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1)

白律師神色憔悴,眼睑下有顯而易見的青色,看來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他身上還穿着家居服,頭發微濕,應該是剛洗了澡,啧啧啧,真是辛苦,別人只看到他在刑偵界叱咤風雲,卻不知道他背後付出了比常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辛苦,每個人的成功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天賦是重要,但是後天的努力才是最關鍵的。

她聽出他聲音似乎有些沙啞,下意識的客套了一句:“白律師,最近局裏的事忙壞了吧?我看你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哎,別人都只看到你風光,看不到你背後的辛酸啊!”

原本蘇瑤覺得說這樣的話是沒什麽問題的,畢竟,兩個陌生人在一起哪有那麽多推心置腹的話好說,緩解尴尬的辦法就是沒話找話,或者像這種不經意間的恭維。

只是,她不知道,她說完之後,更尴尬了。

因為白律師擡頭看了看他,神色淡然,一本正經的解釋道:“不是因為局裏的事,是昨天晚上吹了冷風,回來失眠了,可能着了風寒。”

這個人……真是,給你個高帽子你就戴好了,我真不是關心你睡不睡覺,純屬沒話找話,你這樣嚴肅的解釋,會顯得我特別虛僞的!

腹诽歸腹诽,但是蘇瑤面上還得一臉擔心的說:“是嗎?我聽說現在有其他重要的嫌疑人了,是不是因為擔心這個的原因,早知道你沒休息好,我就不過來打擾了。”

“我說了,不是因為局裏的事,那都是小事。”

再次看到白律師一本正經的臉,蘇瑤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終于找不出任何緩解尴尬的話題了,并且捎帶着感嘆了一句,果真是白律師,這麽大的案子在他眼裏都不算事,她極其好奇,還有什麽比這還重要的事,能讓他徹夜不眠。

不是為事業,那麽肯定是為了感情,沒準和女人有關,她想的越來越遠,暗自思忖,像白律師這樣的極品男人會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呢?是喜歡優勢互補的小女人類型的,還是喜歡強強聯手的女強人類型的?

想不通啊,想不通!

“今天沒什麽事,你把新接的案子給我念一念吧,有問題我會提出來,你做記錄就行。”

白笙安發號施令完就揉着眉心窩進沙發裏,同樣的姿勢,卻遠沒有之前那種慵懶卻難掩強勢的姿态,反而隐隐透露出一些身心放松的松懈來,大約是遠離了紛雜的案件,他才能稍事休息,蘇瑤暗自嘆氣,不管是多高高在上的人物,終歸有卸下盔甲回歸平凡的時候,有多少盔甲,盔甲下就有多少軟肋,越是看着像神袛一般的人物,越是有些比常人還要繁多的愁緒。

她聽話的找出最新接的案子,按他的話一一讀給他聽,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會時不時的找出些問題來,但是讀到後面,基本上就沒什麽聲音了,蘇瑤兢兢業業的讀着,等一個案子讀完了,才發現他已經好久沒出聲了,再擡頭一看,才發現這人早就睡着了。

屋子裏的光線正好,半晌午的陽光,溫暖明亮卻不刺眼,毛茸茸的籠罩在人身上,最适合慵懶入睡,她看着白律師熟睡的樣子,突然想着,這會不會才是他最本真的模樣?

幹淨的,硬朗的,純良無害的,沒有迫人的氣勢,沒有耀眼的光環,不會給人任何壓力,卸掉了身上全部的僞裝,最一身輕松的模樣。

這個樣子的他格外的好看,沒有平時那樣的氣勢,僅僅是五官精致俊朗,近乎完美,她湊近了看,發現他的睫毛長的吓人,濃密纖長,比她這個女人的睫毛都好看,平素她哪裏敢盯着他眼睛瞧,這會兒看見了,滿滿的羨慕嫉妒恨。

又瞧了一會兒,她越發的覺得上天不公平,一邊憤憤不平,一邊找了沙發的靠墊擱在邊上,輕輕推了推他肩膀,這人睡着了,真是乖的不可思議,她一推,他自個兒就窩過去找着靠墊枕着睡了,她哭笑不得,沒找着毯子之類的物件,又想着這位爺應該不樂意她把沙發坐墊給他擱身上,思來想去還是把自己的風衣脫下來給他蓋上,天還熱的很,她用來防曬的風衣能給白律師當被子,是它修來的福分。

