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為心動買單
那張濕紙巾在她指間被捏了又捏, 都搓出了不少紙渣,手心漉漉的,分不清是水的濕還是她緊張出的汗。
“現男友吃個醋都不可以?”
他語調慢慢拖着, 有點兒随意, 又有點兒無忌的溫情, 這句話聽上去, 仿佛每個字都是理所當然的,就該是這樣。
宋黎手上的小動作一頓, 時空如按下暫停鍵, 呼吸停了,心跳也停了, 四肢都被他的聲音鉗制住, 動也不能動彈。
那天從超市回來後, 他們就處于一種戀人未滿的狀态, 對于那句“你是我的誰”,他的回答是,“你說了算”。
可他是盛牧辭,不是平平無奇的普通男人。
宋黎怎麽敢說了算。
昨夜失眠, 是宋黎在幾經思忖, 究竟他是她的誰呢?能這樣拿捏着分寸,卻又不清不楚地相處。
這避而未談的疑問, 宋黎沒想到, 會在這一刻,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得到了解答。
哪怕有着千萬種顧慮, 曾經她也想過躲遠,但宋黎還是得承認,這個男人很讓她着迷。
身不由己的那種着迷。
她把臉側過去, 假裝看窗外,其實是不想給他看到自己嘴角上揚的痕跡。
“不說話,想什麽呢?”他說着,勾纏她頭發的手指挑起那縷發絲,撩開,又極有耐心地,将她垂落的發一點點都掖到耳後。
耳朵被他指尖一碰,就直往心裏癢。
宋黎只覺得人要燒起來了,受不住,只能攥住他作亂的手指,拉下來。
“別玩兒我頭發了……”她嗓子像是被燙軟了,聲音柔得不成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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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漫不經心地說:“它們耽誤我看你。”
沒有人能對這樣的盛牧辭無動于衷,宋黎同樣不能。呼呼的暖風聲中,宋黎靜片刻:“為什麽要看我?”
常青樹的影子倒映在車前窗,被風吹得窸窣擺晃,她輕輕開口,像是在做最後的求證。
盛牧辭拇指壓到她手背,緩緩摩挲,黑眸看住她:“還裝傻呢妹妹,是看不上我?”
他的意思,足夠明白了。
宋黎咬住一點下唇,眼睫半垂,聲低了很多:“……不行。”
盛牧辭眸光微動,剛想要問她那怎樣才行,便見這姑娘擡起一張白淨的小臉,眼裏有女孩子的羞澀。
“你得……先追我。”宋黎溫聲細語,卻是一臉正經。
四目相視半晌,盛牧辭突然笑了一下:“還要走流程啊?想要儀式感?”
宋黎也說不清自己當時是什麽樣的心理,可能是和靳時聞的那段在前,讓她潛意識裏認為,這樣的開始是錯誤的,不能再随随便便就被牽着走了。
就算是稀裏糊塗地談了一段,失敗了,宋黎這年紀的小姑娘,依舊對愛情抱有期待和幻想。
可他不收斂的目光,看得宋黎有些難以啓齒……
宋黎略窘迫地把手從他指間抽回來,不滿地望他一眼,稍微足了些聲勢:“我都沒被人追過,你追我一下怎麽了?”
“忽悠誰呢?”盛牧辭懲罰似的,用空了的手輕一敲她頭:“都不說讀書的時候,你的好哥哥們還少了?”
“……”
見縫吃醋,他什麽時候有的這本事。
真要說起來,那都是實話,靳時聞不用說,上學那會兒蘇棠年就像是個山霸王,不懷好意的男同學誰都不敢動宋黎的歪心思。
所以她是真沒被追過。
但某人似乎很質疑,考慮到他脾氣,宋黎還是柔聲解釋:“我只當他們是哥哥。”
盛牧辭不鹹不淡地“呵”一聲。
“……”他這樣怪瘆人的,宋黎無辜蹙眉:“本來就什麽都沒有,你幹嘛對他們意見這麽大?”
