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1)
蘇瑤心想,還好是發現了這麽重要的線索,不然這通電話打完,她得少半條命!這人脾氣古怪,陰晴不定,到底是個大人物,脾氣也是大的超乎常人。
“白律師,韓重在案發當晚去過死者的家中,我剛才聽到他和王露吵架了,王露懷疑他是兇手,但是韓重矢口否認,後面他們好像還說了些什麽,但是我就沒聽着了。”
蘇瑤說完,屏氣凝神的等着白律師回答,比偷聽人說話的時候還要緊張,那頭的人半晌沒有說話,只能聽見聽筒裏傳來淺淺的呼吸聲,又過了一會,他才淡淡的說了一句:“嗯,我知道了。”聲音裏沒什麽情緒,不要說是驚詫,連一絲波瀾都沒有,甚至隐約還帶了點敷衍,說完這句話,他緊接着又說:“以後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不要給我打電話,有事發短信,發郵件都可以,我會酌情處理,私人時間我不希望被人打擾。”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才明顯變得嚴肅起來,蘇瑤不敢怠慢,鄭重其事的承諾,以後非工作時間絕對不打擾他,挂了電話之後,她才覺得心底有點空落落的,思索半天才發現,她竟然像個小孩子一樣還盼望着白律師能誇獎她,或許她一開始就想着邀功,所以現在有了心理落差,才覺得不高興。
真是幼稚,白律師見過多少大場面,這點線索又怎麽會在意。
她扁扁嘴,調整好心态之後慢悠悠的從廣告牌後面鑽出來,跟着人流擠上公交車,現在還不算下班高峰期,因此車上人并不算多,蘇瑤難得有座位可以坐,好久沒聯系的職場女精英米露露同學破天荒的向她打電話哭訴,情緒十分的亢奮。
“你不知道那個人有多過分,我就沒見過那麽不講理的男人,他蹭了我一下,不道歉就算了,還一個勁的抱怨,嫌棄我走路不看路,廢話!我眼睛是在臉上長着,又不是在腳底板長着,哪能一直盯着地板瞧!這樣的男人以後誰敢要啊!沒一點男人該有的氣度!”
這樣類似的抱怨,蘇瑤今天已經聽過一次了,她一邊感嘆現在的人可真奇妙,結怨的方式都能這麽雷同,一邊腹诽,一個說女的嫁不出去,一個說男的娶不了媳婦,你倆快在一起吧,在一起!
好不容易讓這潑婦歇了攤,蘇瑤也差不多到站了。米露露是她的好閨蜜,她們兩人從小學就是同學,一路相親相愛的讀到高中,到大學才真正分開,她學的是繪畫,米露露學的是服裝設計,現在自己開了工作室,專門承接晚禮服的設計和定做,小日子過得格外的滋潤,這丫頭哪都好,就是脾氣差的很,屬炮仗的,一點就着,可能和她的性格有關,強勢得很,見不得別人踩在她頭上。
職場女強人是很可怕的,蘇瑤到現在也不敢相信,自己怎麽會和米露露是至交,她倆的性格可是截然不同的。
到家之後,剛開門,就有一不速之客跟她熱情的打招呼,蘇瑤狠狠地翻了個白眼,打開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你怎麽來了?你家炕塌了,幹嘛老往我家跑!”
“什麽炕塌了,怎麽說話呢!陸霖這孩子難得來一次,你還給人家臉色,快點洗手,飯好了,幫媽上菜!”蘇媽對陸霖是寵愛有加,看他比看親兒子還親,蘇瑤不敢造次,乖乖應了聲,換鞋去洗手。
飯菜上桌,蘇媽笑眯眯的分筷子:“快吃吧,今天有你愛吃的蒜芽炒肉。”
蘇瑤一臉茫然,搖搖頭道:“我沒說我喜歡吃蒜芽啊!”
“我也沒說是給你吃的啊!”蘇媽頭也不回的說道,接着蘇瑤就看見陸霖腆着一張大臉呵呵的笑着說:“阿姨你真好,我們趙處長可從來不給我做飯吃,趙處長都不知道我喜歡吃蒜芽炒肉!”