他睡着了,她總不能自己跑了,總歸是沒事幹,她幹脆把閑置的卷宗整理了一下,這人講究多的很,地地道道的強迫症,所以,這個活足夠她打發時間。

白律師這麽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一點,蘇瑤餓的老眼昏花,看卷宗的牛皮紙腰封都像是一張張山東大煎餅,最後在等到一點半的時候,她終于堅持不住了,給白律師留了個字條,下去覓食了。

白笙安睜開眼首先看見的就是空蕩蕩的辦公室,蘇瑤已經不見蹤影,桌上淩亂的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卷宗被整理的整整齊齊,很符合他的習慣,他記得自己是聽着她柔軟溫潤的聲音睡着的,那樣娓娓動聽的聲音讓人不自覺的放松,心情舒暢,因此被尚緒之折騰了一晚上積壓的抑郁和怒火也随之消失殆盡,他記得自己是坐着睡着的,但此時,他枕着靠枕,蓋着一件散發着馨香的衣服,靠枕的位置調整的他正好可以毫不憋屈的躺在沙發上,衣服密密實實的裹着他的脖子,他的腳上還搭了一塊墊子,她替他營造了最舒适,最溫馨的氛圍,難怪他會睡得如此舒坦。

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讓他舒服的人,仿佛這人天生就是來照顧他的,就目前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她給他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舒适美好,可以讓他完全的放松自己,不再有一絲壓力。

唯一遺憾的是醒來的時候沒見到她,他記得無意中聽過的一句話,說一個人的時候千萬不要選擇下午的時候睡覺,哪怕再困再累,因為,當你醒來的時候,空無一人的房間和漆黑的夜幕,會把你的孤獨放大無數倍。

他雖然沒那麽矯情,可人就是這麽貪心,不知足,嘗到了點甜頭,就會锲而不舍的奢望更多。

“白律師啊,你醒了?我實在是餓的不行了,下去吃了個飯,我給你留了字條你看見了嗎?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但是感覺你有點感冒,還是吃點清淡的比較好,所以帶了點比較大衆口味的清粥小菜,你看看喜不喜歡?”蘇瑤捧着盒飯回來,因為騰不出手所以無奈卻又不好意思的用腳踢上門。

白笙安原本緊抿的唇線微微松開,眼角帶了絲幾不可察的笑意,蘇瑤自然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她把東西一一擺在桌上,用手指點着指給他看:“我不怎麽認識路,所以沒走太遠,就在附近買的,皮蛋瘦肉粥,小菜,還有小籠包,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其實在買飯的時候她無比的糾結,如果對方是陸霖,那她從來不會有顧慮,一來是她了解陸霖的喜好,二來哪怕買了他不喜歡吃的東西,他也得賠着笑臉給她道謝,但是白律師不一樣,她對他的喜好一無所知,更不清楚他是否有什麽忌口,再者,她甚至懷疑,像他這樣的奇才,究竟是不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權衡半天,她還是選擇了比較大衆化的食物,并且默默祈禱白律師能賞她這個臉。

可惜,事與願違。

“我從來沒吃過皮蛋,看着就很惡心,還有鹹菜,都是亞硝酸鹽,致癌,小籠包是我最讨厭的面食,沒有之一,好好的面條不吃,為什麽弄成這樣,蘇瑤,你可真行,盡湊了些我不愛吃的。”

白律師拿筷子戳來戳去,滿臉的不情願,蘇瑤在心底默默地翻了個白眼,自嘲的想,那可敢情好,我還中了頭彩,要不是我買這些東西,您還不知道自己嘴這麽挑呢!