他抱着胳膊靠在椅背,緘默頃刻,語氣平靜但夾雜着不爽:“你們一起泡溫泉了。”
宋黎聽得愣住。
盛牧辭側了她一眼,又說:“還有說有笑,很開心?”
好一會兒,宋黎終于反應過來,他是指在南迦山那時候的事。
宋黎懵着一張臉,頓時無言以對。
他可真是記仇呀。
不過……她居然覺得還蠻可愛的。
宋黎在心裏笑了下,故意讓他聽到自己的嘀咕:“小心眼。”
“還怪起我了?是誰差別對待,聽都不聽就罵我流氓?”他重提舊事,似是要将過去的賬都從她身上讨回來。
宋黎低頭清理殘留在指縫間的紙渣,幾不可聞地說:“……下次跟你去泡行了吧?”
盛牧辭眉梢輕挑,但裝沒聽見:“嗯?”
“只跟你……”宋黎聲音又低了。
只跟你。
再尋常不過的三個字,卻被她呢喃得纏綿悱恻,讓人抓心撓肝,恨不得立馬把車開去湯池。
盛牧辭舌頭抵了抵頰側,唇邊無聲泛開弧度,突然發現,他好像也挺好哄的。
“什麽時候?”他克制了想法。
宋黎抿着笑,輕輕拍落手上的紙渣:“看我心情吧。”
很有故意吊着他的嫌疑,盛牧辭兩指掐住她臉頰捏了下:“玩兒我呢?”
“嗚……”宋黎吃痛打掉他手,捂住一邊臉瞪過去:“你這是追人的态度嗎?”
盛牧辭張了張嘴,話在喉嚨裏卡了會兒,到最後只餘下一聲束手無策的笑。
成吧,也不急于這一時。
那天回去後,他們都各自洗了個熱水澡,換上幹淨的衣服,一起待在溫暖的客廳。
宋黎煮了兩碗姜茶,原汁原味的,一人一碗。
男人通常沒辦法接受生姜的味道,尤其盛牧辭還是京市人,聞着味兒都直皺眉。
但宋黎不肯,非是要他喝完,說總比到時感冒了要好,又來來回回那幾句——
你追人就是這樣子的嗎?
現在就不聽我的了,以後還得了。
盛牧辭你今天不喝別想我再理你!
……
這大概是某人生平頭一回,被人死死捏住軟肋無法招架。盛牧辭深吸口氣,打心底裏嫌棄,但還是一口悶了。
他遞回來一只空碗,宋黎這才開心了,獎勵似的,摸出口袋裏一顆奶糖給他。
盛牧辭無時無刻不在使壞,翹着腿坐在沙發裏,扶手邊的胳膊懶洋洋搭着。
宋黎挨着十四,坐地毯上,就在他腿邊。
他半晌不動,宋黎晃了晃手裏的糖:“伸手。”
盛牧辭垂眸瞧她一眼:“喂我。”
“……”
剛剛被她逼着喝姜茶,他咽下最後一口時眉頭都皺成了川字,宋黎還是很于心不忍的,于是也不想再計較他是不是在耍無賴。
撕開糖紙,捏出糖,直起身送到他面前。
盛牧辭眼底隐過笑意,脖頸往前微傾,張嘴含住了奶糖,看不出是有意無意,雙唇在她指尖若有若無地吮了下。
倏地一絲微電流鑽入肌膚,宋黎指尖一顫,驀地縮回手,擡起一雙羞憤的潋潋清眸。
那人卻滿眼無辜,舌尖卷着糖,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
宋黎提防着把手揣進口袋裏,藏得很深,手指頭麻麻的,方才被他一吮的感覺怎麽都揮之不去,心髒像雪碧,噼裏啪啦。
本來還想問問,再過一周就是春節了,他會不會留在南宜呢,現在被他鬧得耳朵熱,宋黎難為情地出不了聲。
忽然,一只手在她腦後輕輕一拍。
宋黎擡起頭,對上盛牧辭那雙讓人探究不透的笑眸。
他說:“明天我回趟京市。”
宋黎有幾秒的意外,但沒表露得太明顯,随後她便若無其事:“去呗。”
宋黎沒問他要做什麽,也沒問他多久或是年前還回不回來。這時候回去估計就是不回了。可年夜飯就是一家團聚的,她總不能因為不想一個人,自私地逼他留着。
盛牧辭等了會兒,見她不再說話了,問:“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
他問出這話的瞬間,宋黎心裏有過一秒的猶豫。她靜靜的,最後低頭搖了搖。
那晚睡前,宋黎躺被窩裏輾轉反側,不斷在想白天靳時聞的話。
——你是能做到為了他回京市?還是你覺得你們能有結果?
