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死局
◎你想解契嗎?◎
我其實能夠隐約猜到一些接下來的情況。
之前見到墨堰時, 我就發現了他的心性修為不算太高,只是勉強突破的尋常源境修士,還沒辦法抵抗我皇天劍意的共鳴。我能聽見他藏在心底的聲音——
【該死的家夥, 怎麽還是沒有放棄,盡給我添麻煩。可惜成功獲得這麽一個天才道侶實在難度太高,不然我早想辦法弄死他換下一個了。】
我當時都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厭惡這個家夥。
或許墨堰并沒有吳山靈獸養殖場的黑荥那麽罪大惡極,但我卻控制不住地對這個人更加厭惡得多。
——怎麽能有人如此對待自己的平等契道侶!
但即使我對他的品行心知肚明, 也沒辦法拿他怎麽樣。
靈源契約牽扯天地法則本質,一旦簽訂,只要沒有危害到第三方的利益,那按照律法皇天劍門就不會介入——即使介入也沒用, 由于靈源契約直接烙印在神魂上無法解除, 它會永不停歇地強迫簽約者遵守契約。
也正因如此, 高階修士對待靈源契約的态度極其謹慎,一般絕不敢随意簽訂。一旦簽訂,那他就只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到底。
而靈源道侶契作為靈源契約中的一種, 自然也包含其中。
雖然無奈,但我知道鸠餘基本上已經沒救了。從他離開時展露出的絕望來看,他可能撐不了多久就會自我了斷。
皇天劍門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他死後替他報仇。
此時,鏡中的影像已經跟随鸠餘兩人來到了大荒洲邊緣地區的一間修士客棧裏。
随着墨堰關門, 屋內的防禦陣法自動被激發。鏡中的畫面因此而模糊了一瞬,但很快又在岐南的操控下再次恢複穩定。
Advertisement
“本事不小啊,鸠餘。”
墨堰聲音輕柔地開口,笑眯眯地回頭看向鸠餘。
鸠餘搖着頭,緩緩後退。
墨堰的神色突兀冷淡下來, 一把抓住鸠餘的頭發用力将他的臉砸向門框的尖角。明明做着這樣的舉動, 他的聲音卻依舊緩慢而溫和, 甚至還帶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你又不聽話了呢。”
鸠餘抿緊唇,面色痛苦,攥緊的手背上蹦起了青筋,卻并不反抗。
“三百一十年前你就去找過皇天劍門,兩百七十年前又去了一次。”墨堰輕笑着,“有用嗎?根本沒人管你。你甚至連為什麽去找他們都說不出來。我還以為你已經老實了,沒想到你又來一次。”
“這回你終于如願見到了皇天劍門的那些大人物吧——但是還是和以前一樣沒人管你。不止如此,你還惹你崇拜的人生氣了,你多不識相啊,在他面前親口拒絕了皇天劍門的庇護,然後被他趕走了——”
“現在你認命了嗎?”
鸠餘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眼裏泛起了一層水霧。他用壓抑的聲音低吼:“墨、堰——”
墨堰笑得無比暢快,又抓着他的頭發往門柱上撞了幾下,将柱子撞出了幾條裂縫。
“你還想反抗我嗎?你看看你現在,一無所有、衆叛親離,多狼狽啊,乖乖地當我道侶不好嗎?”
聞言鸠餘好像受到了什麽刺激,劇烈掙紮起來,猛地掙脫了他的鉗制紅着眼睛怒吼:“墨堰,你不得好死!”
然而這話一出口,層層秘紋便從鸠餘的舌下浮現,密集的皲裂血痕蔓延開來,又迅速擴散到了整個頭顱和胸口上。滲出的大量血液嗆得鸠餘咳嗽起來,而後幾片舌頭的碎塊和血液一起落到了地上。
墨堰臉上的笑驟然間消失。他冷漠地看着這一幕,擡起右手,之前被展示出來的那一小片契約紋再次從他尾指上浮現。
“嗚——”
原本已經開始愈合的傷口在這一刻再次裂開,鸠餘捂着自己的脖子跌倒在地,痛苦地趴在地上劇烈喘息着,眨眼間猩紅的血便染紅了大片地磚。
墨堰陰沉着臉一腳踩在了鸠餘頭上,用力地碾了幾腳。
“罵我?你還敢罵我?”