腹诽歸腹诽,她面上可不敢有一絲意見,正準備問一句,白律師您想吃什麽,我這就去給您買,話還沒斟酌好,就見他端起粥輕輕嘬了一口,眉頭微皺,嘴上倒沒說什麽,可是表情不是很滿意,就這麽垮着一張臉,慢條斯理的把桌上的東西都吃光了,蘇瑤沒敢出聲,她害怕自己要是說一句您不是不喜歡吃嗎,怎麽還吃,白律師會拿桌上的包子呼她一臉,她心裏安慰自己,到底是不喜歡吃,可也不是完全吃不下去,怎麽說也這麽大的人了,又不是小朋友。

雖說吃的東西不盡如人意,還是填飽了肚子,白律師慵懶的眯着眼睛,整個人貓進沙發裏,狹長的眼尾流瀉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神色,整個人完全放松,像是一只餍足的貓,不見半點平時的冷硬嚴肅。

平心而論,蘇瑤還是喜歡看他這副散漫慵懶的樣子,雖然不至于害怕他,但是就他嚴肅起來的樣子,她也是不敢造次的,該有的敬畏可是半點不能少,不過現在這個樣子,給人的壓迫感就沒那麽強烈,她面對他時也就能稍稍輕松一點。

兩人正準備飯後小憩,從外頭進來兩人,男的身材高大,氣度不凡,雖然不像白律師這樣讓人望而生畏,但身上的氣場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他眉眼溫潤,沒有白律師嚴肅起來那麽淩厲,嘴角卻也是沒有一絲笑容,讓人着實親近不起來,他身後跟着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其貌不揚,始終埋着頭,眼神裏帶了一絲怯懦。

蘇瑤突然覺得自己的道行也不一般,在白律師面前都能談笑風生,不至于像這個小姑娘一樣,吓得表情都不自然了。

既然決定要蘇瑤當自己的助理了,那麽在這個律所的人際關系自然也得交代清楚,因此,白笙安正了正身子,收起了剛才的随性,又恢複了從前高不可攀的模樣,他開口,聲音淡淡的,沒什麽情緒:“柳瑞文,我合夥的朋友,也是律師,剛出案子回來,他身後跟着的是他的助理,也是我們工作室的內勤,貝希文。”

被點了名,那兩人齊齊回頭看蘇瑤,那個叫貝希文的女生只是擡頭瞧了她一眼,眼神很淡漠,沒有小女生見面那種自然的熱情,雖沒有明顯的敵意,但絕對稱不上歡迎,倒是那位柳瑞文律師挺熱情的,主動和她打招呼,聲音爽朗陽光,聽着很舒服,“你好,請問您怎麽稱呼?”

“柳律師你好,我叫蘇瑤,很高興認識你!”蘇瑤下意識的起身,微微弓着身子,沖柳瑞文伸出手,柳瑞文眉眼更加舒展,很紳士有禮的淺淺回握了她的手:“幸會幸會,祝你在這裏工作愉快!”

“都是自己人,這麽客套做什麽。”白笙安悠悠的開口,他聲音低沉清冽,面無表情的說話時,聲音裏總是不可避免的帶着一絲陰寒,蘇瑤覺得後背發涼,柳瑞文看了一眼白笙安,又看了一眼自己掌心裏這只細白的小手,眼神未變,但手指迅速松開,結束了這倉促的回禮。

那小姑娘又看了蘇瑤一眼,這次蘇瑤很确定她不是很喜歡自己,因此沒伸手去自讨沒趣,只是微微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辦公室是套間,柳瑞文他們在裏間,等他們進去後,白笙安正欲開口和蘇瑤說什麽,就聽見手機鈴聲大作,他只好作罷。

電話是孟凱文打來的,倒是個難得的好消息,白笙安挂了電話拎着外套就往外走,見蘇瑤還一臉茫然的傻站着,沖她努了努下巴:“跟我去趟局裏,找到那兩個嫌疑人了。”