答案是。
暫時做不到,也沒想過結果。
宋黎當然明白盛牧辭不可能永遠留在南宜,盛家的根基在京市,他不過是有事纏身,一時離不開而已。
說實話,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麽辦了,未來像午夜裏一艘遇不見燈塔的航船,一片海霧茫茫。
可她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就要為自己的心動買單。
翌日,剛吃過早飯,來接盛牧辭去機場的車就到了。他走時沒有行李,只帶了些必要的證件,輕便到宋黎感覺,他只是出門散個步而已。
盛牧辭離開後,宋黎坐在客廳發了将近五分鐘的呆。他一走,四周空空的,她深深地感覺到自己心底蔓延而上的寂寥。
是在那一剎那間,宋黎萌生出念頭。
趁他不在,她想要去打個耳洞,再把那對粉鑽耳夾送到珠寶店改成耳釘。
宋黎和蘇棠年就約在市中心一家珠寶店見,蘇棠年到時,耳夾已經改好了,宋黎就站在門口等。
起初珠寶店經理還不願意給宋黎改,說是這對粉鑽太貴重,比展示櫃裏所有鑽戒加起來都貴,生怕改壞了。但宋黎幾經要求,不要他們負責,經理這才應下來。
所幸改得很成功,只将底座的夾扣去掉,裝成純銀的釘,沒有破壞原造型。
年假臨近,前段時間蘇棠年也忙,因而兩人這麽久沒約,她也沒起任何疑心。
但宋黎出門都有幾位魁梧的保镖跟随着,今天一見,她住在盛牧辭家的事很難再瞞住蘇棠年。
宋黎也沒要瞞着,原本就是想晚些再和她說的。
得知此事蘇棠的第一反應是,卧槽!
第二反應,崽崽你學壞了!你居然背着姐妹偷男人!
第三.反應,做措施了嗎?盛大佬活兒是不是很強?他喜歡打你屁屁助興嗎?有沒有在浴室陽臺廚房試過?說說說說!
“……”
宋黎驀地捂住蘇棠年喋喋不休的嘴。
她下意識瞅了眼身後,保镖們猛男嬌羞似的,有摸鼻子的,有搓後頸的,還有撓頭的,總之眼睛四處飄開,都佯作沒聽見。
宋黎心想完了,不會傳到盛牧辭耳朵裏吧?
曾經宋黎一直沒去打耳洞,是因為沒這個必要,她一心學習,不愛戴這些首飾。
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怕疼,雖說是無痛穿耳,但總歸沒試過。
宋黎最後選擇到附近的皮膚醫院做激光穿耳,幹淨衛生,恢複得快,護理得當的話,一周就能好。
完全無痛是假的,但能接受,疼痛感也就兩秒,和抽血差不多。
打完耳洞,走出醫院的那一瞬間,寒意透骨的風襲到臉上,宋黎當時感覺到的不是冷。
而是清醒。
她深刻地明白着自己正在做的事。
就和打耳洞一樣,做過就不可挽回。
“這天可真涼啊,比前男友的屍體還要涼。”蘇棠年縮頭縮腦地哆嗦着,和宋黎一起站在醫院門口等保镖開車過來。
宋黎突然喚她一聲:“棠年。”
“嗯哼?”蘇棠年冷得直跺着腳,聲都跺得喘喘的:“啥事兒,仙女請講。”
宋黎目光邃遠地望着白茫茫的天,輕輕呵着一口白霧,濃淡不均:“你說……我和他能有結果嗎?”