“……”蘇瑤嘴角抽搐了一下,識趣的埋頭扒飯,再沒吭聲。
桌上除了蒜芽炒肉,還有蘇瑤喜歡吃的油焖大蝦,陸霖很自然的把蝦肉剝出來放到蘇瑤碗裏,她早已習慣了被陸霖照顧,不覺得有什麽,他剝一個,她吃一個,兩個人雖然相顧無言,氣氛卻格外的默契融洽。
蘇媽看的心花怒放,咬着筷子欲蓋彌彰的說:“哎呦喂,我的懶閨女啊,以後陸霖不在了,你一個人可怎麽辦呢!瞧瞧這被人照顧的,多自在!可沒一點不好意思。”
“媽,你說什麽呢,什麽叫他不在了,這不活的好好的嘛!”蘇瑤埋頭吃蝦,把蘇媽的話只當耳旁風,壓根沒在意,一旁的陸霖心裏卻咯噔了一下,心知蘇媽這麽說其實就是在暗示什麽,他突然心跳如雷,但還是努力克制着,面上沒敢露出一絲波瀾。
“你這孩子,我又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人家陸霖也不能這麽照顧你一輩子,你以後終歸是要嫁人的。”所以,要想心安理得還這麽理直氣壯的受人家照顧,你幹脆嫁給人家,那多好!
只是,蘇媽的暗示還沒有達到目的,就被蘇瑤不鹹不淡的打斷了:“說什麽呢媽,我和陸霖能是那種關系嗎?您別老亂點鴛鴦譜成不成!你實在喜歡的不行,認他做幹兒子好了,我正好缺個弟弟!”
她話音剛落,就見陸霖手一哆嗦,剝好的蝦骨碌碌的滾到了地上,她流着口水糾結着要不要撿起來吃,因此全然沒有注意到陸霖眼底的失落。
飯桌上原本暧昧的氣氛被打破,蘇媽看着蘇瑤漫不經心的模樣,也沒了撮合的心思,只是給了陸霖一個堅定的眼神,示意他前路坎坷,同志仍需努力,陸霖收到暗示,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沒了開玩笑的心情。
吃了飯,陸霖幫忙洗了碗就起身走了,蘇瑤把他送到門口,他穿好鞋,板着臉道:“姐,我走了,明天見!”
蘇瑤樂了,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怎麽着,還鬧別扭?這有什麽好争的,我月份比你大,你不應該叫我聲姐嗎?又不是占你便宜,瞧把你委屈的!”
蘇瑤,你丫神經真是大條,我是因為這個跟你生氣嗎?我就是在氣你到底是不懂裝懂,還是就真的看不見我的一片心意!
陸霖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氣不打一處來:“姐,姐,姐,您就是我親姐!”
“行了行了,趕緊走吧,再遲了你們家趙處長又該教訓你了!”蘇瑤沖他揮了揮手,正色道。
“哼,我們趙處長可不會管我,走了,明天見!”陸霖沉着臉,氣呼呼的走了。
回了家,趙處長果然不在,陸總也不在,就只有老管家和保姆阿姨在,陸霖扯開領帶,大大咧咧的躺在沙發上,老管家走過來恭恭敬敬的沖他鞠了一躬:“少爺,您回來了,陸先生和夫人最近出差,您有什麽事吩咐我就是。”
陸家家底雄厚,他父親陸風是商界的巨頭,再加上他媽位居處長一職,官商結合,強強聯手,使得陸家現在風頭極盛,稱霸一方,因為是這樣的家庭環境,自然少不了管家,保姆,保镖這樣的角色,他們總是習慣稱呼他少爺,但是他總覺得讓一個老人家伺候他鐵定會折壽。
“哎呦喂,叔,您可別這樣,我今天就是順路回來一下,平時我就回自己家了,您甭理我,倒是我們陸總離不開您,您照應他就行。”
老管家笑笑,沒說話,一臉的和善,陸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叔,我喜歡上一個姑娘,喜歡了好多年了,您說我該怎麽把她追到手?”
