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1)

一番談話下來,孟凱文已經确定,對于盧裏來說,特別有意義的地方除了孤兒院外就應該是他被領養過的家庭,這些給他童年帶來深刻烙印的,是他成年後所在的任何地方都無法比拟的。

不過相對于留下溫暖記憶的孤兒院,給他留下創傷的領養家庭可能性應該更大,畢竟,大多人并不會感念生活中的小幸運,只會放大所遇見的痛苦。

孟凱文向老院長問到了那四個領養家庭的地址,道謝後正準備離開,老院長忽然叫住他:“小孟,如果你見到了盧裏,麻煩你給我捎個信,我守了孤兒院這麽多年,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他,他要是過得好,我也算能安心。”

孟凱文心中五味雜陳,笑的很是勉強:“是,我要見到他一定給您捎這話!”

盧裏肯定想不到,這輩子他唯一辜負的大約就是這位老人了。

找到了重要線索後,孟凱文才敢回局裏彙報工作,他急匆匆的回了辦公室,一開門,滿屋子的黑暗撲面而來,他緩了好久才從一片黑暗裏依稀辨別出白笙安的輪廓。

他醒着,雙腿搭在茶幾上,身體舒展的躺在沙發上,手指裏夾着一支煙,但是沒有往嘴裏送,任由煙頭忽明忽暗的灼燒着,煙絮緩慢的落在地上,屋子裏彌漫着淡淡的煙草氣息,孟凱文愣了一下,有點不太敢判斷他是假放松還是真抑郁。

“咳咳,那個……白先生,我有事和你說。”孟凱文輕咳一聲,示意沙發上的人回神。

“嗯,你說。”白笙安起身把煙掐熄,聲音懶懶的,透着煙草熏染過後的沙啞磁性,聽着很是漫不經心。

孟凱文思緒翻滾,腦海裏有千萬個念頭奔湧,最後那個想法蹦出來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白先生不會是因為和蘇瑤生氣而自暴自棄吧?

真是那樣的話就太吓人了!他還是習慣白先生冷漠無情的樣子,這樣為情所困的白先生讓他有點消化不良。

“說話!”白笙安見他走神,随手拿起桌上的煙盒甩在他臉上:“不是有事要說嗎?調查有結果了?”

孟凱文被砸的回了神,連連應答道:“是是是,對于盧裏的藏身之處應該能有所幫助。”

于是,他把在孤兒院調查到的東西一五一十的和白笙安說了,白笙安全程沉默,屋子裏黑漆漆的,看不清他的表情,孟凱文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半晌,他才低沉的開口:“分四組人監視,我和你去第四家,人手多點,第四個可能性比較大,立刻出發!”

“好,我馬上調人。”等布署好了人手,孟凱文去找白笙安時,發現他又靠在車門上抽煙,白笙安自控能力很好,而且像他這樣高傲自大的人向來不屑于用這種低劣的手段麻痹自己,所以,他抽煙有兩個原因,一是解壓,二是鎮靜,從不上瘾。

但是今天這頻率明顯有點高,孟凱文越來越能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頓時有了主意。

臨上車前,他偷偷躲在休息室給蘇瑤打了個電話,那丫頭不知道在哪樂呵呢,周圍笑鬧聲不斷,笑意隔着聽筒都能傳過來,清脆的像是微風吹過的風鈴,孟凱文本來還着急,一聽她的笑聲,不自覺放慢了語速:“蘇瑤,你不會因為白先生誤會了你就賭氣不幹了吧?你的這個事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你确實無辜的很,你沒一點錯,我會和白先生好好解釋的……”

他話還沒說完,蘇瑤就滿不在乎的說道:“沒關系啊,他誤不誤會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又不關心這個!我沒說不幹,不過在試其他渠道,路實在走不通的話,我還是會考慮回去的!”

壞了壞了,在她語氣裏他可是聽不出半點賭氣的意思!女孩子耍脾氣他清楚的很,說反話是典型症狀,可是蘇瑤的話裏完全沒有這個意思,擺明了是真的不在乎,這樣反而更可怕。

不行,再這樣下去,別人受得了,他和白笙安擡頭不見低頭見,他可受不了!于是,他為了自保,給蘇瑤下了一劑猛藥:“你一會兒來看看白先生吧,他好像病了!”