蘇瑤雖然不熟悉這個圈子,但到底受過其害,聽說真正的嫌疑人終于找到了,也忍不住高興,拎着自己的衣服,麻溜的跟着白律師走了。

到了局裏,蘇瑤自覺的在休息室候着,白笙安沒有時間理會她,徑直進了總控室。

王露和韓重在不同的審訊室審問,白笙安看着監視器,問一旁站着的孟凱文:“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倆是剛知道王迪的死訊的,王露表現的挺平靜的,不悲不喜,好像是在說外人一樣,這一點她自己後面倒是也說了,說她和王迪并不親近,甚至而言,她并不喜歡這個哥哥,所以也沒什麽悲傷的情緒。倒是這個韓重的情緒有些異常,自從進來之後就表現的惶恐不安,雖然他極力掩飾,盡量想讓自己表現的自然一點,但他的神情還有一些不自然的小動作就能洩露他心底的緊張。他和王露是一周之前結婚的,兩人認識的時間不太長,據他所說,他和王露認識還是因為王迪,他說是在他公司認識的,但是我問過他公司的人,沒人認識王迪,我問他到底是在哪認識的,他又含糊其辭,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覺得這人有問題。”

白笙安皺了皺眉,似乎是有所困惑,可是并沒有發問,而是繼續問道:“那案發當晚他們在哪?有沒有不在場證明?”

“這個的話,兩人的反應不太一致,韓重說和王露在一起,神态沒什麽異常,但是王露在被問及這個問題的時候明顯變得很緊張,眼神閃躲,支支吾吾不回答,一再追問下,才說和韓重在一起。”孟凱文把情況說給白笙安聽,希望他能替自己答疑解惑,這兩人雖然口供一致,讓人覺得還有點可信度,可神情又做不到坦坦蕩蕩,他問來問去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換了人進去,直到現在還是一籌莫展。

這兩人心有靈犀的在這兒和他們周旋,話語間也沒什麽明顯的破綻,這是民主開放的年代,又不能嚴刑逼供,除了來來回回的套話外,沒有別的辦法。

孟凱文用極其無助且無奈的眼神看着白笙安,白笙安受不了被一個男人這麽惡心的看着,揉了揉眉心,沖他擺擺手:“你在外頭等着,我進去看看。”

白笙安進了韓重的審訊室,不知道是不是周旋的時間長了,韓重起初的惶恐已經一點不剩,回答的時候神态自然,語言流暢,果真是不漏一絲破綻,白笙安笑笑,沖一旁的輔警努了努下巴:“給韓先生倒點水。”

倒了水,韓重禮貌的道謝,仔細的把杯子挪在自己面前,白笙安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過了一會兒,又囑咐那輔警:“再給韓先生倒點水,太少。”

輔警依言再次倒了水,韓重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很仔細的再次把杯子挪在自己跟前,看到這兒,白笙安終于笑了,沖那問話的警察道:“好了,你先出去吧。”

問了一半的話被卡住,那警察只能乖乖的出去,白笙安走到韓重面前,看了一眼那穩穩放在原先那片水漬上的水杯,一手撐着桌沿微微附身,另一只手輕輕敲了敲桌子,嘴角挂了絲志在必得的淺笑,故作輕松的問他:“你有強迫症?”

話音剛落,就見韓重神色一僵,略顯慌張的解釋:“這個水杯是我無意識放的,可能是正好放在原先的位置上了。”

白笙安勾唇一笑,直起身子,再開口時,話雖說的漫不經心,可是內含的情緒卻是極其的冷硬:“你怎麽知道我說的是杯子?”

這下韓重是徹底的慌了,卻是百口莫辯,他嘴唇張張合合半天,愣是半句話都說不上來,他輸就輸在低估了白笙安,把他和其他警察想的一樣了,掉以輕心的下場就是跳進了自己挖的坑裏。

見他神色已經松懈,白笙安才悠然落座,他早厭煩了那些套話的小把戲,來來回回惹人厭煩,除了白白浪費時間外,壓根戳不到韓重的痛處,他在外頭觀察了很久,觀察韓重在放松警惕的時候下意識做的一些小動作,發現他總會不自覺的整理袖口,人在緊張或者不自然的情況下會無意識的用一些小動作來緩解不适的心理,通常,這些行為都是随意的,本人并不會特意關注。

但是韓重的這些動作卻不單單是為了緩解不适的情緒,而是一種病态的強迫行為,他在整理袖口的時候會專注,很認真,甚至忽略警察提出的問題,并且神情焦慮,似乎是把它當成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這是強迫症患者很典型的臨床症狀,白笙安心裏有了數,又借倒水來試探他,待發現他兩次都很認真的把水杯放在最初的那圈水漬上時,這才終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韓重知道瞞不過白笙安,負隅頑抗也是枉然,最後只能乖乖承認,見他表現不錯,白笙安繼續追問:“你和王迪是怎麽認識的?”

