮演游戲,時間燒着燒着就沒了,窩進懶人沙發,看見電視屏幕上投影出最新的游戲畫面,摸到熟悉的手柄,緊繃許久的神經,終是慢慢松懈下來。
只是,耳邊又猝然回響起祁溫賢說過的“三個月後分手游戲房就和她沒關系了”的混蛋話……辛大小姐不解恨地磨了磨牙,美目微睜,連砍起小怪來都比平時賣力。
這一整天,她陸陸續續收到了祁溫賢發來的婚禮現場照片和小視頻。
不得不說,結婚好像确實挺有意思的。
熱熱鬧鬧,歡歡喜喜,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除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她也在照片和視頻裏看到了今天的新娘子,是個身材嬌小的軟萌甜妹,聽說,高家、江家少爺的妻子都是家世普通的女孩,但戀愛生活半點兒都沒有受到男方家庭的幹涉,她由衷地羨慕,又覺得自己或許就沒有那個命。
心思亂了,手上的動作也不再聽從大腦的指令。
最終BOSS無論如何都打不過去,辛歌又氣又急,躺在沙發裏機械地刷着網絡上的視頻攻略,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于是,當晚祁溫賢趕回家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大小姐貓兒似的團在懶人沙發裏,腳邊丢了三四個空掉的啤酒罐。
游戲房開了空調,溫度适宜,她睡的飽足,皮膚在酒精的作用下呈現出淡淡的粉紅色,惹人憐惜。
他又好笑,又心疼,俯身刮了一下她的鼻頭。
微醺的辛歌磨磨蹭蹭地睜開眼,不知是沒睡醒、還是上了頭,居然張開雙手抱住他的脖頸,拔糖絲般地拖長尾音:“你回來了啊,老……公……”
祁溫賢一愣:“喝多了?”
辛歌撓撓頭:“還好吧。”
知道他在意什麽,她又很刻意地補上一句:“……忽然想逗逗你,就這麽叫了,結果你的反應一點都不好玩。”
在婚禮現場應酬一整日,哪怕是飄在雲端上的神仙,身上也多少會沾些人間煙火氣。
辛歌嗅到祁溫賢外套上有淡淡的煙草味和酒味,胸口的伴郎禮花也還沒來得及取下,伴手禮大抵是被放在了一樓,眼下,他只拿了一只毛茸茸的貓咪玩偶來尋她,也不知是婚禮哪個環節贏來的獎品……
她突然就笑了起來,伸手找他讨要玩具。
祁溫賢很大方地遞給他。
只是,拿到玩偶的那一瞬間,她的視角發生了些許變化,男人上前一步将她打橫抱起,趁機在她胸口吻了一下,準備帶回房間細細品嘗。
她也樂得少走幾步路。
倚着男朋友緊實的胸膛,揉捏着觸感極好的玩偶,辛歌開始碎碎念:“我看到新娘子的婚紗了,好漂亮啊,是不是你設計的?”
祁溫賢如實回答:“不是,是工作室另外一位設計師的作品,我只是幫忙設計了一點配飾。”
她驚愕:“诶,高昱都請不動你啊?”
知名服裝設計師氣定神閑:“我有我的規矩——不給除未婚妻以外的女人設計婚紗,誰來請都沒用。”
仿佛在炎炎夏日灌下一大口清爽的碳酸飲料,辛歌能感覺的到無數甜膩膩的氣泡正彙聚在自己心頭,一個個“啵”地炸裂開。
但靜候許久,依然沒有下文。
轉角下樓梯的時候,她終是忍不住了,擡頭看看那個不動如山的男人,故意細若蚊哼般問了一聲:“ ……沒了?”
他問:“什麽?”
辛歌急了:“你就沒有別的話想對我說了?”
祁溫賢垂目:“你希望我說什麽?”