“去醫院啊,跟我說不管用的,我不懂這些的。”蘇瑤說的很真誠無辜。

孟凱文又道:“還不是被你氣的,你是罪魁禍首,你要負全責!”

“那……好吧,一會兒我過去看看他。”

誘騙成功,孟凱文也沒有多開心,他難以想像如果白笙安動了情,蘇瑤卻是這副愛搭不理的死樣子會有多可怕的後果,到時候他夾在中間該有多生不如死,度日如年,所以說,為了保命,他得不擇手段的撮合。

挂了電話出門,白笙安已經在車裏等他了,見他慢悠悠的樣子,冷着臉呵斥道:“還磨蹭什麽,這是出任務,你倒是悠哉的很。”

孟凱文被罵的突然開了竅,他一拍腦門,樂了,覺得自己剛才的擔憂純屬杞人憂天,對啊,像白先生這樣的鐵疙瘩怎麽會動情呢!開玩笑!

上車後,兩人驅車往盧裏最後被領養的那家人趕去,到了地方,孟凱文環顧四周,怎麽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院子坐落在一片荒地之中,牆倒瓦漏,荒草叢生,不大的院子裏一排低矮的瓦房,經年累月均勻的染上了一層破敗景象,像是穿越回過去的默片,讓人很難想象不過荒廢了十幾年的屋子就能變成這般模樣。

“哥,你一定沒見過這樣的房子,我小時候就住過,不過有人氣的時候,看着喜慶多了,人多,又熱鬧又溫馨,大家團聚在一起,其樂融融,尤其是過年的時候,格外熱鬧,大圓桌一坐,一年不見的兄弟姐妹湊到一塊兒,天南海北的經歷都攏到了一起,長輩們都拿出看家本領給我們做好吃的,小孩子們在炕頭上打牌,火燒的太旺了,一輪牌下來屁股都燒紅了。還有我們小時候經常玩玻璃彈珠,在院子裏打上渠道,隔一段距離打個洞,看誰能瞄的準,彈的遠,除了這個,我們最喜歡看的是皮影戲,雖然這會兒基本上只是個供懷念的非物質文化遺産,可是就我們小時候那會兒,這可是難得的娛樂項目。”

他兀自說得滔滔不絕,白笙安看着他,眼神裏充滿了陌生和莫名其妙,半晌,才悠悠的說道:“我沒住過這樣的房子,我十五歲就出國了,和家人聚少離多,還有,我小時候除了看書學習以外,偶爾會去聽歌劇和交響樂,你确定你和我是一個年代的?”

孟凱文被他說的一陣尴尬,他倆自然是一個年代的,無非是窮人和富人的區別,所以說,不要說有錢人總炫富,因為那是他們的生活常态,人家早就習以為常了,越是沒見過世面的越一驚一乍,正如某句話說得好,判斷一個有錢人是不是低調,就看人家衣服的牌子你認不認識,孟凱文覺得自己也應該表現的鎮定自若,才不至于被他小看了去。

“那是,我倆生活的環境不一樣,層次不一樣,我屬于……”孟凱文想說,我屬于中式的,你屬于西式的,沒想到白笙安面無表情地說了句:“你屬于比較低端的,我的檔次比你高的多。”

孟凱文氣的牙癢癢,這人瞎說什麽大實話!

兩人正閑聊着,白笙安突然敏感的注意到那破敗房子上的一扇窗戶幾不可查的動了一下,他在唇上比了個“噓!”

孟凱文趕緊閉嘴,随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沒過一會兒,果真有人從裏面探頭探腦的出來,鬼鬼祟祟的環顧了一下四周,又貓腰躲了回去,就這麽一瞬間,孟凱文就已經看清了他的長相,激動的拍了拍白笙安:“是他,是盧裏!我敢肯定,我看過他照片,是他本人沒錯!”

“嗯,那就通知另外三隊人有序撤回,在一公裏外待命。”白笙安一臉淡然的下令,孟凱文立刻把指令傳達下去。

正靜觀其變的時候,孟凱文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他一看,是蘇瑤打來的,接起來後她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孟警官,你們現在在哪呢?”

