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岐南護短
◎當衆打臉◎
岐南從身邊走過, 最後不着痕跡地将我半擋在身後。
他雖沒有看我,阻攔住我的劍意的靈力卻輕敲了兩下,感覺就好像是在我腦門上彈了兩下腦瓜蹦, 嗔怪我沒能控制住自己。我恍惚了一瞬,逐漸從那吞沒神智的怒火中掙脫出來。
……我居然差點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那家夥。
我有些後怕,同時又感到安心。我的道侶永遠都這麽可靠,就好像沒什麽意外是他預料不到、補救不了的, 而這也是有些時候我敢于冒一點風險的原因。
不過凝神丹居然這麽快就失效了嗎?
我趁着岐南将散修們大半的注意力拉走,悄然內視自己的識海。
只見識海內殘留的凝神丹靈力依然剩了大半,我的預估并沒有偏差太多。
那方才是怎麽回事?
我思忖了片刻,很快意識到可能是我被那散修岙添激起的怒意與外界的磅礴如海的“念”産生了共鳴, 導致原本應該被凝神丹隔絕掉的那部分影響微妙地繞過了阻隔。
……失策。
以往的皇天劍道修士從沒有遇到過與我類似的極端情況, 而我又是頭一遭經歷鑄劍期, 難免會出現各種意外。但無論有什麽理由,這樣失控的狀态都太糟糕了,如今千年慶典開幕在即——我絕不能再繼續犯錯。
我暗吸口氣, 暫時壓下了繁雜的思緒,再次将注意力投到岐南身上。
此時岐南已經與那岙添說了幾句話,而周圍的散修明顯因為他的露面而躁動興奮不已。
“……岙添小友的博學令我印象深刻,我自然是不會忘了你的。”岐南的聲音裏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嘲弄。
岙添估計沒聽出來有什麽不對, 明明滿心得意,卻偏還虛僞地連連自謙:“過獎過獎,龍某實在愧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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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南微微偏了下頭,笑道:“哪裏有過獎,說實話我還是頭一回見到能把繁多的丹道流派拼得如此天衣無縫的, ‘岙添流派煉丹術’真是了不起極了!”
岙添終于聽出了點不對勁。他面色驟然僵硬, 勉強維持住了表情:“您在……說什麽?”
岐南慢吞吞地說道:“岙添小友應該很清楚啊。哦——我明白了, 小友是希望讓我盤點一番,讓大家都明白你煉丹術的妙處,對吧?”
他說到這裏時岙添已經徹底慌了,急急地盯着岐南,眼神半是哀求半是惶恐。
而岐南已經毫無停頓地說了下去。
他立起第一根手指,笑着道:“很明顯,你煉丹術的框架來自于北乾外圍星區傳播最廣的傳統丹道,但裏面又有大概七成左右被拆開拼上了其他的流派——”
“首先,你丹道第一篇《靈材的選擇》,來源于‘遲瑀流派’和‘離颋流派’的拼接。前者最明顯的特征是會将靈材産地的‘土壤’、‘溪水’入丹作為輔材,以緩解副作用;而後者則常以金屬礦物入藥,所煉出丹藥效力通常極端而霸道,常被用于毒物的煉制。”
此言一出,散修中零星響起了幾道驚呼:“沒錯!‘遲瑀流派’就是這樣的,不過我以為以礦物入藥是他的創新!”
“我是主修‘離颋流派’的,還以為用土壤緩解副作用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還很佩服他呢!”
“早就覺得岙添這部分有那兩道的影子了!不過我以前還以為只是巧合,沒敢說!”
岙添在衆人的目光中,額角漸漸滲出冷汗。
岐南立起第二根手指,聲音裏的笑意淡了幾分:“其次,在第二篇《提煉純化與藥性更改》中你直接嫁接了皇天劍門燕南歌長老煉器流派的‘平煉術’,而為了抹消煉器與煉丹之間的差異鴻溝,你又借、鑒了我的‘行墨流派’以及其餘十三種煉道流派中與之類似的手法。”
此言一出,散修中喧嘩的聲音更大了。
“居然是煉器流派!怪不得我覺得這一篇新奇歸新奇,但哪裏怪怪的。”
“居然跨界抄襲燕南歌前輩!當我們煉道器修好欺負嗎?!”
