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邢溫書自然聽得出謝安雙的嫌棄,遺憾嘆氣道:“臣下次再努力。”

謝安雙:“……孤希望這個還是不要有下次為好。”

邢溫書這次應得飛快:“臣遵旨。”

謝安雙:“……”

他忽然有億點懷疑邢溫書是不是故意的。

不過未等他深想,邢溫書已經轉移了話題。

“臣聽福公公說,陛下于禦書房帶過一段時間後會再到後宮去。陛下現下可是要再去哪裏?”

謝安雙輕哼一聲,單手支起下巴,恢複些往日的慵懶姿态:“福源同邢愛卿交代得倒是仔細。”

邢溫書恭順回應:“福公公也只是希望臣不會慢待陛下行程罷。”

謝安雙不置可否,起身套上一對木屐,慢悠悠往側室的方向去,邢溫書自覺跟在他身後。

禦書房的側室是謝安雙去年特意開辟出來的一個小房間,不過裏面沒有床榻,只擺放着一套桌椅和梳妝臺。

他到梳妝臺前坐好,看着銅鏡中自己的模樣,随口把邢溫書喊過來:“邢愛卿,過來替孤梳頭。”

始終聽話的邢溫書難得露出了些為難的神情。

見狀,謝安雙眉梢一揚:“邢愛卿莫不是連這都不會?”

邢溫書思量片刻,還是往他的方向走去,斟酌道:“臣……試試吧。”

然後邢溫書就在嘗試替謝安雙戴發冠的時候,把謝安雙原本還算齊整的頭發弄得跟個雞窩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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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雙:“……”

他看着鏡子裏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和根本沒戴穩的發冠,第一次對邢溫書的白月光印象有那麽一點點破裂。

他似是被氣笑一般開口:“邢愛卿的手可真巧啊。”

邢溫書面帶歉意地回答:“請陛下恕罪。臣平日沒有戴冠的習慣,平日到重要場合需要戴冠都是由侍女代勞。”

“……”

謝安雙一時無言,在銅鏡中看着邢溫書真心實意想道歉的神情,半晌後嗤笑一聲:“果然是養尊處優的二公子。”

說完他不再看邢溫書的神情,擡手準備自己将發冠摘下來。

恰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道女子的輕笑聲。

“是何人這般大膽,将陛下的頭發弄得如此狼狽。”

謝安雙扭頭看去,就見一名粉衣羅裙的女子站在門口掩唇而笑。

他輕哼一聲放下了自己的手,轉而把那名女子喊過來:“既然賢愛妃來了,還不快過來替孤梳頭。孤可不想頂着某位貴公子弄的雞窩頭出門。”

他語氣中滿是嘲弄,絲毫不給邢溫書留情面,揮揮手讓邢溫書到一旁坐着不要礙事。

旁側的邢溫書神情卻并無太大變化,颔首向賢妃致意,遵從謝安雙的話到一邊的桌子旁端正坐下。

賢妃似乎對他致意的行為稍感詫異,片刻後才施施然回以一禮,走到謝安雙身後,靈巧而熟練地替謝安雙把發冠重新戴好。

謝安雙尚未至及冠之齡,但作為北朝皇帝,繁複的裝飾也是他日常的一部分。

雖說這個一部分在他身上待不了多久就會被弄亂弄掉就是了。

他看着銅鏡中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被重新打理好,總算滿意地輕點頭,在準備起身時不經意看到了銅鏡中倒映出來的邢溫書的模樣。

——十分專注且認真的模樣。

謝安雙指尖微蜷,小會兒單手支起下巴,在鏡中看向邢溫書,勾唇輕笑:“怎麽,邢愛卿這是看孤看得入迷了麽?”

邢溫書似是被他的聲音喚回思緒,真誠道:“陛下玉樹臨風,面若冠玉,确實叫臣挪不開眼。還請陛下恕臣僭越。”

謝安雙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半晌後才丢出一句“阿谀奉承”。

邢溫書并不反駁,只是溫和地笑着看向他。

謝安雙心底無端升起些煩悶,轉移視線不再看他,喊來随賢妃進來的下人,讓他們備轎去賢妃的宮殿。

習慣了他這個時間段會從禦書房去後宮,下人們準備的速度很快,沒多會兒就有人來禀報準備完成。

謝安雙便與賢妃挽着手一起出去,邢溫書跟随在他們身後。

以侍衛身份跟随謝安雙左右的邢溫書沒有上轎子的資格,只能走在轎子前側。

謝安雙坐在轎子上,忍不住撥開窗側的簾子往前邊看去,隐約能夠看見邢溫書挺直的背影。

“陛下對那位邢丞相似乎很關注?”