孟凱文沒反應過來,想也沒想的把自己的位置信息報給了她,等挂了電話,他也沒覺着有什麽異常,直到白笙安冷着臉揪着他的領口咬牙切齒的問:“誰讓她來這的?”

他才跨過白先生的肩膀往窗外瞧了瞧,差點窒息:“哥,我們有話好好說,你這樣我也看不着啊!”

等白笙安松了手,他才看到了遠處蘇瑤模糊的身影,他一邊感嘆白先生好眼力,一邊垂死掙紮:“我也沒想到她會找過來,她聽說你最近休息不好,身體情況不太好,自己主動要求過來的,我攔也攔不住,但誰想到她這麽迫切,直接追到這來了!”

白笙安的眼神依舊淩厲,但是就沖他沒有挑自己話裏的纰漏,他就知道,白先生上當了,他在心裏默默的向蘇瑤道歉,不管發生任何事,白先生肯定不會拿蘇瑤怎麽樣的,但是他不一樣,白先生一怒之下弄死他都有可能,蘇瑤一時的委屈換他一條命還是值得的。

兩人僵持一會兒,白笙安冷着臉甩開了孟凱文,徑直開門下車,他闊步走向蘇瑤,等快到她身邊時,蘇瑤正好看見他,他照舊英姿飒爽,氣度不凡,身上的氣場沒有削弱半分,除了臉色更陰郁以外可看不出半點生病的樣子。

所以,在兩人不歡而散後的第一次見面,蘇瑤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不是好好的嗎?”

白笙安身上夾着一陣冷風走到她面前,扯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扯在自己身前,擋住了從破房子裏投過來的視線,之後戾聲問她:“誰讓你過來的,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是你一個閑雜人等能随便來的嗎!”

孟凱文在後頭聽見這句話後心都涼了,這個白笙安,就不會好好說話嗎!明明用身體擋住了盧裏的視線,害怕蘇瑤暴露在那個變态的視野裏,就直接說不讓她來這裏是害怕她有危險,這裏有個變态殺人犯就得了,幹嘛把話說的這麽沒情沒意的!再說,這理由找的也太牽強,什麽叫這是閑雜人等不能來的地方,這荒郊野嶺的,請也請不來一個人好吧?

蘇瑤眼見着要發火,孟凱文在後頭着急的直搓手,示意她行行好,放自己一馬,蘇瑤接收到他的暗示,咽下了這口氣,擺擺手道:“好了好了,當我閑着沒事找事了。”

說完,她轉身要走,只是,前腳剛邁出去,一個偶像劇般的情景就出現了。

白律師揪住她的手腕,微一使勁,就把她整個人拽了回來,就在她茫然無措又重心不穩的時候,他上前一步正好用胸膛接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她來不及反應,但是每一個瞬間又都在她心裏定格,一幀一幀的,像是慢動作般的一遍遍回放。

他的胸膛沒有想像中那麽溫暖,反倒帶着一絲寒意,他并沒有抱她,只是讓她倚靠在他胸口,但即便如此,這麽近的距離還是讓蘇瑤心跳如雷,那一瞬間,她來不及做任何思考,關于兩人的姿勢,關于他清晰可聞的呼吸,關于他精致冷硬的側臉,以及他低沉磁性的聲音,一切的一切她都來不及細細斟酌,只是腦袋放空的聽着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聲快過一聲。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瑤被白律師輕輕推開,她才猛地回過神來,那一瞬間,她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只是下意識的往前走,剛一邁步,就被他揪住了領子:“走錯了,往那邊!”

“哦!”她腦袋木木的,也沒來得及尴尬,扭個頭又往對面走。

孟凱文實在看不下去了,幾步上前揪住她的領子把她拽回來:“好了好了,這裏打個車也不容易,我們的車就停在那,一起走吧!”

“那我到底往哪走!”蘇瑤還是懵的狀态,站在原地問道,表情很是呆萌。

孟凱文又氣又笑,敲敲她的腦門,指着白笙安大步離開的方向吼道:“往那頭,那頭!就那佛爺走的那頭!”

“哦哦,你別吼,你別吼,吓我一跳!”蘇瑤點點頭,一臉受驚過度的小跑着離開了。

孟凱文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突然感覺自己真多餘!