“少爺秉性善良,不驕不躁,只要真心相待,這位姑娘會感受到少爺的真心的。”老管家面帶笑容,回答的很認真。
“叔,你知道嗎,我就是怕她知道我是個富二代之後疏遠我,我本來性子就有些散漫,要是讓她知道了,肯定以為我是仗着家裏有錢,不求上進,可是我自己心裏清楚,我哪怕生在窮人家,這個德行也是改不了的。”
“少爺無需焦躁,感情這種事,還是講究個情投意合,外在的條件都是次要的,只要你們兩人心意相通,其他的事情大可不必考慮。”老管家還是不溫不火的模樣,回答的倒是格外的認真。
“……”可是現在最主要的問題就是郎有情妾無意啊!陸霖哀嘆一聲,不想繼續這個讓人傷心的話題,沖老管家弓了弓身子,耷拉着腦袋上樓了。
這邊陸霖因為自己無法言說的心意而苦惱萬分,而另一邊蘇瑤卻渾然不知,依舊兢兢業業,鞍前馬後的替白律師服務。
昨天的公交站偷聽事件并沒有給她帶來多大影響,今天她照舊跟着白律師來局裏,他上去審訊韓重,她拿着他的水杯和外套,乖乖的在休息室等着。
白笙安進了監控室,韓重的審訊已經開始了,他暫且按兵不動,等着這人自己露出破綻,等裏頭的審訊進行的差不多時,他才囑咐人把昨天蘇瑤偷聽到的消息攤開,果然,韓重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矢口否認,一口咬定自己案發當晚和王露在一起,并沒有見過王迪,那警察一着急,當即吼道:“編!編!繼續編,我們都聽到你和王露的對話了,你還想騙誰!”
“你們在我身上按了竊聽器?你們這是侵犯人權!我要告你們非法審訊!”韓重情緒有些激動,那警察也有點慌亂,兩個人推推搡搡,眼看就要打起來,白笙安頭疼的揉揉眉心,沖孟凱文揚了揚下巴,孟凱文會意,趕緊進去把審訊的警察拉出來,黑着臉把他好一通批評。
別人是靠不住了,白笙安理了理衣襟,親自上陣,進了審訊室,韓重還在呼哧呼哧的大喘氣,白笙安靠在門框上,不鹹不淡的說道:“別吵吵,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以為這是空穴來風?我們調了監控,發現案發當晚的淩晨,你在死者所在的樓層出沒,有确鑿的在場證明,你還想狡辯?”
“不可能,你們不可能調到監控,你們這是污蔑!”韓重顯然不吃這一套,情緒激動的怒吼着,額角的青筋暴起,似乎當真是被冤枉的。
白笙安也不着急,神色悠然,反而低笑出聲:“哦?是嗎?那你憑什麽認為我們調不到監控?”
他越是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韓重越發氣憤:“那一層的監控是壞的,壓根就拍不到,你這是滿口胡言!”
“你怎麽知道是壞的?”白笙安走過來坐在他對面,神情依舊漫不經心,韓重氣不過,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吼道:“因為我特意看過,那裏的攝像頭是壞的!怎麽可能拍到監控畫面,你完全是在胡扯!”
白笙安終于笑出聲,笑過之後神色突然變得冷硬,再開口時,聲音已經變得極冷:“韓重,那裏的監控器一直是好的,只是案發當天被一個小孩扔石頭砸壞了攝像頭,但是第二天一早修理工人就已經換了新的,所以那一片的人壓根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而你卻恰恰發現了這個細節,韓重,除了你案發當晚去了死者家中,你覺得還有其他合理的解釋嗎?”
