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頭疼

◎你在撒嬌嗎?◎

我壓下略有些微妙的心緒,看着傳訊投影上的靈一沉聲問道:“靈一長老,阿非可還聽話。”

靈一長老聞言胡子抖了抖,和藹道:“啊,當然。小非他很乖,也很有靈性,是個好孩子。您想要看看他嗎?”

我應道:“好。”

靈一長老于是拿起傳訊玉簡,投影一陣搖晃,片刻後來到了一間靜室外。我看見萬俟非正盤膝坐在角落裏,膝上放着一本冊子,一邊對着看一邊雕刻一把木劍。

這些年阿非貪玩,我總是看見他找各種理由躲懶。

倒許多年沒有見他這般專注了。

靈一長老沒有打擾他,托着玉簡在窗外讓我看了一會兒,旋即又回到了最初了那間屋子裏。我沉默片刻,溫聲道:“若阿非他最後選擇了煉道,便拜托靈一長老了。”

靈一長老微笑:“老朽一定傾囊相授。”

我柔和了神色,沖他颔首致謝。

靈一是皇天劍門的嫡系,自幼便已拜入皇天門下,至今已有一萬四千餘年。

在我尚未修成皇天劍道,本命長劍未成時,便一直是他在替我鍛造法器佩劍。而不光是我,這麽多年來他為門內弟子、長老們鍛造的器物已然多不勝數。

此外,靈一也是皇天劍門中最擅長教導弟子的煉道修士之一。如今皇天劍門的長老和弟子中,至少有十萬器修接受過他的指點,因而他在門內執事長老中的地位和名望也頗高。

溫和、良善、不喜争鬥,這是我聽過的對他最多的評價。

若萬俟非想要走煉器一道,靈一長老就是我心中最好的師父人選。

我又與靈一交談兩句,而後才挂斷了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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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書閣裏的身外化身也趁這段時間翻看完了這層的所有書冊,而後從中挑出三本,悄然裹挾着回到了我的行宮中。

我蹙眉凝視着這三本書冊。

我原只是心血來潮去翻看了一通,卻沒想到看到了這些東西。

話本小說不過通俗娛樂之物,皇天律法中并不對此太過約束。然修士往往忌憚得罪強者,不敢多加隐射;凡人無知無畏,即便放開了寫也無多少真實感。

但這三本書卻全部都在編排我和岐南感情不和——其中就包含着那本“再也不見”。它們全都文采頗好,劇情暗暗與源界往事相合,甚至就連一些細節都非常禁得起推敲。

當然,這倒不是我格外關注它們的原因。

它們的特殊之處在于……其上竟都有靈一長老一千多年前的“念”的殘留痕跡。

雖然由于皇天劍門的高層基本都多少修過皇天之道,我不能清楚地分辨出他殘存的念中到底是什麽思緒……但我的确能肯定,這些念就是屬于他。

那層話本中敢把我和岐南寫出不好結局的攏共就七本,偏偏裏面就有近一半靈一長老過了手,餘下的雖然沒有,卻也不知是因為時間太遠已散幹淨了,還是真就沒有。

我方才疑心靈一只是與戎駮一般有秘密愛好,但仔細感應了一遍,卻發現其他好結局的書上竟都沒有靈一念的痕跡。

所以他這是什麽意思,暗暗盼着我與岐南鬧翻?

靈一長老……是這種人?

我眉頭皺得更緊,起身出了行宮,隐匿身形前往督天山,調出了那份記錄着申請調查吳山靈獸養殖場的玉簡。

上面并沒有靈一長老的念。

我也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感覺,或許是暫時松了口氣,又或許是有些失望。

可能只是我多疑了吧。

半日後大長老幽珏成功趕回了宗門。

“幽珏師叔。”

趴在後院裏不斷喘氣的黑色巨獸睜眼瞧了我一眼,晃了晃腦袋,有氣沒力的聲音如雷鳴般隆隆作響:“……峸鴻。”

他看上去不太好。

我有些擔憂,問道:“您受傷了。”

黑色巨獸蹬了兩下腿,終于坐了起來。他悶聲道:“沒,我就是有點想吐。為了盡快趕回來,我連着用了好幾百張虛界傳送符,路上被卷到法則風暴裏三次,鱗片都差點被刮掉兩層。”

停頓片刻,他又道:“我好多了,你把剩下的公務玉簡給我吧。”