賢妃的聲音從一側響起,謝安雙重新回神,垂眸放下簾子,含糊道:“畢竟他初回京,孤對他了解不多,總要多留意些。”

坐在另一側的賢妃目露疑惑,但并沒有再多問。

賢妃本名是茹念,是茹懷的妹妹,也是謝安雙的師叔。

她本不是京城之人,回京是有些私事需要處理,從茹懷處得知謝安雙需要能陪他逢場作戲的嫔妃,便與謝安雙合作。

謝安雙保證她衣食住行與安全,她陪謝安雙演戲,因而她也不會過多去幹涉謝安雙自己私人的事情。

見他不願意多透露,茹念很快又轉移了話題,問道:“陛下昨夜去京城的暗探可有何收獲?”

謝安雙搖了搖頭:“昨夜那蒙面賊人沒有動靜,孤也去五人遇害的地方看過一圈,沒有任何線索。”

昨夜從邢溫書的院子旁離開後,謝安雙沒有急着回宮,一直在京城東南面轉了好幾個時辰,直到臨近寅時都毫無收獲才終于舍得回去。

但是按照之前那蒙面賊人作案的時間來看,他每日都會挑人下手。

要麽就是他正好錯過了那賊人,要麽就是那賊人又換了區域。

不管是哪種,都不是謝安雙想看到的結果。

他揉了揉太陽穴,面色疲倦。

雖然趕回禦書房中小睡了片刻,但奔波一夜的勞累并未消散多少。他每次這個時間段前往後宮,主要也是借着“白日宣淫”的名頭去找個不被打擾的地方睡一覺。

他呼出一口氣,又說:“不過,孤疑心這個賊人應當是與朝中的某位大臣有關。”

茹念好奇詢問:“陛下何出此言?”

“孤昨日下午去調查過受害那五人的背景。”

謝安雙從懷中掏出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紙,上邊寫着被蒙面賊人刺傷那五人的名字,名字旁是一些簡單的小标記,字跡十分潦草,只有他自己能夠看懂。

他指着其中三個被黑色筆跡圈起來的名字繼續說:“這三人是被重傷的普通百姓,他們是太子以前于民間認識的普通好友。”

接着他又轉向被紅色筆跡圈起來的名字:“這兩人的父親在朝中為官,此前是擁立太子上位的。”

“普通百姓會了解太子、對太子黨憎恨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應當是朝中人所為。”

茹念聽完他的分析,皺眉道:“可是太子是當初幾名皇子中最先暴病而亡的,如今都過去四五年了,為何還要這樣針對原太子黨的勢力?”

謝安雙搖了搖頭,說:“他不是想針對原太子黨,只是想借原太子黨的勢力來迷惑視線罷了。他的最終目的,必然還是想取孤的性命。”

“朝堂中想取孤性命之人,可不在少數。”

“……唉。”茹念嘆口氣,“你也不容易。”

謝安雙面容平靜道:“無妨,孤習慣了。”

畢竟一開始他是先帝衆多皇子中最不受寵、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名。但是自五年前太子暴斃後,其餘的皇子和在京城的王爺都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接連身亡。

到最後先帝駕崩時,唯一還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只剩他。

原本只活在陰影與黑暗中的小皇子一朝登基,成為至高無上的權力所有者,多麽滑稽可笑。

也正因如此,是個人都會覺得之前皇子王爺離奇身亡的事情都是他所為。

謝安雙早已習慣承受來自幾乎所有人的鄙夷、厭棄、惡意乃至仇恨。

但是偏偏有一人,看向他的目光還是那般溫和誠摯。

謝安雙掀開簾子,望着前方那抹雪白挺立的身影。

他将腦袋磕在轎子的窗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出神看了多久,直到眼前的視線忽然多出幾片雪白朦胧才回神。

下雪了。

一片雪花落在轎子窗上,暈出一片水漬。

這時轎子也快抵達賢妃的宮殿,謝安雙準備收回視線時,卻見走在前邊的邢溫書忽然回頭,對上他的目光。

邢溫書似是沒想到會四目相對,愣了下後朝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停下腳步稍稍行禮,而後忽然快步往前走。

謝安雙還沒從對視中回神,就見他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半會兒後懷中就多出兩樣東西。

——是兩把傘。

邢溫書将其中一把遞給了一位宮女,在謝安雙下轎時撐開自己手中的那把,及時擋去即将落在他身上的雪花,同時擡手伸向他。

“恭請陛下下轎。”

謝安雙看着他面上的笑容,輕抿唇後搭上了他冰涼的掌心,就着他的攙扶平穩踏上地面。

邢溫書也在他站穩的同時拉開了距離,站在逐漸飄大的雪花中,任由碎雪浸濕他的發梢與衣角,将傘下不被雪花侵擾的空間留給謝安雙。

下轎的地方與栖梧殿相聚并不遠,只是十幾步路的距離就可以走到連廊下。

謝安雙往邢溫書握傘的手看去一眼,便見邢溫書的手已經被凍得通紅。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擡手擦着邢溫書冰涼的指節而上,緩緩握住傘柄。

随後他施施然走近一步,似笑非笑:“邢愛卿這般貼心,不入後宮實在可惜啊。”

由于他忽然逼近的動作,原本只遮擋在他頭頂的傘稍稍往邢溫書方向偏移,将兩人同時罩在傘下的狹小空間中。

作者有話要說:

某賢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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