“就是在我公司偶然認識的,他無意中提起了他的妹妹,一來二去我就對他妹妹挺感興趣,之後他介紹我們倆認識,我和王露一見鐘情,所以交往了幾個月就結婚了,就是這樣的情況。”

白笙安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轉移了話題:“你平時都進行什麽治療?”

韓重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白笙安問的是他強迫症的事情,說到這個,他下意識的變得謹慎,回答起來也越發的小心翼翼,“也沒什麽特別的治療,就是有吃一些藥。”

“什麽藥?”白笙安追問。

“多慮平,就是治抑郁的,其實強迫症也沒什麽特效藥,醫生說吃這個可以适當的減輕點症狀。”韓重回答的滴水不漏,亦真亦假,尤其是對于不了解強迫症或者藥理的人來說,這就是最完美的答案。

白笙安依舊沒什麽特殊的反應,只是眼神輕輕的從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子一掃而過,末了,繼續轉移話題:“嗯,聽說過。那你平時都有什麽愛好,會去參加什麽俱樂部嗎?”

他問的話題既沒有針對性,又不尖銳,漫無邊際,沒有條理,不像是審訊,反而像是閑談,這種問法更高明,因為防不勝防,韓重咬咬牙,心知自己已經由主動完全變成了被動,現在是徹底的被白笙安牽着鼻子走了。

“沒什麽愛好,我不太喜歡集體活動,平時就在家裏看看書,上上網。”說多錯多,韓重盡量避開關鍵點,回答的模棱兩可,只是白笙安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從不在一個話題上停留太久,也不會針對他的回答做任何評價,這讓他極其的被動,白笙安的态度捉摸不定,那他就沒有辦法采取對策。

“喜歡紋身嗎?”白笙安換了個姿勢,整個人躺進椅子裏,一只手撐着額角,一只手輕叩扶手,他神态輕松,姿勢閑散,嘴角甚至還挂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韓重狠狠地咬着後槽牙,不知道這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不敢輕舉妄動,依舊選擇保守回答:“不喜歡,我都這個年紀了,又不是小孩子,對那個東西不感興趣。”

“這些都是實話?”白笙安終于對他的話有了一點反饋,韓重心想,怕是真正的審訊現在才要開始了,他正襟危坐,認真的點了點頭:“都是實話。”也都是一些沒用的廢話,我還不信你能從這些話裏套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

問到這,白笙安才終于露出一絲勝券在握的笑容,他揉了揉後頸,輕輕用食指點了點桌面,眼睛半阖,看着韓重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和王迪是在心理診療室認識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家診療室應該叫天健心理診療室,你前面說的那些廢話我不想重複,我就問你一句,案發當晚,你到底在哪?”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淩厲,加之他眼底的陰翳森然,讓人忍不住毛骨悚然,韓重的心理防線本就瀕臨奔潰,現在被白笙安的氣場一壓,終于徹底瓦解,他甚至沒有再做任何辯解,只是面色慘白,結結巴巴的回答:“我确實是和……王露在一起的,我沒有說謊。”

“你沒有去過案發現場?”白笙安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俯瞰着他,那氣勢更加迫人,韓重感覺自己快要窒息,臉上的血色越發褪的幹淨,“我要求暫停審訊。”

因為沒有直接證據,所以嫌疑人有權利選擇暫停審訊,但僅限于嫌疑人身體或精神狀态不佳的情況下,白笙安看他這個樣子也再審不出什麽來,逼得急了狗還跳牆呢,因此沖監控攝像頭揮了揮手,示意暫停審訊。

出了審訊室,孟凱文就迫不及待的追上去,一臉好奇的問道:“哥,哥,你是怎麽看出來韓重說謊的,我們在外頭聽着這人的回答可是滴水不漏,一點破綻都沒有。”