剛才白先生之所以把蘇瑤抱在懷裏,就是因為盧裏突然從屋子裏出來,一臉警惕的看着路上來往的行人和車輛,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他們三個人的目标很明顯,不過解決方法卻不一定非得這麽矯情,比如說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讓蘇瑤轉過身去。

但是,真心可以掩飾,本能卻無法掩飾。

或許白先生現在還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意,但他卻無法規避自己的本能,在遇到可能會對蘇瑤有危險的情況,他便會遵從自己的本能,下意識的保護她。

再看蘇瑤那個呆樣子,有沒有動情不知道,被這個冷面閻王突然溫情的動作給吓到了卻是真的,孟凱文長嘆一聲,他一直不敢相信也不願揣測的事情終于發生了,哪怕白先生再冷漠無情,到底是個健康成熟的男人,喜歡女人,這是本能,無可避免也無法逃避。

三人上了車,誰也沒開口說話,因為就在他們上車之後,盧裏再次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他很謹慎的環顧四周,視線掃向他們時,蘇瑤吓了一跳,下意識的貓了腰把自己藏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才小聲地問道:“他回去了嗎?”

半天無人應答,她擡頭,才發現孟凱文一臉憋笑的看着她,就連常年面無表情的白律師都好整以暇的瞧着,嘴角挂着一絲若有似無的嘲諷笑容。

“你難道不知道這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反光膜嗎?他從外頭是看不見我們的,你屬耗子的啊,鑽的倒是挺快!”孟凱文敲敲玻璃,笑的肚子酸疼,他還沒見過這麽呆的人,偏偏還呆的不讓人讨厭,也是難得。

“咳咳……”蘇瑤從座椅底下爬出來,有些尴尬的撓了撓頭:“本能反應,本能反應!”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當然,愛情更是。孟凱文看了看嘴角微勾的白先生,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就在他們按兵不動,靜等時機的時候,另外三組隊員趕過來了,孟凱文害怕人員出動太多會打草驚蛇,就先派了一隊過來,另外兩隊人繼續在原地待命。

盧裏現在已經沒有太大動靜了,白笙安猜測他不會立刻動手,雖然這地方荒無人煙,但是殺人容易抛屍難,現在把人殺了,處理現場和抛屍都會面臨很大的風險。

因此,他果斷下令:“準備動手吧!”

一行人快速下車,蘇瑤扒着窗戶乖乖坐着,她壓根也沒想着跟着下去,她手無縛雞之力,下去只能添亂,但白笙安還是扭頭特意囑咐她:“你就在這待着,哪裏也別去,等我們回來!”

“好!”蘇瑤用力點點頭,态度誠懇,意志堅定,白笙安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孟凱文做好布署,一衆人迅速敏捷的包抄到破房子周圍,他手握手槍,無聲的沖白笙安努了努下巴,白笙安點點頭,示意他可以沖進去。

于是,訓練有素的警員迅速有序的踹門沖了進去,在屋子裏的盧裏立刻暴露在警方的視野內,就如同白笙安猜想的那樣,他并沒有着急殺了孩子,反而把他抱在了竈臺上,似乎是在陪他玩耍,安撫他的情緒。

“盧裏,放開孩子,我們要立刻拘捕你,別妄想……”孟凱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白笙安冷刀般的眼神逼回去了,白笙安看了一眼明顯驚恐的孩子,語調盡量放的舒緩,并非安撫盧裏,只不過是怕孩子受驚吓:“把孩子放了,你要是安分的跟我們走,能少受點罪。”

盧裏看着他們人不是很多,又加上這領頭模樣的人一副好商好量的樣子,底氣頓時變的很足,他把孩子揪到自己跟前,得意的大笑:“那我要是不放呢?大不了我和孩子同歸于盡呗,反正跟你們走也是死,我這賤命一條,不介意陪你們玩!”

