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鑄劍期第二階段

◎皇天劍君的身高◎

冬晝淵位于大荒洲皇天劍門宗門的最中心區域。這裏曾經常年由太上長老虛界蛟鎮守, 不過如今戰争結束,虛界前輩多年夙願已了,便也開始離宗遠游了。

因而看守冬晝淵的任務也就交給了其他弟子和執事。

我遣散周圍的執事, 拜托岐南親自替我護法,而後一步步踏入這深不見底的地道之中。走出了十幾步,我卻又回頭看向了停在洞口的岐南。

他此時背對着天光,俊美的五官半隐在陰影之中, 垂眸看向我的茶褐色眼睛裏神色卻依舊柔和。見我回頭,他笑着問道:“怎麽,要我進去陪你嗎?”

我沉默片刻,搖搖頭, 再次轉身向冬晝淵深處走去。

冬晝淵是關押罪犯的牢房, 也是皇天劍門平日裏開銷的其中一部分靈石來源。唯有修為在出竅期以上、罪大惡極且無法償還自己所造成的破壞者才會被關入此地。

至于其原理, 說來也簡單——高階修士以吐納呼吸靈力維生,然冬晝淵中卻會提前截取掉他們吸引來的絕大部分靈力,或填充入皇天劍門的陣法回路, 或凝聚成為靈石進行儲備。

直到被關押的罪犯償還完欠債,才被允許離開這裏。在那之前,他們甚至連自殺都做不到。

我逐漸感受到身周出現了層層陣法波動,束縛在我身上阻止我穿梭虛界, 而周圍的法則波動也越發微弱起來。

冬晝淵從大荒洲正面的核心之地直接橫穿地底,連通到位于大荒洲背面的皇天劍門熔火堂分部,越接近中段的位置靈力越稀薄,任何修士進入這裏都不會覺得舒服。

不過平時除了将嫌犯關入和帶出,也不會有誰深入此地就是了。

尋常源境修士到了此處, 怕是實力得直接減半, 想進到牢房的位置裏都得慢慢靠腿走。要是沒有身份令牌削弱陣法幹擾, 光看這幾千萬公裏長的隧道都能讓出竅期修士絕望。

深入地底,周圍的環境也逐漸變得黑暗。

死寂、孤獨、空闊,幾乎能讓人錯亂了時間與空間。

而直到黑暗延續了很長一段距離後,周圍才再次出現了點點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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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正是真正的“牢房”。

我看了看周圍這些或被銘刻在洞壁上、或直接漂浮在虛空之中的古樸虛界符文,認出了其上屬于虛界前輩的氣息。

而随着周圍符文牢房的數量越來越多,從牢房中外溢出的“念”也越來越濃稠。

【該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求求你們,放我出去……】

【三千六百年……三千六百年……三千六百年……】

【啊啊啊啊啊啊殺了你們!你們都該死!殺了!殺光!】

【不就是屠了兩個凡人國度裏的幾億個蝼蟻,憑什麽把老子關到這裏終身□□!該死的!放老子出去!!!】

【好難受……救我……再不放我出去就殺了你們……】

……

我無視掉這些惡念裏的瘋癫呓語,直接找了個地方盤膝坐下,開始煉化引導這些惡念進入我的本命劍中。

喀拉。

喀拉。

喀拉。

裂紋慢慢地向下流淌遍布了整柄劍,直到連劍柄也被細紋吞沒,它才終于停下。

而在數秒的停頓後。

它又從劍尖開始,一點一點地化為了齑粉。

和之前撕裂般的脹痛不一樣,這次伴随而來的疼痛更像是蟻噬,密密麻麻的刺痛連綿不斷,讓人的思緒都随之昏沉下去。

我抿緊唇,閉眼運轉皇天劍訣,将本命劍碎成的粉末聚攏為一,而後開始按照傳承的指引施展秘術,将數千年來積存在本命劍中的念與之相合。

識海之中,一個熔爐的虛影随着皇天劍君的運轉逐漸成型,那些外溢出的念也一點點被吞納入其中。

鑄劍期第二階段,開始了。

地底不見天日,不分晝夜。

不知過去了多久,我的本命劍徹底碎裂為了粉末,而那随之而來持續了數月、好似沒完沒了一般的疼痛也終于停止了。

我慢慢睜開眼,平靜地拿出時盤看了下時間。

「萬星紀元·萬年歷第一輪·738年11月28日·酉正三刻。」

過了片刻,我才站起身朝冬晝淵外走去。

感覺有點奇怪。

我一邊走一邊暗想。

如今的狀态,好似所有情緒都被厚重的壁壘阻隔在外,離我無比遙遠,僅僅能通過以往的記憶去體會到那麽一星半點。

原來這就是鑄劍期,傳承裏說的“以念鑄劍,念封存于爐則修者無情”倒真不是虛言。

要是換成以前不在鑄劍期的時候,我一想到岐南在外面等我,怕是立刻就心急火燎地沖出去,哪能像現在一樣鎮定……

……岐南還在外面等我?