“好好聽着,我一次性說完,說完之後半句話都不要再問。”白笙安最煩的就是給其他人解釋自己的破案過程,他思緒敏捷,所以一些簡單的細節就一帶而過了,因此跳躍性比較強,偏偏底下的人死活跟不上他的節奏,每次說一個事情,跟老牛反刍一樣反反複複的解釋,講的他煩不勝煩。

“好好好,我保證不問,你說。”孟凱文偷偷把兜裏的錄音筆打開,他腦子跟不上,總得采取點措施才行。

“首先,他是強迫症這一點我就不說了,看他的小動作就能知道。那麽,關于強迫症的治療主要是藥物和心理治療,藥物治療的話如他所說沒有特效藥,多慮平确實可以服用,他裝得很好,但是百密一疏,因為他沒有喝過多慮平,所以并不知道多慮平的副作用很大,其他的反應因人而異,但是有一項,是人人都會有的,那就是身上會起紅疹,多多少少肯定會起,但是他皮膚幹淨光潔,完全沒有起疹子的跡象,所以這一點,是他捏造的。還有一點,就是他右手大拇指上有一個類似于橫着寫的數字8,其實這是正無窮的意思,是指雖然強迫意識和強迫行為帶來的是無窮盡的折磨,但我們還是要積極抵抗,這個特殊的紋身只有天健心理治療室會紋,雖然是一種噱頭,卻正好幫了我們的忙,他說他不喜歡紋身,那麽很顯然,是在這個治療室紋的,不存在任何巧合的因素,況且王迪的手上也有,那麽,既然韓重公司的人都不認識王迪,也就是說他倆是在心理治療室認識的。這是目前了解的情況,他既然為此撒謊,肯定說明這些信息和這個案子脫不了幹系,至于到底有什麽關系,案發的時候他究竟在哪裏,幹了些什麽,只能稍後再問了。”

白笙安言簡意赅的解釋完,轉身就要走,孟凱文趕緊追上去,又問了句:“那現在人怎麽辦?要放了嗎?”

“兩個人都放了,但要派人監視着,尤其是韓重,千萬不能讓他跑了。”白笙安留下這句話之後就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孟凱文不敢繼續追問,只能按照他的指示執行。

白笙安出了審訊室,轉過樓梯口之後就看見休息區坐着的蘇瑤,她坐的端端正正的,不像在他的辦公室一樣那麽随性,大約是之前被關押的時候留下了心理陰影,導致她現在來了這裏還是下意識的變得格外的乖巧。

聽到了樓上的動靜,蘇瑤一擡頭就看見了白律師,高興的沖他揮了揮手,那笑容依舊明媚陽光,讓人看了心情舒暢,白笙安剛才的煩悶一掃而空,難得語氣輕松的和她打招呼:“等了挺長時間吧?上面的事比較多,耽擱了挺久。”

“哪有哪有,這是你的工作,不能叫耽擱。你現在沒事了是嗎?那我們是回律所嗎?”蘇瑤等的百無聊賴,迫不及待的想走。

“這裏暫時沒事,韓重現在情緒不是很穩定,申請了暫停審訊,估計也問不出什麽,我準備明天繼續審問。”

蘇瑤是外行人,所以并不能像孟凱文那樣很透徹的理解白笙安的傳奇之處,因此對于他審問的過程也不怎麽好奇,只是乖乖的點了點頭:“嗯好,那我們先回去吧,你律所裏應該還有事吧?”

“不用回律所,這附近有個咖啡廳,柳瑞文一會兒過來,就在外頭談就可以。”白笙安邊說邊往外走,走了幾步才發現蘇瑤沒跟上來,一回頭,就見她正蹲在地上系鞋帶,整個身子都弓起來,雙手交叉的時候,胸口的衣襟微微塌陷,不可避免的露出胸前白膩的肌膚,那抹刺眼的白一直往裏延伸,之後隐入那蜿蜒的弧度裏。

白笙安莫名覺得煩躁,幾步走過去,毫不猶豫的擡腳踹了踹她的鞋跟,蘇瑤被踹的踉跄了一下,正欲開口,一擡頭,就看見白律師沉着一張臉,她麻利的系好鞋帶,趕緊起身,幹笑兩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跟着這個人工作真是得随時提高警惕,系個鞋帶還得看人家臉色。