“……去死……去死……你該死……”鸠餘一邊吐血一邊斷斷續續地重複。
……
“不對!”岐南盯着這些浮現在兩人身上的銘文,驚怒道:“這根本不是平等道侶契約!平等道侶契約是同一份契約在道侶雙方身上各印一次——他們這個明顯不一樣!”
我也皺緊了眉頭。
平等契約顧名思義,他對契約雙方是絕對平等的。它會同時在契約雙方的神魂上烙印下相同的銘紋、對雙方實行相同的限制。而在平等道侶契約中,最基礎的一條約束就是——禁止故意傷害結契對象,若有違背,則會受到同等甚至雙倍的反噬。
像是鸠餘這樣連罵墨堰一句都會受傷,而墨堰無論怎麽對鸠餘都沒事的——這已經偏頗到根本不該算是道侶契約了。
它簡直是在控制奴隸。
岐南難以置信:“鸠餘怎麽會同意簽這樣的契約!”
我也覺得錯愕,翻出督天山送來的相關情報再次查看。
督天山的情報上顯示他們簽訂的應該是平等契約——所有人都是這麽說的,而墨堰也從沒有在外表現出任何異常。
然而這份資料在現在看來明顯充滿了謊言。
皇天劍門的資源和人手有限,不可能做到事無巨細都耗費大量精力去調查。像是鸠餘這樣被認定為非重要任務的,一般最多就只會派一個普通執事去打聽情報。
但既便如此……督天山的情報會錯得如此離譜的情況也不多見。
我看着玉簡,卻忽然回憶起了數千年前的往事。
曾經我還沒來得及向岐南告白時,他曾前腳說“我們是朋友”,後腳就悄悄拿着我特意挑了送他的資源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年的我實在無法在看着無數慘案發生時,還調走督天山大量人力去找他,以至于錯失良機,足足拖了六十年才重新尋到了岐南的蹤跡。
我忽然明白為什麽我之前竟覺得墨堰的氣質有兩分像岐南了。
他們都是一樣的謹慎多疑,又善于僞裝。
但我會為岐南着迷,卻只覺得墨堰無比惡心。
因為岐南無論怎樣都不可能會主動迫害一個無辜者,他會憐憫弱者,願意庇護弱小,恩怨賞罰皆進退有度;而墨堰,他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傷害其他人,行事陰狠僞善毫無底線。
兩分的相似放在墨堰身上,只會讓我越發覺得憎惡。
這簡直是亵渎!
我沉聲道:“墨堰擅長掩蓋痕跡,要查出他做了什麽,恐怕很難。”
聞言岐南眉頭皺得更緊,又盯着鏡中畫面看了半晌後肅容道:“不行,之前不知道他們居然是這種單方面約束的關系……這麽下去鸠餘恐怕要被墨堰弄死了,不能再拖了,我要先去把鸠餘搶回來封在時空琥珀裏。”
我一怔。
岐南這是想救鸠餘?
但是鸠餘多半已經沒救了。靈源契約刻入靈魂,是無法解除的,而這類單方面約束的契約往往會有這麽一條規定——一旦契主死亡,則從屬契約者立刻暴斃。
這也就意味着死亡才是鸠餘唯一的解脫,活着只能延續他的痛苦。
然而沒等我詢問,岐南就直接把鏡子往我懷裏一丢,一閃身就消失在了原地。我很快從鏡子裏看見了岐南的身影,他眨眼間就封住了鸠餘,快到墨堰根本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應。
墨堰看見他突然出現,面色驟變,而後又很快強自鎮定地開始演戲。
可岐南根本不打算理他,直接掏出了玉簡開始施法傳訊。
我的傳訊玉簡很快震了一下。
【劍君,你讓督天山趕緊随便找個能拿人的罪名出來,我要把墨堰逮回去一次性解決問題。】
他到底要做什麽?
我暫時壓下疑惑,依言照辦。
很快岐南就成功以一件兩千多年前發生的傷人事件為由将墨堰也封在時空琥珀裏帶了回來。
而直到此時,鸠餘才又被解除了封印放了出來。
“鸠餘,”岐南看着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鸠餘沉聲問道,“你想解除你和墨堰的道侶契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