我忽然意識到了不對,趕緊加快了腳步。

這麽磨磨蹭蹭,簡直是擔心自己恢複單身得不夠快!等我鑄劍期結束了怕是得被自己的慢怠氣死。

用了最快速度原路返回冬晝淵外,剛走到洞口,我便一眼看見了坐在石雕矮臺上看玉簡的岐南。

“岐南。”我喚了他一聲。

岐南聞聲立刻偏頭看向我,同時翻手收回了玉簡。他站起身朝我走來:“修練可還順利?”

我答道:“嗯。”

岐南又追問:“那你現在是鑄劍期第二階段了?”

“是。”

岐南微微一頓,而後笑道:“挺好,現在離千年慶典開始還有一天多,時間還算充裕。我還擔心你誤了時辰,要缺席開幕式呢。”

我認真回應他:“嗯。”

岐南這回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一點,最後轉身向行宮走去:“先回去把全套的禮服換上吧,你現在身上的銀飾沒佩戴全。”

“好。”

我回答完後就感覺到岐南的心情不太好,想了想,以為是這段時間裏又發生了什麽意外。

說起來,此前我被鑄劍期擾得心神煩亂,很多事情都沒顧上,如今倒也能趁機趕緊彌補回來。

“門內可有異變發生。”我問岐南。

岐南垂着眼睛沒看我,淡淡道:“放心,無礙。”

那便好。

不過烰輝被殺一事應當不會這麽容易結束,而引發此事的“貪食案”後續怕也還有變故……

想到這裏,我又開口問道:“烰輝被殺一事,可查到什麽線索。”

岐南說:“嗯,烰輝房裏發現了一條暗藏的地道,似乎是之前這片建築被鬥法的執事弄塌了,熔火堂重建時不知道誰偷偷新加進去的。我們認為兇手可能就是從這條地道裏進入的烰輝房裏……不過此事暫且被我們瞞了下來,督天山還在查幕後情況。另外皇天劍君去那裏查探過了,沒有找到遺留下來的念。”

沒有遺留的念,那就意味着要麽沒有人進過地道,要麽就是兇手對皇天之道有不淺的了解。

……熔火堂、應該修過皇天之道,修為至少接近半步源神。

同時能滿足這些條件的修士本就不多了。

我閉了下眼,一點點在心裏推演所有知道的信息。忽然間,我眼前再次閃現出了之前在藏書閣發現的,僅在我與岐南感情不和的話本上殘留的屬于靈一長老的“念”。

靈一長老……

我猛地睜開眼,沉聲問道:“萬俟非在哪裏。”

“他啊,”岐南想了想,“前天皇天劍君把他從靈一長老那裏帶走了,這些天應該都在皇天劍君的行宮裏吧。你要去看他嗎?”

聞言我放松了一點,搖頭道:“慶典上會見到的。”

沒關系的,即使靈一長老真的是那個叛徒,他也不會輕易對萬俟非下手。

換位思考,一名皇天執事長老級別的“暗棋”暴露出來,只為了綁走萬俟非……也實在不怎麽劃算。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不要再讓萬俟非回靈一長老那裏去了。

得找個合理的借口,以免打草驚蛇。

我冷靜地思考着,忽然察覺到岐南正在盯着我看。我回頭柔聲問道:“怎麽了。”

岐南頓了一下,慢吞吞說:“沒什麽。”

……他怎麽對我這麽冷淡。

我直接問道:“岐南,你怎麽了。”

岐南一愣,詫異道:“我?我能有什麽事?”

沒有嗎?

我看着他茫然的眼神沉默片刻,覺得可能是我想多了。岐南平時也總會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沒準方才也只是盯着我走神了。

于是我放棄追問,又問起了貪食案的後續:“黑荥那可有發現什麽。”

岐南擡手用拇指比了比身後:“在冬晝淵裏關着呢,八天前虛界前輩就把他帶回來了。不過封着他的時空琥珀我們沒有解除,因為凝固的時空無法探查,我們擔心黑荥其實已經被滅口了,輕易解除封印就會造成是我們殺人滅口的假象,不好解釋。”

“商量過後,我們決定等千年慶典後再解封。”岐南補充說,“這樣如果慶典上有人鬧事,可以把他拉出來當場解封,有執法記錄在,髒水也潑不到我們身上。”

他說的确實有理,于是我便沒再多說什麽。

等千年慶典過去後,源界消息的傳播會再次緩慢下來,這件事的影響力也不會再失控。

但是随着我的沉默,岐南居然也不說話了。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覺得極其不适應。以往我和岐南在一起,一直是他不停地找話題,和我說一大堆話。

怎麽現在他這樣安靜。

我有點茫然,想主動和他搭話,憋了半天卻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當年他還沒和我在一起時,我們是怎麽說話的來着?

……好像也是岐南主動開口的。

岐南一直都很能說,和熟人唠嗑,和路人搭話,甚至和那些沒有靈植的靈植都能嘀嘀咕咕自言自語。而在回憶中,我除了有事外,主動和他閑聊的次數居然寥寥無幾!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嘴拙至此。

這可如何是好?

我糾結了許久,終于想起了個能說的:“天衡對燕雲澤表白了。”

“……”岐南愣了片刻,終于又擡頭看向我,語氣訝異,“嗯?雲澤是什麽反應?”