我将裝着玉簡的空間法器給他,看着他将之藏到咽喉下的逆鱗中便準備離開,卻又被他叫住了。

“峸鴻,你是要與岐南一同去萬界調查貪食案的線索嗎?”他問道。

我回身,仰頭看他:“嗯。”

幽珏師叔暗紅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好像是在笑。他說道:“那正好,等查完線索,不如你就與我換換。我留在宗內批公文,你與岐南便替我把剩下的一小半地界巡查一遍吧。”

我心中一動。

幽珏師叔繼續溫聲說道:“千年慶典後,也正巧是百年輪崗的期限。接下來你就不用守在行宮裏天天批公文了,那現在提前幾個月開始想來也不差什麽。”

幽珏師叔……他這是在讓我趁機帶岐南出去逛逛呢。

前些年戰局初定,修為高的修士大多還聚集在十二洲內,管束起來也方便些。可惜後來源靈潰散,十二洲分裂成了無數星辰,彙聚于十二洲的靈力也逐漸向萬界流去。修士們開始向萬界遷徙,而皇天劍門要管束他們的難度也越發大了。

再加上源靈潰散後,源界靈力複蘇、法則外顯,修士修練難度便大幅度降低。這一變化直接導致諸多機遇現世、天驕頻出,修士的總數怕是已經翻了好幾翻。

陡增的修者數量導致亂象頻出,皇天劍門總是人手不夠用。為了填補空缺,我已經好久沒能離開宗門與岐南同游了。

……幽珏師叔真是個好人。

聽說在我出生之前,皇天劍君就一直仗着幽珏師叔脾氣好,把公務推給他。這事我沒親眼見過,但在我開始接手皇天劍門事務後,幽珏師叔确實是比誰都兢兢業業——每年的公文中有一半多都是我和幽珏師叔批的。

沉默半晌後,我低聲道:“謝謝。”

“不客氣,”他笑着催促,“快去吧,這些年辛苦你了。”

……

在飛舟上,我和岐南并肩站在船舷邊,眺望逐漸遠去的大荒。

大荒是十二洲中唯一沒有徹底被拆分成星辰的大洲,但相比八千年前十二源靈尚在時,也已經小了許多了。原先只在中部占據了一片疆域的皇天劍門,此時看起來幾乎将大荒全部納入懷中,只有邊緣處窄窄一圈在皇天劍門山門外。

當然,這只是因為離的遠了。

事實上那“窄窄一圈”,平均寬度也在兩萬裏以上。

飛舟的烏木船舷被打磨得光滑透亮,岐南将手肘擱在船舷上,眼睛看着飛舟靈力護障外無垠的混沌星海。而我卻只是垂着眼,從船舷的倒影中暗暗看着我道侶沉靜的容顏。

我還沒有告訴他幽珏長老與我提前換班的事。

因為他看上去心情很糟糕,居然都不主動與我說話了。

岐南是散修出身,對這類事情格外感同身受。我不太确定如果我現在和他說我能夠帶他出去游歷散心,會不會不太合時宜。

我正糾結,卻忽然感覺到識海微微有些脹痛。

怎麽回事?

高階修士是不會生病的,我已經多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調動靈力自查了半晌無果,我略有些不安,擡眼看向身邊的岐南,小聲道:“岐南。”

岐南的睫毛微顫,偏頭看來:“嗯?”

我說:“我頭疼。”

岐南的面色微變,立刻撲上來捧住我的臉:“怎麽回事?快讓我看看!”

我:“……”

岐南把自己的額頭貼在我的額上,探入一絲靈力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半晌後皺眉睜開了眼睛:“沒有異常啊?”

我:“……”

岐南捧着我臉的手往邊上移了一點,捏了捏我的耳尖。他瞧着我泛紅的耳朵,狐疑道:“等等,你難道是在撒嬌嗎?”

我:“……不是。”

岐南半眯起眼睛打量了我半晌,低頭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口:“還疼嗎?”

我:“……疼。”

岐南疑惑地又用神識檢查了一遍,半晌後往我腰下瞄了一眼,遲疑道:“你說的是上面的頭還是下面的頭——”

……他剛剛還看着那麽消沉,怎麽轉眼就能說出這種話!

我強行把他低下的頭掰回來:“不是……那裏。”

岐南眨巴了一下眼睛,遺憾道:“也是哦,我和你在一起八千多年,就沒見你開過黃腔。”

……岐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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