他話音剛落,韓重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如紙,像是被戳破的氣球,剛才的嚣張氣焰瞬間消失殆盡,他絕望的想着,他事後确實看過監控,并沒有案發當晚的影像資料,他還以為逃過一劫,哪知道會因此被抓住把柄,可是事已至此,已是覆水難收了,他嗫喏了一下,終于承認了:“是,案發當晚我确實去過王迪家中,淩晨一點多去的,去了之後和王迪鬧了點不愉快,他嫌我和王露進展太快,覺得是我不負責任,不該這麽快就娶了他妹妹,那個人脾氣固執,冥頑不化,我又喝了點酒,火氣上頭,也就有些失控,最後我倆就推搡起來,我失手打了他。”
說到這裏,韓重頓了一下,急忙擺擺手,表情慌張又急切的解釋道:“但是白先生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他,我失手打了他之後就回去了,等到第三天我才知道他死了,因為我打他的時候他腦袋磕在牆上了,他當時的表情也不太對勁,我害怕是我失手殺的他,所以就逃跑了,等後來知道他是割腕自殺的時候,我還是沒敢承認,畢竟我的嫌疑最大,我害怕被誤認為是兇手。”
他說完,又連說了幾個白先生你一定要相信我,白笙安不予理會,敲了敲桌沿示意他安靜,繼續問他:“要想讓我相信你,就拿出點誠意來,滿嘴胡言我怎麽相信你?”
“白先生,我之前實在是害怕,所以沒說實話,現在我一定知無不言,我要是有半句謊話,立刻遭雷劈!”韓重趕緊舉手做發誓狀以表衷心。
白笙安雙手環胸冷笑一聲:“呵,話可不敢說這麽滿,小心給劈的火化了呢!我問你,你平時和王迪關系怎麽樣?”
“我對他一般,但是他好像挺欣賞我的,我說什麽他都特別相信,白先生你別笑話我,我真的有時候覺得他挺崇拜我的,我說健身有助于緩解強迫症狀,他就真的立刻弄了一個健身房,還邀請我和王露去健身,王迪平時可是極其的節儉,從來不浪費一分錢的!他問我怎麽才能變得開朗一點,我告訴他,每天嘗試和陌生人打招呼,不管對方如何回應,他就真的每天在大街上和過路的行人打招呼,好幾次還被人當神經病了,他也不介意,還說我的方法有效。”
“呦,跟着你可不是嗎,能落着不少好呢!就沖你這嘴皮子,王迪也得學半輩子!”白笙安涼涼的接了一句,諷刺的韓重極其尴尬,他局促的搓搓手,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除了這些呢?還有沒有其他的?王迪有沒有說過想要成為像你這樣的人?”白笙安又問。
“說過,他好幾次和我說他也想成為我這樣的人,平時根本看不出有強迫症,人際交往和日常生活也絲毫不受影響,但是他不一樣,他永遠被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這讓他苦不堪言,所以我才大言不慚的說他有點崇拜我,可能對于正常人來說,這很可笑,可是作為同病相憐的一類人來說,我确實是王迪比較想成為的人。但是後來當他得知我和王露要結婚的時候,我倆就鬧僵了,我也不知道什麽原因,他就是特別反對我和王露結婚,他不是讨厭我這個人,就是單純讨厭我和王露結合。”
說到這,韓重就把自己和王迪的一些恩怨情仇交代清楚了,白笙安沒有說話,手指輕輕地在桌上叩着,眉頭緊鎖,在腦海裏慢慢梳理事情的來龍去脈。
韓重膽戰心驚的等了十幾分鐘,才見他眉頭舒展,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連忙說道:“白先生,我真的是無辜的,真的。”
“嗯,我知道,好了,你暫時可以回去了,回去了想吃什麽就吃點什麽。”白笙安說完就起身離開了,韓重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裏一陣發虛,腿軟的差點跪下,不自覺的跟着起身,又急切的問了一次:“白先生,這是什麽意思?白先生,我真的是無辜的,你相信我!”
“你猜我是什麽意思。”白笙安回頭看着他,眼底俱是好整以暇的神色,但是嘴角抿成一條線,不見半點笑意。
一時間,韓重也分不清白先生到底想表達什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忐忑的杵在原地,白笙安看着他局促的樣子,這又若無其事的補了一句:“哦對了,那個監控攝像頭其實壞了好長時間了,最近才修好的。”
“……”韓重欲哭無淚,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作何回應,合着讓他擔驚受怕了半天,都是白先生騙他的。
“果然是兵不厭詐啊!”說完白先生就徹底離開了,沉重的鐵門咣當一聲合上時,韓重才猛然回過神來,趕緊沖着監控器揮了揮手:“警察先生,我能出去了嗎?我是無辜的,我真的沒有殺王迪!”