兩人一前一後的出去,蘇瑤很識趣的落後一點點,生怕走的快了,白律師又有意見,哪知走了沒幾步,這人又不滿意了,“走快點,你老落在後面幹什麽。”

“……”是是是,你是老大,你說什麽都對。

兩人終于到了咖啡廳的時候,柳瑞文已經到了,他今天穿的很随意,藏青色的風衣,銀灰色的襯衫,下身一條卡其色的長褲,看着格外的清新陽光,少了幾分刻板嚴肅,搭配上他得體的笑容,給人的感覺格外舒服。

不像白律師,在蘇瑤印象中他的穿着打扮永遠是死氣沉沉的,壓抑沉悶的清一色的墨黑,加之他本身就是清冷淡漠,拒人千裏的模樣,臉上要麽是陰沉嚴肅,要麽是面無表情,這樣下來,在他身邊不覺得難受才怪了。

兩人落座,柳瑞文很親切的同她打招呼,“蘇小姐,你也過來了?和白律師去了局裏?”

“嗯,白律師剛忙完。”蘇瑤覺得有柳律師在,白律師身上讓人覺得不自在的壓迫感就能稍稍沖淡些,因此,下意識的就往他身邊湊,只是還沒挪步,就感覺後脊背發涼,她回頭,見白律師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冷着臉拿下巴沖着自己旁邊的位置點了點,蘇瑤會意,幹笑兩聲,硬生生的把腿折回來,以一個無比僵硬的姿勢坐在白律師身邊,他這才收回了那冷冰冰的眼神。

他們兩人開始談事情,好像是一個什麽挪用公款的案子,她一個外行人并不是很懂,也沒什麽興趣,謹記着自己的崗位職責,在一旁默默地伺候着白律師,咖啡上來了,他瞟了咖啡一眼,又瞟了她一眼,她給裏頭擱了一塊方糖,擡頭看他,他又掃了一眼,她又擱一塊,他微微點頭,她把方糖推開,拿了小勺子輕輕攪拌,邊攪拌邊吹涼,覺得溫度差不多了,謹慎的推着杯托挪到他面前,白律師沒有看她,依舊自顧自的和柳律師讨論案子,但是喝了一口之後表情還算不錯。

蘇瑤默默地記下,現磨阿拉比卡咖啡豆,兩塊方糖,不加奶精。

過了一會兒,甜點上來了,除了她要的抹茶味的馬卡龍以外,還有兩客慕斯蛋糕,她一臉認真的擺擺手:“這個不是我們的,我只要了馬卡龍……”

話還沒說完,面前就伸過來一只修長的手,白律師的聲音冷冷的,似乎是對她的自作主張極其的不滿意:“我要的。”

之後她一邊看着他動作極其優雅的吃着蛋糕,一邊錯愕于為什麽一個男人會喜歡吃甜食,還是他這種陰森森的男人,這詭異的違和感……但還是默默記在心裏,飯後甜點慕斯蛋糕兩客。

談完了公事,兩人便開始閑談起來,柳瑞文說着說着情緒就有點激動:“你說這地界怎麽能有那麽蠻不講理的女人,我看她穿着正裝,打扮的挺職業,怎麽着也是個白領吧,但脾氣怎麽那麽差,那樣的女人以後誰還敢要!不就是馬路上蹭了她一下嗎?非要糾纏不休,還要找律師,和我法庭上見,我就是律師,見不見?”

“嗯,你挺賤的。”白律師吃完最後一口蛋糕,擡頭看着他,面無表情的回答,神色很是一本正經,柳瑞文氣的直翻白眼:“白笙……”

那個安字還沒喊出來,就被白笙安冷臉呵斥住了,“給我閉嘴!”