我道:“他答應了。”

岐南更驚奇了,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後道:“不簡單啊天衡,居然能讓雲澤那家夥點頭。不過他們倆到底是什麽時候看對眼的?光就這幾個月的話也太短了吧?”

岐南又和我說話了,沒有故意冷落我,這讓我松了口氣。不過他這看熱鬧似的态度卻更讓我安心。

我含混着試探道:“你不喜歡他。”

“也沒有,”岐南随口說,“畢竟他長得可愛,而且還打不過我不是麽。”

……等等。

雖然當年你的确說過你喜歡的類型是那樣的,但你現在喜歡的難道不是我嗎?

莫非是趁着我鑄劍期不會吃醋,所以懶得編瞎話哄我開心,直接說真心話了嗎?

太過分了!

岐南被我瞪了半天,終于察覺到我眼神不對。他遲疑道:“劍君,你莫非是在吃醋?”

我:“……”

見我默認,岐南更驚奇了:“你鑄劍期也會吃醋?!”

雖然鑄劍期确實感受不到感情,但這只是因為這段時間裏我的“念”全部都會被熔爐封進本命劍裏,并不意味着我就沒有感情了!

至少我的基本認知還是和平時一樣!

我加重了語氣,冷靜地強調:“你,不喜歡,他。”

岐南:“……”

他愣了半晌,忽然笑出了聲。他原本有些緊繃的情緒終于放松了下來,擡手扶着我的肩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笑到險些跌到地上,下意識伸手在他腰後扶了一把。岐南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用指關節抹掉笑出來的眼淚,一邊平複呼吸一邊道:“我的天哪,你不是吧峸鴻劍君?當年我随口說的要讓雲澤嫁給我,你居然記了八千多年?”

這有什麽奇怪的。

當年你猝不及防當着我的面對那家夥求婚……你都不知道我當年受了多大的打擊。

岐南将五指慢慢插入我的指縫間,與我十指交握。他嘆息着笑道:“別記仇了,我親愛的道侶。那只是個玩笑話啊,我一直不覺得他會是好的道侶人選。”

他看着我,誠懇道:“雲澤那家夥就是個中央暖爐,脾氣好是好,但對誰其實都差不多。而且他還特別能裝傻,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假裝自己聽不懂人話——明明會說話,平時還總是只喵喵喵。他在我心裏的地位,根本和你半點可比性都沒有!”

……他為什麽這麽甜。

難怪我這麽愛他。

我被他說得半點脾氣也沒有了,握緊他的手,被他拉着回了行宮。

皇天劍門平日裏的服飾已經足夠繁複了,但為了千年慶典準備的禮服卻還要更華麗些。除卻服裝款式的差異外,就連配套的銀飾都顯得異常隆重。

臂環、護腕、腰佩、挂鏈……最後,岐南拿起蛟龍紋發冠,修長的手指撩起我的發絲,開始熟練地為我束發。他的動作很快,沒多久便停了手,繞道我面前打量片刻。

“如何。”我低聲問。

“我家峸鴻劍君真是一等一的英俊潇灑,”岐南笑着調侃,“往人前一站,旁人便看不見其他了。”

我也看了看他和我配套的蛟龍銀飾,認真道:“你也是。”

岐南失笑,旋即收好換下來的銀飾,與我一同向慶典現場走去。

此時離慶典開場已不足一天半,場內早已有無數修士提前入席。

鋪滿雲山紋白玉地磚的階梯沿山環繞,蜿蜒如銀蛟盤桓,連接了無數大小不一、錯落有致的亭臺樓閣。

屬于皇天修士的席位在裏側正中的高臺上,而在兩側,則分別是另外五大頂級勢力的來使。更遠些的地方則有其餘參宴的宗門勢力散布,而散修聚集的位置則在演武場的另一端與皇天劍門的席位遙遙相對。

我受了周圍修士的行禮後,在副門主的席位落座,環視了周圍一圈觀察情況。

皇天劍門的核心高層之中,似乎我與岐南來得最晚。

虛界前輩正化作人形坐在祂的席位上,手裏還抱着他那顆蛋在孵;我母親正在周圍巡查,現在正走到了散修那邊;大長老幽珏的桌上堆着滿滿當當的公務玉簡,到現在還在勤懇批閱;還有皇天劍君……

嗯?

我忽然發現這會兒坐在主位上的人居然不是皇天劍君,而是萬俟非。他這會兒身上穿着禮服,帶滿了銀飾,倒看起來和皇天劍君更像了。

但皇天劍君人呢。

我蹙着眉在人群中巡視片刻,終于在一片格外擁擠的區域裏發現他。

只見無數宗門修士、散修正衆星捧月地簇擁着皇天劍君,争相給他獻上賀禮。皇天劍君在外人面前倒是一直很會裝模作樣,這會兒的姿态正經又威嚴,絲毫無愧皇天之名。

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只要被人圍着,就會被擋的十分嚴實,我總看不到他。

希望萬俟非以後能長得超過一米七,別繼承他爹的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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