他是誰,顯而易見。
蘇棠年倏地頓足,态度漸漸認真起來。
愛慕盛牧辭的女孩子那麽多,但其實誰都清楚,真要和他談戀愛是很需要勇氣的。
你有這勇氣,和世上最頑劣最薄情的男人相愛嗎?
靜默片晌,蘇棠年挽住宋黎的胳膊,發自肺腑:“崽崽,你喜歡最重要,喜歡就談,不喜歡就拉倒,沒試過怎麽知道呢?而且,一段感情不一定非要走到最後的,都是成年人,戀愛分手是常事。”
戀愛分手是常事。
宋黎品味着,良久,忽地笑出一聲。
她怎麽會這樣,還沒開始呢,就想着分手了,不吉利。
“嗯。”宋黎點點頭。
蘇棠年撞她肩,說:“和我回老家過年吧,我爸媽可想死你這個幹女兒了。”
宋黎知道,蘇棠年是怕她獨自孤單,今年她肯定是不會去靳家的,外婆也不高興她去。
細細思考着,末了,宋黎道:“下回再去看他們,我想留在這裏陪十四。”
“十四?”蘇棠年不解。
宋黎彎彎眉眼,笑起來:“他的狗。”
當晚,宋黎站在浴室鏡前,拿着潤過碘伏的棉簽塗抹在耳洞四周。
醫生說每天得消毒兩次,還不能沾水。
上床後,宋黎怎麽都躺不舒坦,耳朵佩戴着一副純銀耳釘,她很不習慣,有強烈的異物感,往左往右都怕壓到。
白天決定打耳洞時的潇灑煙消雲散,宋黎無力又苦惱地平躺着,小夜燈幽幽滟滟的橘光迷着眼睛,她嘆氣,開始在心裏罵盛牧辭。
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正怨着,盛牧辭的電話湊巧打了過來。
看到來電的時候,宋黎前一秒還在罵他,後一秒心情就耐不住地雀躍了下,但這種愉悅在接通後,被她完全收斂起來。
“盛牧辭?”宋黎看似平靜地應着。
電話裏的人可能也是在床上躺着,氣音随意又慵懶:“準備睡了?”
“……剛上床。”宋黎放輕聲音。
“保镖和我說……”
他話到一半停住,宋黎心驀地跳到嗓子眼,屏息在想,保镖難道真把蘇棠年的虎狼之詞告訴他了?
“你今天出門了?”頃刻後,盛牧辭閑閑道。
宋黎的心長長舒下來。
他說話為什麽要大喘氣!
“嗯,和閨蜜一起……”宋黎頓一頓,沒把打耳洞的事告訴他,只說:“在外面吃了飯。”
“吃的什麽?”
“一家泰國菜。”
……
他似乎只是和她閑聊,夜裏這樣的氛圍,宋黎很快就放松了。就在宋黎聊得最輕松的時候,盛牧辭突然別有深意地笑了笑。
“你不會真覺得,男人半夜給女人打電話,只是想問她晚飯吃了什麽吧?”
他嗓音淡啞,語氣暧昧得,讓宋黎一徑往不對勁的方向想歪。
反正看不見,宋黎任由自己的臉泛紅,聲音很小:“你這人……就沒一句正經話。”
盛牧辭笑:“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宋黎安靜着,不搭腔。
接着,那邊的人聲音慢悠悠傳來:“你這麽冤枉我,那我可得和你說句正經的了。”
“什麽?”宋黎在被窩裏翻了個身,注意力都在他那兒,倒是一時忘了耳釘的膈應。
他冷不丁認真:“宋醫生穿婚紗很漂亮。”
宋黎心咚咚猛跳,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之前她在攝影樓外拍婚紗照,他看到了。
正意外着,下一瞬,盛牧辭又慢條斯理地出了聲:“不穿的話……”
宋黎陡然間回神,預料到他想說什麽,她驀地氣急敗壞:“盛牧辭!”
他笑着,應得很乖:“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