在外頭目睹了全程的孟凱文毫不留情的翻了個白眼:“出來吧出來吧,沒你什麽事了,打哪來回哪去吧!”
韓重一聽,這才把心放回肚子裏,等人開了門後,逃也似得離開了。
孟凱文看着他的背影直嘆氣,心中感慨,白先生果然是個從不吃虧的主,到現在還記着韓重騙他的事呢,攢到今天也得讓韓重還了這筆賬,白先生心裏早就判斷出韓重是無辜的了,偏偏還要吊着他的胃口,看把孩子吓得,敞開的大門都不敢走了。
啧啧啧,像白先生這樣的人物果真是惹不起啊!
第二天,白笙安一早就打來了電話,當時蘇瑤還在酣睡,鈴聲大作的時候她被驚的渾身抽搐,迷迷糊糊的接起,白律師只說了一句,在律所門口等我,就挂了電話,她看了看指在六點的鬧鐘,氣的滿床打滾。
洗漱出門的時候還不到六點半,蘇瑤感覺自己的魂魄還沒來得及收回來,上了出租車有氣無力的報了地址,之後繼續癱在座椅上補覺。
到了律所樓下,她自然不能真真的傻等,雖然她現在腦子還不清楚,但她心裏頭可是霍亮霍亮的,白律師才不會好心到想在這夏末的清晨和她踩着最後一層薄霧一起去局裏工作,他絕對會自己先去,然後友情提示讓她在樓下等着。
因此,這反常的表現說明他一定是覺得大早上把她呼出來還是有所圖的。
律所外頭的小吃攤很多,她又開始犯難,也不知道白律師想吃什麽,在看到包子攤時堅定的挪開了步子。煎餅,豆漿,油條,粥,她糾結半天,最後還是選擇了店裏比較衛生的熱牛奶和紅豆餅,他喜歡吃甜食,買甜的準沒錯。
買好了早餐,又等了不到十分鐘,白律師就下來了,他照舊是一身的黑,卻難得的穿了西服,筆直挺括的西服襯的他的身形更加的颀長板正,肩寬腿長,完美的身材被刻畫的淋漓盡致,或許是因為穿了西裝,他看起來比平時更多了幾分嚴肅冷硬,帶着棱角分明的銳氣,讓人越發的不敢靠近。
他從逆光的樓底走出來,走到蘇瑤面前時還在扣腕表,修長的手指在金屬質感的表帶間穿梭,動作熟稔好看,都說女人在撩頭發的時候最性感,蘇瑤覺得,男人在穿西裝帶腕表的時候更性感。
有那麽一瞬間,她看的晃了神,因此就沒聽清他的問話,回神之後趕緊問:“啊?白律師你說什麽?”
“我說,今天案子結了之後我要出庭,你負責記錄,別給我搞砸了。”白笙安戴好腕表,理了理袖口,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眼底一片淡漠,不帶一絲溫度,永遠一副浸了冰霜的淩厲,他嘴角緊緊抿着,眼尾隐約帶着一絲不耐煩,大約是因為她剛才的走神。
蘇瑤覺得和這人相處真的是勞心又傷身,每天面對這樣的低氣壓,想開心都開心不起來。
說完話,白笙安徑直往前走,蘇瑤沒敢說話,拎着早餐邁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後,到了停車場,他準備上車的時候才想起來她還尾随着,不鹹不淡的說了句:“我先去局裏,你一會兒過去,結案比較快,不用等很久。”
“哎?那早餐呢?你吃嗎?”他起這麽早,應該沒吃早餐,結案再怎麽快也肯定誤了吃早餐的時間了,他可是她的主子,得伺候好了。
她這麽一說,白笙安才注意到她手裏拿的東西,紙袋包着,形狀不明,他不加掩飾的皺了皺眉:“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留了這麽一句話,他就開門上車,發動車子,利落的倒車,之後一踩油門,一溜煙的離開了,留下蘇瑤一個人傻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說,他僅僅是為了告訴她,讓她在他出庭的時候做記錄,這樣明明可以一通電話或者一條短信就能解決的事情,讓她起了個大早,巴巴的等了他半天?