“娘的,他還要不要臉!”
岐南又豎起第三根手指:“第三篇,《丹藥煉制》。這篇就明顯來源于我的‘靈力熔爐’了,畢竟現在源界的丹道修士十個裏有至少六七個走行墨流派,這幾乎已經成了源界散修的通用流派了,所以你即使參考得多一點、明目張膽一點,甚至被發現了也沒關系,對吧?”
散修裏忽然有一個聲音炸開:“岙添這個混蛋!明明用了行墨流派的煉丹術,還故意不标上岐南前輩的道號!!!老子又是寫信又是當衆提醒的,這家夥就是裝不知道!”
“沒錯,我作證!從兩百多年前開始就有人抗議這個問題了,但岙添的丹道傳承裏至今還是一字未提岐南前輩!!!”
“無恥!他難道是想裝作靈力熔爐是他獨創嗎?你以為随便改一改包層拙劣的皮子,我們就認不出來了那是行墨客的靈力熔爐了嗎?!我呸!!!”
……
群情激奮之下,岙添幾次想要開口,最後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臉上強裝出來的鎮定隐隐有破裂的跡象。
而此時,岐南已經豎起了第四根手指。
“然後,第四篇,《丹修禦敵篇》。”岐南頓了一瞬,似笑非笑道,“這篇最有意思,居然融合了大約一百六十種丹道傳承的戰鬥手段。當然,我可能說的不完全準确,不過總體能确定的有以下一百三十七種——”
“它們分別是:《喾段丹書》、《鐘易毒道全篇》、《離靖總綱》、《雙同術》、《江春秘術·丹修篇》、《鬼醫問神》……”
在岐南說到第十一種的時候,岙添徹底崩潰了。他雙目赤紅地大吼:“你這是污蔑!源界這麽大,難免有撞了靈感的時候!難道這種巧合也非要說是我抄的嗎?!”
“如果只是傳承類似,我當然不會說什麽,這種情況是難免的。”岐南的聲音逐漸冷冽,“但你或許忽略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造詞。”
岐南的聲音裏終于染上了不加掩飾的嘲弄:“源界地大物博,代代修士傳承更疊,總會有不同的修士在兩不相知的情況下發現同一種玄妙之物。而為了描述它,修士會創造出不同的詞語來進行代稱并诠釋其含義。”
岙添面色驟然慘白。
岐南逼視着他,一字一頓道:“岙添小友,請你告訴我。為什麽在你的傳承玉簡裏,同一種東西在不同的篇章會有不同代稱?為什麽在你、親、自撰寫的傳承裏,卻有一共六十七種靈植、礦物、道法術式……分別被賦予了二到七種截然不同的稱謂?又為什麽,偏偏這些稱謂又完全與我之前提到的那些,被你‘參考’過的流派傳承相吻合!”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如果說之前的那些疑點還能用巧合來解釋,那麽這最後一條便直接将岙添釘死在了恥辱架上。
岙添面對無數修士憤怒的指責滿目惶然,一邊搖頭一邊後退,而一些被他抄過的苦主就在現場,便直接圍了上來朝他讨要說法。
在一片混亂之中,沒有幾個修士還顧得上我這邊的動向。
而攪起風浪的罪魁禍首卻悄然拉起了我的手,帶着我悄悄離去。
「峸鴻劍君,那家夥怎麽惹到你了?」岐南直到此時才顧得上問我緣由。
……你都替我出了氣了,才想起來問理由嗎。
我忽然覺得心裏很暖,被最近各種糟心事擾得煩亂的心情也漸漸平複下來。
我想了片刻,最後只是傳音叮囑:「此人心性不佳,多加小心。」
岐南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道:「好,我知道了。」
對話間,我們已經離事發地很遠了,我卻忽然感覺到一道微弱的念又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卻猛然與被九妖塔衆修士簇擁着的莫疾對上了視線。
在被岐南拉着走進傳送法陣之前的最後一眼裏,我看見他微微扯了一下唇角,沖我露出了似是覺察到了什麽秘密的微妙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