他的聲音很大,喊的又猝不及防,邊上的蘇瑤一個沒注意,吓得叉子上的馬卡龍直接掉身上,沿着大腿骨碌碌的滾下去,留下一條黃綠色的印跡,她無辜又呆滞的眼神很好地娛樂了柳瑞文,他也不計較白笙安莫名其妙的怒火,忍俊不禁道:“哎呦喂,瞧把姑娘吓得,沒事,沒事,再叫一份就行了。”

“不用不用,我吃飽了。”蘇瑤趕緊擺擺手拒絕了柳律師的好意,守在這尊佛爺跟前,連驚帶吓得,她哪還有胃口大吃大喝。

他倆又聊了一會兒,無非是柳瑞文一個勁抱怨,而白律師全程冷漠臉,後來他終于覺得沒趣,自己提議,還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

他們回去,蘇瑤也就下班了,出了咖啡廳,柳瑞文很紳士的問蘇瑤:“蘇小姐,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

蘇瑤沒敢回話,下意識的瞧了白律師一眼,果然看他的臉是晴轉多雲了,哪裏敢答應,“沒事沒事,你們先走,我還有事,不順路,不順路。”

聽她說完,白律師才扯扯嘴角,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眼底滿是算你識相的不屑,蘇瑤有些哭笑不得。

回去的路上,白笙安特意囑咐柳瑞文,“以後在蘇瑤面前不要提我的名字。”

柳瑞文開着車,只是匆匆掃了一眼副駕上的白笙安,覺得他面色嚴肅,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後來又有些失笑,白笙安豈是會開玩笑的主,雖然不明白緣由,但還是乖乖的應下,“嗯,知道了,以後一定注意。”

而另一邊,蘇瑤等公交的時候突然覺得身邊有兩個人看着格外眼熟,她偷偷打量了好半天,這才認出來,這不就是那兩個嫌疑人嗎?王露和韓重。

他倆隐在人群中,但是神色異常,面上都是焦慮,兩人拉拉扯扯,似乎是在吵架,但是聲音極小,若不是蘇瑤認識他們,這樣的舉動絕對不會引起別人注意,大隐隐于市,看來他們很懂這個道理,越是這樣,那就越引人懷疑。

思及此,蘇瑤偷偷躲在公交廣告牌的背後,隔着廣告牌,偷聽兩人的談話,這樣做并不是很道德,但是如果能得到些有用的線索,也就不枉她做一回小人。

王露的情緒很激動,雖然努力壓抑着怒火,但還是憤怒到聲音顫抖,“說,那天晚上你到底在哪?到底有沒有去我哥家?”

韓重半天不說話,王露便越發的着急,“我和你的口供雖然一致,警方在沒有在場證明之前不會拿我們怎麽樣,可那是應付警察的套路,你別想拿這個理由來搪塞我!快說,那天晚上你到底去哪了?你淩晨三點鐘才回來,神情也不對,我那會沒當回事,只以為你是累了,可現在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韓重,你實話告訴我,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去我哥家了!”

似乎是王露激動到對韓重拉拉扯扯的,廣告牌都被撞得叮咣作響,蘇瑤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點動靜,豎着耳朵等了半天,聽見韓重氣急敗壞的說道:“你能不能冷靜點?王露,你現在是在懷疑我?”

“我哪有懷疑你,但你總得給我個解釋吧!你和警方那麽周旋,現在也準備和我周旋是不是?我是你的妻子,你就不能和我說實話?既然你是清白的,那你說,那天晚上你在哪裏?有沒有見我哥?這個案子,到底和你有沒有關系!”王露的聲音微微發顫,隐約帶了絲哽咽。

蘇瑤咬咬手指,頓時覺得王露很可憐,要是韓重的罪名落實,丈夫殺了親哥哥,這樣的事情可不是一個女孩子能承受的來的。

“說了沒關系沒關系,你煩不煩!”韓重有些惱羞成怒,隐約的好像是推了王露一把,王露一個趔趄磕在廣告牌上,蘇瑤被震的晃了一下,趕緊捂上嘴,沒讓自己驚叫出聲。

“韓重,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倆沒完!既然你是清白的,那你為什麽不說實話,你這樣遮遮掩掩,肯定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韓重,你要是不說清楚,這日子就沒法過了!”王露哭哭啼啼的開始示威,拿婚姻作為賭注,這樣的籌碼太大,韓重不接都不行。

因此,在王露的軟硬兼施之下,韓重終于說了實話。

“是,那天晚上我确實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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