“你都死到臨頭了還在這貧,你跟我們走當然會死,不過比死在這裏會稍微好看點!你虐殺了三個孩子,要是讓孩子家長見到你了,能當場把你生吞活剝了,看你還怎麽笑的出來!”孟凱文氣的七竅生煙,看着竈臺上憋着兩汪眼淚但不敢哭出來的小孩子,心裏更是酸楚,這麽大點的孩子,就被這個變态殘忍的殺害了,偏偏這變态還自鳴得意,壓根意識不到自己做的事有多喪盡天良!

衆人都氣的牙癢癢,為那幾條無辜的生命扼腕嘆息,恨不得把盧裏就地正法了,一群人裏唯一淡定自若的宛如局外人的就屬白笙安了,他嘴角含笑,眼底雲淡風輕,微微側身站了站,伸手沖外頭一指,不鹹不淡的說了句:“還有第三種情況,孩子留下,你走!”

衆人都倒吸一口氣,不知道白先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也沒人敢質疑,而作為甕中之鼈的盧裏自然不相信白笙安會這麽好心,于是把孩子摟的更緊,冷笑着道:“呵,你們警察說的話我怎麽能相信,我還沒那麽傻!”

孩子已經被這場面吓哭了,哭聲一陣高過一陣,聲音尖銳刺耳,白笙安揉了揉耳朵,雲淡風輕的說道:“你自然沒那麽傻,不過就算我手無寸鐵,只身一人在這裏,我照樣敢放你走。”

說到這,盧裏還沒來得及驚詫,白笙安就又嗤笑着補了一句:“就你這副樣子,你跑得了嗎?”他話說的清淡,話語間的諷刺卻是尖銳刻薄,直戳人痛處,饒是盧裏這樣的慣犯,也瞬間被氣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衆人很默契的保持沉默,盧裏一定想不到白先生會是這樣尖酸刻薄的人,一句話就能把別人的自尊心都掃到地上,絲毫不留情面,但局裏的人卻清楚,白先生可不光是對待嫌犯如此,就這一點來說,他對待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的,想在白先生這兒體會人情溫暖,互助互愛,那絕對是奢望。

盧裏被氣的火冒三丈,剛才的鎮定也消失殆盡,他急紅了眼,把孩子按倒在竈臺上,攏緊雙手掐在孩子纖細的脖子上,額角青筋暴起,一邊咒罵,一邊咬牙切齒的使勁。

大家的神經立刻緊繃,不約而同的看向白笙安,白笙安輕輕搖搖頭,雙眼微阖,眼底精光乍現,在孟凱文還沒反應過來時,他身手敏捷的從孟凱文的袖袋裏掏出匕首,手腕微一使勁,輕巧的匕首便飛速的劃破空氣向盧裏的方向刺過去。

匕首的刀刃銳利,加上白笙安的爆發力強,因此,整個刀刃瞬間刺入了盧裏的手臂,他因為劇痛而條件反射的選擇保護自己,雙手下意識的松開了孩子轉而護住自己的手臂,就在這時,白笙安才沉聲下令:“動手!”

盧裏被順利逮捕,押上警車,白笙安先行一步離開,孟凱文把孩子抱在懷裏哄着,一旁的一個警員一臉疑惑的問道:“白先生為什麽要那麽做啊?要不是他說那句話,盧裏還不至于發狂,專門去刺激他,是不是有點不合适啊?”

孟凱文給孩子擦了擦鼻涕,順手抹在那警員的衣服上:“你長不長腦子!白先生的決定在任何時候都沒有不合适一說,是你這智商領悟不了那麽高的境界!不刺激他,他能把自己暴露在我們射程內嗎?這孫子可是一直拿孩子當槍靶子呢!白先生刺激他之後,他情緒失控,轉身去掐孩子,無意識的就把自己暴露出來了,這樣我們才好下手!”

那警員摸了摸孩子的小臉,又問:“那為什麽不直接開槍呢?”

“子彈不要錢啊!”孟凱文把孩子往上提了提,沒好氣的說:“你思考問題的時候能不能也往大腦皮層走一走,別一問就是這種沒腦子的問題!首先,開槍走火了怎麽辦?其次,槍傷比刀槍危險多了,押送途中盧裏死了又怎麽辦?就算退一步講,這些都沒問題,那吓到孩子怎麽辦?會給孩子留下多大的心理陰影!盧裏怎麽變态的?可不就是小時候心理陰影攢的多了嘛!”