到了局裏,白笙安直接進了會議室,局裏的人都已經到場了,大家正襟危坐,恭候他的到來,就連陳局長都特意早早的趕了過來,大家聽說白先生要結案了,激動的都睡不着,天不亮就起來了,所以在白先生再次為自己的“遲到”致歉時,孟凱文頂着黑眼圈打趣道:“白先生,你這哪算遲到!你要是想比我們早,那你昨天晚上就不能走了!”
他說完,大家都配合的笑出聲,白笙安收了嘴角禮貌性的笑容,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孟凱文只覺得後脊背發涼,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對不起。”
白笙安正式開始梳理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現場的勘察線索和屍檢結果之前已經讨論過,這次他便簡單的一帶而過,沒有多說,只是在說到昨天審訊韓重的細節時,才詳細的做了說明。
“就之前我們探讨的結果來看,案子的走向是往自殺方向發展的,但是沒有萬分的把握不能随意定案子的性質,因此對于案子可能的嫌疑人我們也做了相應的審訊,王露并不是直接嫌疑人,所以她的口供沒什麽價值。而這個韓重,一開始是有重大嫌疑的,他是唯一一個在案發當晚和死者有正面沖突的人,所以我們懷疑的重點就落在了他身上。但是就我昨天的審訊而言,最後的定論韓重是無辜的,也就是說,王迪是自殺的,并非他殺。首先,韓重推搡王迪致其顱骨骨折,這不是致命傷,其次床邊掉落的水果刀上只有王迪一個人的指紋,并且王迪屍檢結果顯示他死前沒有服用過任何藥物,房間裏也沒有任何掙紮打鬥的痕跡,因此,要想在他手腕上留下整齊的致命的傷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當然,這些線索只是起輔助作用,最重要的線索還是在王迪留下的日記本裏,日記裏反複提到的一個意味不明的‘他’,當時我們考慮的情況有兩種,一這是個真實存在的人,二呢,就是王迪幻想出來的另一種人格,從日記內容和我昨天的審訊結合起來看,這個‘他’并不是王迪幻想出來的第二種人格,而是指韓重。在日記裏,王迪從不掩飾對這個人的崇拜和欣賞之情,并且很直白的表示,自己想要成為這樣的人,這是很明顯的對另一個人的感情,如果是自己的雙重人格,那麽通常情況下,本人會表現出排斥情緒。日記的內容和韓重的口供是一致的,王迪把韓重當成一個榜樣努力的追随,強迫症患者的執念本身就比較深,再加上王迪本身性格的孤僻,這種想法就會變得更加偏執。王迪不滿意韓重和王露的婚禮,并因此和韓重鬧翻,并不是因為他說的嫌棄韓重不負責任,而是他認為韓重應該是作為他的榜樣這樣的角色存在的,突然由這種身份變成了他的妹夫,這種關系的轉變讓王迪很難适應,這讓他大受打擊。之後,因為這件事,韓重甚至對他大打出手,王迪就徹底崩潰,并且嚴重的強迫症後期本來就有自殺傾向,加之王迪的精神壓力極大,當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時,毫無疑問,他只能選擇自殺。所以說,王迪的死,是自殺,怪不了任何人。”
白笙安一口氣說完,底下的人聽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等他說完了,這才下意識的驚嘆出聲,不自覺的用力鼓掌,白笙安眉頭微皺,輕輕擺了擺手,嘴上說着:“這個案子就可以結了。”
陳局長高興的笑開了花,起身走到白笙安身邊,鄭重其事的重重的握了握他的手,白笙安手腕一僵,嘴角的笑容依舊,卻不露痕跡的收回了手,陳局長沒有注意到他不易察覺的排斥,依舊樂呵呵的說道:“白先生,一會還有事嗎?不着急的話一起吃個便飯吧?”
