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道侶上門
◎罕見的人渣◎
我的腦中在這一瞬間閃過了很多極其失禮的東西, 但還是很快清醒了過來,趕緊替岐南解開了銀鏈。
岐南拎着那根鏈子打量片刻,随手把它打了個蝴蝶結。他疑惑地問我:“這是什麽東西?你們皇天劍道劍修的本命劍還能憑空長個劍穗出來?”
……看來今天注定是沒法繼續了。
我壓下心底的遺憾, 想了一會兒,回答道:“皇天劍道以念凝兵,理論上若念有變,确有可能如此。”
岐南更疑惑了:“那你的‘念’是變成什麽了, 為什麽偏偏會在劍柄上長根鏈子出來?而且以往好像沒聽說過呀,不是說皇天劍道兵器凝形後就不會變了嗎?”
我沉默下來,感覺難以啓齒。
雖然還不确定,但其實根據我對皇天劍道和我自己的了解, 已經大致有所推測了。雖然還說不上絕對不會出錯, 但估計也八九不離十。
兵器道修士忠于自己的兵刃, 抛卻一切雜念去追求極致。
但凡能走到出竅期以上的兵器道修士,基本上信念和根基都已經徹底成熟了。我們清晰地知道我們所忠于的兵刃是什麽模樣、該怎麽使用,也早已經将握着它的感覺刻入本能。
所以高階兵器道修士的本命兵器幾乎是絕不可能改變的。
然而……如果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 比如劍柄的花紋、兵刃的顏色之類,那即使改了也沒什麽大問題。
就像那些尋常兵器道修士,他們沒有本命靈器,往往每突破一個階段就得找煉器師煉制一把新的兵刃, 而這新的兵刃總不可能與老兵刃完全一模一樣。
是以,只要兵刃的大致表象和用法不變,那在經歷短暫的磨合後兵器道修士就能适應這種變化。
而我的本命劍上莫名多出的“劍穗”并不會影響我正常用劍,顯然也能算是“無關緊要的變化”中的一種。
至于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變化,那就得看鑄劍期裏我的念與曾經有何區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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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可以确定的是, 鑄劍的念依舊是由外界來的“衆生念”和我自身的念二者結合而成。一般而言, 衆生念駁雜且互相矛盾, 雖然總量龐大,卻難以凝聚。自身的念則與之相反,常常作為駕馭所有念的“統帥”存在。
第三等的皇天之道之所以無法凝兵,就是因為自身的念不夠純粹、意志不夠堅定,無法徹底控制住聚集的“衆生念”。
而能夠做到凝劍的皇天之道修士,則證明他們的意志已經完全淩駕于衆生念之上,能夠将衆生念彙聚為一點如臂使指。能做到這一步,他們無疑擁有最強、最純粹的念。
另外這也是皇天兵器道修士與尋常兵器道修士最大的不同之處。
尋常兵器道的不同兵器之間其實并不怎麽分高下,不存在“劍”強于其他兵器的說法。皇天劍道如此,只是因為傳承特殊罷了。
作為極少數成功凝劍的皇天劍道修士中的一員,我的意志自是足夠強的。而這也就意味着,我的念能夠直接扭曲衆生念的形态,讓它在鑄劍時額外表現出一些東西。
……比如說一根劍穗似的鏈子。
我在鑄劍期裏感知不到情緒,但我能從回憶裏猜到當時的心情。
當時從初期劍碎階段起,我就因為岐南新源境丹藥的問題開始擔憂他會離開我,而到後來一個個異常越發加深了我的焦慮。最後這段時間長達一年半的冷待更是把我的恐懼推上了巅峰——這從之前鑄劍期結束的瞬間,那恐怖的窒息感就能窺見一二。
最後,這種從鑄劍期開始持續到結束的、強烈的、極端的情緒讓我的本命劍上出現了一根捆人的鏈條。
……我知道自己就是想用它拴住岐南,最好讓他哪兒都不能去,最好永遠都別離開我。
這真是太罪惡了,我為我自己的卑劣感到羞愧。
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和岐南解釋這東西出現的原因,要是讓他知道了他道侶居然是這樣一個糟糕的人,他會對我失望的吧?
岐南見我半天不答話,以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于是沒有追問。他把我的本命劍還給我,慎重道:“我對皇天劍道研究不太深,也沒什麽主意。總之你要好好研究,千萬別出什麽問題。”
我低聲應道:“好。”
哎。
趁還沒離宗的時間把這些發現記錄成冊,補進皇天劍門的傳承裏吧。
只是在我想清楚怎麽解釋前,這東西暫時還是存在我的虛界空間裏吧,就不放出去給人看了。反正短時間裏估計也不會有人遇到和我一樣的情況了。
我滿心惆悵,郁郁地收起了本命劍。
岐南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伸手掐住我的臉:“突然怎麽了,這麽消沉,剛剛你還不把這當回事呢。”
……現在也沒當回事,我犯愁的是其他問題。
怕再拖下去岐南會追問,我只得強打精神轉移了話題:“你可聽說了前段時間那拒絕離開冬晝淵的修士。”
“你說鸠餘?”岐南回憶了一下,“我知道他,前幾天督天山又查到了一些關于他的情報,但還是沒能解釋他為什麽不願意離開冬晝淵。不過據說他道侶‘墨堰’并不知道鸠餘被皇天劍門抓了,還以為人失蹤了,正滿天下找呢。”
他頓了一下,笑道:“說起來也奇怪,墨堰居然沒把鸠餘失蹤的消息上報給皇天劍門,就光靠自己一個人瞎找。不是虛報的案件皇天劍門又不會收他靈石,你說他是圖什麽呢。”
我也覺得墨堰的反應有點奇怪,但源界地大物博,總有許多修士的想法奇奇怪怪難以理解。我沒有怎麽把這事放在心上,但就在十來天後,事情的另一個主人公找來了皇天劍門,希望能夠接走冬晝淵裏的鸠餘。
巡守山門的執事令人去将鸠餘帶來,而聞訊而來的我則施了匿蹤術,和岐南一同站在遠處觀望着事情的發展。
“要不是皇天劍門的人來找我,我都不知道鸠餘被抓了。”墨堰嘆氣道,“真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這就帶他走。”
他是個相貌頗為英俊的青年模樣人族男修,黑發黑瞳,長眉入鬓。身上那身白衣讓他看上去溫潤又無害,乍一看去,氣質竟有兩分像岐南。
岐南傳音對我說道:「我覺得他看上去不像個好人。」
我:「……為何。」
岐南理直氣壯地:「我的直覺是這麽告訴我的。」
我無言半晌,說:「嗯,很準。」
岐南頓時笑了起來。
我盯着他的笑容看了許久才勉強收回視線,再次看向墨堰時眼神卻瞬間冷了下來。
這家夥的修為心性皆不及鸠餘,我能夠直接聽到他的心聲。
此前在看見鸠餘時我便覺得事有蹊跷,但在見過這人後,我才真正明白他們之間都發生了些什麽。
墨堰——
他還真是個人模狗樣的罕見人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