“哦,原來是這樣啊!裏面門道還挺多,白先生不愧是白先生!”那警員做一臉崇拜狀,從孟凱文懷裏把還在啜泣的孩子接過來,樂呵呵的說了句:“怎麽樣孩子,有沒有陰影?剛才那叔叔被砍了你怕不怕?”

小孩瞪了瞪眼,哭的更大聲了,孟凱文翻個白眼,無語道:“你真是沒救了!”

任務圓滿完成,大家凱旋而歸,孩子自然是和孟凱文他們坐一個車,上車後,一直處于局外人狀态的蘇瑤突然興奮起來,她接過孩子,貼了貼他冰涼的小臉:“孩子沒事吧?沒有受傷吧?這麽可愛的孩子他也舍得那麽對待,那三個孩子真是太可憐了!”說到這,她又想起自己看到的慘死的那個小女孩,除了恐懼外,更多了一份心酸,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落了淚,說話的時候就有點哽咽:“你真是太幸運了,要是那幾個孩子也有你這麽幸運就好了!”

那孩子一見她哭,兩只大眼睛瞬間水汪汪的,嘴一扁,也開始哭,孟凱文雖然有點無語,但沒敢吱聲,白笙安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回頭沖蘇瑤吼道:“收起你那點沒用的同情心!少在這添亂,不然就立刻下去!死人都沒見你哭,活人倒把你惹了滿眼淚,有病!”

聽他陰陽怪氣的話,蘇瑤想哭的心情瞬間沒了,她吸吸鼻子,還不忘翻個白眼,甕聲甕氣的說:“沒有愛心!感動落淚這是人之常情,我淚點低不行啊!”你以為誰都像你,是塊鐵疙瘩,沒有一點人該有的喜怒哀樂的感情,你這才是真有病!

衆人往局裏趕,路上孟凱文給孩子的家長打了電話,約好地方接孩子,蘇瑤聽着電話裏頭那家長喜極而泣的聲音,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們開車把孩子送到家裏,孟凱文見不得這劫後餘生,抱頭痛哭的場景,撇撇嘴轉身要走,一轉身就見蘇瑤兀自在抹眼淚,他一臉鄙視的啧啧出聲,伸手揪住她袖子:“走吧走吧,瞧你那點出息!”

“嗯!”蘇瑤點點頭,紅着眼準備跟他走,一旁的白笙安看了一眼孟凱文扯她袖子的手,眼神暗了暗,冷冷的補了一句:“待着呗,不是眼淚多的很嗎?好好哭一哭。”

“……”蘇瑤無語,瞬間不想哭了,目送孩子媽媽把孩子接回去後,才和大家一起離開。

把盧裏押回去之後局裏瞬間沸騰了,這樣的變态殺人案成功破解,犯人被繩之以法的結果總是大快人心,壓在大家心口的石頭終于挪開,所有人情不自禁的開始歡呼,一時間,場面熱鬧異常。

孟凱文也被這樣的氣氛感染,忍不住和大家擊掌歡呼,就在氣氛熱烈的時候,白笙安突然冷冷的說了句:“有那麽高興嗎?”

他的氣場本來就一直冷冽,加上他眼底冷漠,聲音淩厲,現場熱烈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大家略顯尴尬的噤聲,表情都極其僵硬,孟凱文來不及收回臉上的笑容,神情變的很難看,偷偷的說了聲:“真掃興啊。”

他話音剛落,就被白笙安冷冷的瞪了一眼,那眼神銳利并且帶着明顯的威脅,孟凱文知道自己再不長記性,下次可就不僅僅是眼神暗示這麽簡單了,他胸口一涼,還怎麽敢笑,趕緊擡手往下壓了壓,正色道:“好了好了,安靜一點,又不是接親呢,有什麽可樂的!”

孟凱文好不容易給了這麽一個臺階,大家連連應聲,趕緊順坡下驢,等白笙安上去後,底下的人才小聲的讨論,有新來的小警員不了解情況,偷偷的問前輩:“這個白先生一直就這樣嗎?他就是個異類啊,這種時刻明明值得開心,有什麽不可以的!真是冷漠,沒半點人情味,這不是人之常情嗎,大家都挺開心的,他這麽一說,一下子什麽興致都沒有了,真是掃興!”