陳局長看着白笙安的臉色,從他冷漠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其實一般情況下,白先生除了工作以外,和他們是沒有任何私底下的交情的,局裏的人別的不知道,對于白先生的脾性卻是十分了解的,除了案子上的事以外,絕對不敢擅自打擾白先生。
其實,他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也盡量避諱這種事情,可是這次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他一個電視臺的導演朋友百般懇求他,讓他一定要幫忙争取到采訪白先生的機會,絕對不拍照,絕對不錄音,絕對不涉及私生活,絕對不超過十分鐘,就只是吃飯的時候順便問幾個有關案子的問題。
這個朋友懇求他的時候态度極其的謙恭,可是他心裏清楚的很,這人可是收視率最高的一個新聞臺的臺長兼總導演,腕可不是一般的大,要不是平時他局裏有事也時不時去麻煩人家,他是着實不想接這燙手山芋的。
聽他說完,白笙安臉上連一絲猶豫都沒有,斬釘截鐵的拒絕了他:“陳局長,謝謝你的好意,不需要了,我一會還要出庭,沒有時間。”
陳局長還準備繼續央求,白笙安已經轉身走人了,他愣了一下,趕緊快步跟上去,親自送白先生出去。
下樓的時候,陳局長看見白先生在和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打招呼,神色雖然依舊寡淡,但是那眼神明顯和看其他人時是不一樣的,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門,陳局長心中早已有數,喜不自勝的跟了上去。
而蘇瑤卻渾然不知,僅僅因為自己問了白律師一句:“今天真的挺快的。”這麽尋常不過的一句話,就已經被別人盯上了,并且傻乎乎的一步步走進人家給她設好的套裏。
兩人出門,白律師上了車,難得沒有一鼓作氣的離開,讓她在車尾氣中淩亂,而是放下車玻璃,隔着半截車廂的距離看着她,無言的沖副駕的位置努了努下巴,蘇瑤會意,開門上車。
這人現在越來越不屑于和她好好說話了,從前起碼還勉強維持着點對陌生人的紳士禮儀,現在可好,在她面前裝都懶得裝,惡劣的性格和捉摸不定的脾氣暴露無遺。
她上了車,他還不着急走,整個人略顯疲憊的仰靠在椅背上,一手曲肘擱在額前,另一只手胡亂的扯了扯領帶,歇了一會,他似乎覺得還不夠放松,幹脆把外套脫下來直接甩在她臉上,随後又把袖子扯開挽上去,這才消停下來。
蘇瑤把他價值不菲的外套小心的抱在懷裏,心裏想着,平時他看着一板一眼,死氣沉沉的,倒是這脫衣服扯領子的事做的挺放蕩不羁。
也不知道這人昨天晚上幹嘛去了,這一大早就筋疲力盡的模樣,蘇瑤把買來的水擰開蓋遞給他,“喝口水吧,該渴了。”
白笙安接過來咕咚咕咚的喝了個幹淨,講案子的時候哪顧得上喝水,他确實很渴,可是又不想說話,蘇瑤能準确的讀懂他的心思,這一點讓他着實喜歡。
他今天之所以這麽累,是因為昨天晚上突然來了靈感,通宵寫文,一眼沒合,他最近的休息都不是很好,神經緊繃時,就容易失眠,多數情況他得吃一些鎮靜藥物幫助睡眠。
“吶,吃這個嗎?你早上沒吃飯吧?”蘇瑤輕輕戳了戳他,把手心裏托着的慕斯蛋糕給他看,蛋糕是剛才買的,她特意讓服務生切成了小塊,插了牙簽,方便白大爺用膳。
白笙安嘴角微微上揚,雖然沒說話,但是對于她這樣的舉動無比認可,很賞臉的吃光了蛋糕。
吃飽喝足,兩人出發去法院,進了法庭,蘇瑤才發現這裏除了開庭審理的标配人員外,就她一個閑雜人等,門口和樓道裏都有重兵把守,戒備森嚴。
她乖乖的在一個角落坐下,心裏想着,今天的律師可是白律師,規格當然和別人不一樣,這麽一想,突然覺得自己能從網站上約到他,并且還得到了他的免費援助,當真是祖宗庇佑,十八代的德都積到她頭上了。
案子審的很快,她拿出了高考考場上的精神奮筆疾書,等案子結束時,她渾身虛脫,冒了一身的汗。
白律師沒搭理她,和檢察官進了旁邊一個小屋子,她忙不疊的收拾東西出門透氣,剛出去,兜裏的手機就鈴聲大作,她又冒一身冷汗,慶幸還好不是剛才響。
電話接起來,她才知道對方是陳局長,自從她被關押過後,她就對警察局的人和環境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陰影,因此,恨不得當場給陳局長鞠個躬,以示清白。
“是蘇小姐吧?”