大概是為了搭配這身滾着銀邊的黑色西裝伴郎服,他今天戴了銀色鏡框的眼鏡和眼鏡鏈,看上去有些冷飕飕的。
辛歌不由往他懷裏縮了一下,聲音略有遲疑:“我……沒什麽,算了,沒有就沒有吧。”
閉上眼,默默感知着自己已經到達二樓,她無端躁郁起來,幾乎是沒經過思考就甩出來一句:“祁溫賢,三個月快要到了喔,你沒忘記當初答應過我的事吧?”
祁溫賢腳步一頓,也只是一頓,随後,比先前更加輕快。
他不動聲色勾動了一下唇角,又很快複原。
像是早已等候此刻,多時。
推開卧室房門的一瞬間,釣魚的狐貍決定收杆。
很好地隐藏住了眉眼間的狡黠,祁溫賢将懷裏軟到快要融化的女人放都床中,忽而輕嘆一句:“真要分手?”
“嗯。”辛歌跪坐在床上,手裏依然抱着那只玩偶,再度試探,“……又不可能結婚。”
“好,既然過去了這麽久你還是如此堅持,那我無話可說。”祁溫賢點點頭,盡可能保持着面容平靜,“這幾天你抽空收拾一下東西吧,回頭我送你回興塘裏的出租屋。”
沒料到他一個回合結束對話,辛歌張了張嘴,驚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你倒是……
再挽留一下啊?再強硬一點啊?
雖說自己最後也不一定會答應,但多少心裏要好受一點,現在這個“好聚好散”的情況,算幾個意思啊?當真是三個月玩膩了,還是覺得,根本捂不熱她這塊石頭、沒必要浪費時間了?
收獲滿滿挫敗感的辛大小姐開始反思自己哪裏出了問題,明明一切都在順利按照計劃發展,為什麽……
為什麽她會這麽難受,這麽委屈,這麽不爽?
愣神半晌,辛歌才想到能夠繼續推進對話的話題:“那、那你想好怎麽和其他人解釋了嗎?”
祁溫賢摸着下巴,擺出認真思考地模樣:“我父母的生日時間差不多,按照以往慣例,月中會在家裏辦一場酒會招待親朋,到時候你別出席,那些人心裏就有數了,要是有人問起來,我就順勢說我們和平分手了。”
“就這樣?”
“怎麽,你是希望我找個女人,自己再找個男人,演一通轟轟烈烈的愛恨情仇,最後再相忘于江湖?”
“不不不,還是按你之前說的來吧,就那樣。”
“抱歉,第一次分手,沒什麽經驗,還是低調一點吧。”祁溫賢緩緩展露出一個笑容,看着謙遜有禮,可下一秒就恢複了本性,“你看,你又奪走了我的一個‘第一次’。”
順着他的暗示回憶起諸多“第一次”,某人雙頰迅速升溫。
暗自告誡自己,人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絕對不能再在他面前輸了氣勢,辛歌磨着後槽牙,故意兇巴巴擠出一句話:“喂,萬一別人問我們為什麽分手,總要統一一下口徑吧?”
祁溫賢認可她的想法,沉思片刻:“性格不合?還是……不和諧?”
這都什麽和什麽!
雖然知道只是打個比方,辛歌還是氣得咬牙,快要氲出水霧的眼睛裏因為塞滿了各種情緒而顯得幽深晦暗、難以讀懂:“對,我們就是性格不合!這個理由可真是太好了!祁溫賢,你知道嗎,我四年前寫那封退婚書用的也是這個理由呢……至于你說不和諧,我們這樣都不和諧,你還打算和誰和諧?怎樣和諧?”
理智躍過了臨界點,說出來的話也帶着尖刺。
不等眼前的男人做出回答,她丢掉手裏的貓咪玩偶,拽着他的領帶,發狠地将人扯得俯下身來,然後狠狠吻上去。
恍惚間又回到了她二十歲生日那晚。
起始于此,終結于此。
她覺得也挺好。
很快,祁溫賢報之以更熱情的回應,像是濃到化不開的夜,徹底将她包裹住。
只是,懷裏的辛大小姐越焦躁、越不甘、越失控,他眉梢的喜悅和篤定,便越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