這個前輩已經在局裏幹了好多年了,和白先生接觸也不是一次兩次,聽見這小警員的話,在心中感嘆,果真是無知者無畏啊,這樣的話也敢說,不過即便自己現在和他解釋再多,他也不一定能完全領會,于是也懶得說太多,只說了句:“讓你幹嘛就幹嘛,哪那麽多話!”

小警員閉了嘴,但眼底還是寫滿了不服氣,那前輩哼了一聲,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對盧裏的審訊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就進行完了,鐵證如山,加上白笙安這個冷面閻王的震懾,他也不再負隅頑抗,對所犯的罪行供認不諱。

原來盧裏最後的那次收養,那戶人家有一個男孩,非常調皮并且經常欺負盧裏,認為盧裏就是父母帶回來給自己的玩具,一次他把盧裏推下樓梯,讓他折了左腳,而因為怕受罰,他告訴父母盧裏想要欺負自己,所以他才推盧裏下去的,父母當然相信自己的親兒子,而他的腳因為耽誤治療已經好不了了。後來盧裏就變了,極度憎惡那些有了孩子還領養孤兒的夫妻,更加憎惡他們的孩子,如果不是當初那孩子的降生,說不定他有不一樣的人生。

所以他引誘那些孩子,并且用釘子刺穿他們的喉嚨,接着在他們的背上畫上小翅膀,就像自己當初那樣,讓這些孩子嘗嘗他受到的痛苦。

警局完善了相關手續,把他提交至法院審判。

開庭當天,法院門口被死者親屬以及各路媒體堵的水洩不通,白笙安一行人的車剛停下,媒體就立刻聞風而動,迅速的包圍上來,閃關燈隔着車玻璃都刺的人眼花,白笙安一臉的習以為常,淡定的開門下車,孟凱文苦着臉,極其的不情願,臨下車看了一眼臉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的蘇瑤,低聲問她:“怎麽樣?下去嗎?”

蘇瑤臉色有點僵硬,其實對于這種狀況她多少還是有點抵觸的,并不是害怕推搡受傷,而是害怕再說錯了話,于是猶猶豫豫,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還是不下去了吧。”

“好,也行,免得他們又把你當槍使,還得平白無故的受冤枉氣!”最後一聲孟凱文故意說的聲音特別大,白笙安已經沿着車身走了幾步,面無表情,也不知道聽沒聽到。

就在孟凱文擡腿下車時,他看見白笙安走到車門跟前,擡手拉開車門,沖裏頭坐着的蘇瑤淡淡的說了句:“出來!”

蘇瑤看了一眼孟凱文,又看了看表情嚴肅的白笙安,最後還是硬着頭皮下了車。

他們一下車,立刻像是磁鐵扔進鐵屑裏一樣,被一群媒體圍了個結結實實,白笙安一直面無表情,仿佛置身事外,對于記者們犀利的問題無動于衷,既不回答也不規避,只是沉着臉自顧自的往前走,記者們不敢輕易招惹他,于是走在後面的孟凱文和蘇瑤就倒黴了。

兩個人被堵的寸步難行,孟凱文還好,他冷着臉,一臉不耐煩的擺手,雙手在密集的人群裏劃拉出一條縫來,不一會兒,就殺出了一條血路,而蘇瑤漸漸被落在最後,成了重點攻擊對象。

她欲哭無淚,更是不敢動彈,生怕像上次一樣,出現什麽她狗仗人勢的報道,除卻對白律師不利外,她自己心裏也不舒服,于是,她一邊閉口不答任何問題,一邊還得生生的擠出一臉的笑容以示她真的不是飛揚跋扈。

就這麽僵持着,她已經和白笙安他們差了一大截距離,她心裏着急,腳步越發的淩亂,一個不小心,又踉跄了一下,一頭撞在一臺相機上,她正龇牙咧嘴的揉頭上的包,忽然手腕一緊,整個人就被提起來了。

她擡頭,就看見白律師正冷着臉看着她,喧鬧的人群此刻仿佛靜止了,她只能看到他深邃漆黑的眼睛,以及他抿成一條線的薄唇,她終于體會到那種救世主從天而降的驚喜感,她微微的仰視着他,心潮翻湧。