“是是是,陳局長,您找我有事?”
“就是想請蘇小姐幫個忙。”
“不敢不敢,有事您吩咐。”說幫忙容易折壽啊!
“蘇小姐現在是和白先生在一起是吧?我想和白先生一起吃個飯,感謝他這次鼎力相助,但是我打電話發信息他都沒有回複,所以能不能請蘇小姐代勞,幫我捎這個話給白先生。”
“哦,好呀!他一會兒出來我幫您帶句話。”白律師私人時間絕對不想被打擾的習慣,她這個新人都知道,陳局長和白先生合作這麽長時間了,他的秉性肯定摸得更清楚,所以,托她捎話也不足為奇。
“不過蘇小姐千萬不要說是我說的,一會兒只要想辦法把白先生帶到就行。”
陳局長想表達謝意,但是白律師不給面子,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哎,和她是一樣同病相憐的苦命人啊,在白律師面前都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
她答應下來,不過特意強調了她沒有十分的把握,讓陳局長不要抱太大希望。
兩人結束通話,白笙安也出來了,就見她滿臉堆笑的看着他,心情大好,難得露出一絲笑容,“一會去哪?你有沒有事?”
他神情輕松,又給了她一個可以順坡下驢的機會,蘇瑤順嘴說道:“去清味齋吃飯吧,你早上也沒怎麽吃,這會也不早了,正好可以吃午飯。”
白笙安心情不錯,便同意了她的提議,開車前往清味齋。到了地方,蘇瑤偷偷按着陳局長給她的指示把白律師帶到了包廂,白笙安看着雕花的木門,打趣道:“想不到你還知道這麽風雅的地方!”倒是我喜歡的風格。
“你喜歡就好。”蘇瑤心虛,沒敢多說話,雙手按在把手上,輕輕推開了門。
門打開,圓桌上已經坐了兩個人,一個是陳局長,一個是準備做采訪的知名導演,兩人見白笙安進來,立刻起身滿面笑容的打招呼,而白笙安的笑容卻在見到了這兩個不速之客後,瞬間褪的一幹二淨。
他身上的低氣壓讓現場的氣氛瞬間變得尴尬凝重起來,陳局長拼了自己的臉面耍了些心眼才把人請來,自然是不能輕易放跑了,趕緊把人請進來,忽視了他鐵青的臉。
跟在白律師身後的蘇瑤自然也看出了端倪,那個人她也認識,著名的節目導演也是一個新聞臺的臺長,這麽一弄,就是司馬昭之心,擺明了是想采訪白律師,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被陳局長利用了,并且還是以欺騙白律師為前提。
吃飯的時候蘇瑤全程站着,在滿場的低氣壓中尴尬而局促的站着,陳局長幾次想讓她也坐下吃飯,都被白律師的冷眼給逼退了。等了将近一個小時,等他們終于吃完飯,白律師起身準備離開,蘇瑤才跺了跺發麻的腳,小跑着跟上去。
蘇瑤心中忐忑不已,心裏早已經編排好了道歉的詞,可是白律師一句話也沒說,全程鐵青着臉,連發火都懶得沖她發,蘇瑤覺得無比煎熬,還不如讓他罵自己一通好呢!
兩人在低氣壓中到了停車場,白律師竟然還允許她上車,并且壓抑着怒火問了一句:“去哪?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看你吧,随便把我放在哪都行,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她現在還哪敢讓白律師送她。
“好!”
說這個字的時候,蘇瑤都感覺他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她欲哭無淚,懊惱不已,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車子上路,白律師開的極快,蘇瑤心裏煩亂,也就沒注意窗外的風景,等到身邊的人冷冷的說了句:“下車!”時,她才回神,麻溜的趕緊下了車。
等目送他的車絕塵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