“還磨蹭什麽,一會兒就要開庭了。”白笙安無視了她眼底的驚喜和感激,依舊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腕,帶領着她沖破人群,有他的身體在前面擋着,她幾乎可以毫無阻礙的前行,他的背脊寬厚強壯,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他原來能給人帶來這麽強的安全感。

邊走着,還有記者在不停的發問,話題卻變的更加敏感,由刺探案情變成了八卦隐私。

“白先生,請問你和蘇小姐是什麽關系?僅僅是上下級關系,還是情侶關系?”

“你和蘇小姐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蘇小姐是你的情人嗎?聽說蘇小姐之前是插畫師,是因為插畫結緣的嗎?我聽說您的作品也可能……”

話說到這,白笙安突然變了臉色,再不是無視的态度,而是冷着臉,一把握住那記者的相機,一字一頓的說道:“收回你剛才的話,關于她的一切事情都不要出現在你的報道裏,聽懂了嗎?”

他眼神像刀子一樣銳利,語氣裏也帶着冰霜一般的冷硬,加之他握在相機上用力到骨節必現的手,那記者對他的冷漠無情早有耳聞,當下沒了膽子,關了相機,連聲道歉:“對不起白先生,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白笙安橫了她一眼,繼續拉着蘇瑤往前走,蘇瑤有些着急,生怕被其他記者歪曲他的形象,連忙小聲的解釋:“不好意思,今天情況特殊,白先生心情不好,你們不要介意,他平時不是這樣的……”

“那你說,我平時什麽樣的?別人給根杆,我就得往上爬?”白笙安回頭,對她的袒護嗤之以鼻,毫不留情的拆了她的臺,蘇瑤有些尴尬,乖乖的閉了嘴。

兩人一路坎坷的進了大廳,蘇瑤如釋重負的拍了拍胸口:“我的天,這些記者真是太可怕了!”

“記者有什麽可怕的,無非是讨生活而已,可怕的是你的自作多情。”白笙安在她身前站定,回身微帶蔑視的俯身看她,嘴角噙着一絲嘲諷的笑,不屑一顧的說:“你以為你是誰,覺得僅憑你那幾句話就能給我帶來困擾?你覺得是為了樹立我光輝偉岸的形象才勇于犧牲,所以來我這讨巧,你未免太有點拿着雞毛當令箭,我還不至于把這點小事放心上。”

他頓了頓,忽然靠過來,微微俯身,伸出指尖戳了戳她臉上已經結痂的傷口,輕聲道:“所以,別總這麽招搖過市,感覺像是我欠了你一樣,我最讨厭的就是道德綁架。”

他不提這茬還好,提了這茬蘇瑤的心涼的更徹底,她怒極反笑:“我還不至于指望從你這落着點好,你要是通情達理了那才是活見鬼了!既然你沒放在心上,那你那天在辦公室裏沖我發火,意思是公報私仇?”

見她反唇相譏,白笙安低笑一聲道:“我不過是嫌棄你把案情透露出去,并且冤枉我的同事而已,絕無他意!”說完,他也不給她反擊的餘地,留下一句:“要開庭了,我先走一步。”随後就大步潇灑的離開了,只留下蘇瑤在原地,氣的七竅生煙。

開庭審理的過程也很簡單,基本上是順順利利的走流程,只是在最後宣讀完判決結果時,場面才有些失控。盧裏被判了無期徒刑,引起了所有人的不滿,一時間,死者家長的嚎哭聲,埋怨聲混做一團,法官面無表情的說了句:“退庭!”之後起身離開。

獄警押着盧裏回監獄,情緒失控的家長立刻沖了上去。毆打犯人是違法的,哪怕大家都能理解家長的心情,但法律就是法律,是不會講究半點人情的,所以獄警和保安同時出動,護送盧裏安全離開。

蘇瑤看着癱倒在地上,哭的悲痛欲絕的孩子家長,他們的哭聲裏除了氣憤,更多的是無奈,她的胸口也仿佛被狠狠的揪住,難過的喘不上氣來,盧裏殺人的性質極其的惡劣,并且不知悔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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