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惡之花

◎沒有“正義”◎

我不動聲色地暗中激活了皇天劍門執法時必備的留影玉簡, 看着崔月傾和那人一起走到了礦洞口。

崔月傾神色平淡,俯視着洞內近十萬的低階散修與凡人,擡手掐出一個手訣, 大片幽藍的火焰在洞內憑空燃起,如同幻影般瞬間擴散開來。而後她手掌一翻,一枚陣盤出現在她掌中。

“啊!哪裏來的火!”

“水訣撲不滅!”

“艹,這什麽東西?”

成片的驚呼聲響起, 許多靠近洞口的散修都從礦道裏竄了出來,朝外跑去。

崔月傾手一揮,一道屏障出現在了洞口。

“洞口有禁制!出不去了!”

“這是怎麽回事!”

“不行,傳訊玉簡打不通!”

……

驚慌的情緒如瘟疫般蔓延。

我的瞳孔略微收縮。

她到底在做什麽?

火焰的溫度并不高。這種火焰是單純燃燒靈力的靈炎, 對血肉之軀的傷害不大。低階修士的血肉中靈力含量低微, 這就導致低階修士反而能在靈炎中存活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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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如此, 如果灼燒時間超過三天,也不會有人能活下來。

或者說,這緩慢的屠殺反而更殘忍。

靜立在崔月傾身邊的那人用狂熱的眼神盯着崔月傾手裏的陣盤, 贊嘆連連:「真了不起,這樣出色的秘術到底是怎樣偉大的存在才能創造出來呢?」

崔月傾笑笑沒說話。

那人又問:「我們需要等多久?」

崔月傾回答:「等到他們絕望到極致時就可以了。」

……這兩個人渣!

來這裏之前執事上報給我的是崔月傾遭受迫害需要拯救,誰想事情最後居然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不遠處崔月傾施術折磨低階散修時表情淡然得好像在看戲,明明她肯定清楚被迫害的痛苦, 如今居然還這樣對待這些散修!

我擡手就想要鎮壓那兩個家夥,但就在這時岐南卻從熊熊烈火中逆行而來,一個閃身按住了我的手。

岐南低低地說道:「先等一會兒。」

我說:「她想殺他們。」

岐南看着我:「不是想,她已經殺過了。」

我抿唇沉默許久,問:「之前林家那些礦難……」

岐南眸色深沉:「我不知道, 但我猜至少一半以上都是如此吧。」

我閉了閉眼, 感覺到一股憤怒的火焰在胸腔裏翻湧。

越來越多的人從礦道中逃出, 擁擠在狹小的洞口附近瘋狂地砸着洞壁。但是這一切努力都沒有用,他們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靈力被點燃消逝。

有人的皮膚逐漸開始從骨骼上脫落。

我的耳中回蕩着他們內心的悲鳴。

【救救我,我不想死!】

【為什麽?為什麽?這到底是什麽?!】

【好痛,好痛!】

【我還沒和她完婚,不,我不挖了,讓我回去!】

【啊啊啊啊!!!讓老子出去!!!】

絕望和恐懼的念凝聚成大團的陰雲,填充滿了整座礦洞。

我還是第一次眼睜睜看着這些惡念陰雲誕生。以往當我趕到時,事情往往已經結束了,亦或者會直接被阻止沒有繼續下去的機會。

看着這些許絕望一點點變多,居然比身處冬晝淵時還讓我感到焦灼。

我強忍住想要出手的欲望:「你在等什麽。」

「我們必須要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麽做的,不是嗎。」岐南沉聲說道,「別擔心,我不會讓他們死的。」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道:「你覺得崔月傾為什麽要帶個瀕臨壽命大限的大乘期巅峰來這裏?」

我下意識看向他,又猛地回過頭死死盯着那名站在崔月傾身邊的大乘期。

源界修士的軀殼将在合體期巅峰時徹底褪去凡胎,達到不朽。而在大乘期,他們的靈魂則将迎來蛻變,最終在某個時刻以強烈的執念凝聚為一,從此獲得永恒不朽的生命。

這個執念就是“道心誓”,而獲得不朽生命的修士就被稱為“源境”。

在源靈消散後,道心足夠堅定的修士只要達到那個蛻變節點就能直接突破,根本沒必要再搞這樣多餘的動作。

我終于意識到了什麽。

——道心植入。

那是衆生盟創造出的邪道秘術,能直接将設定好的“執念”釘入受術者的魂魄,使之強行突破為源境。雖然受術者從此修為将再無存進且永遠會受制于施術者,但總會有人受不住長生的引誘,接受「道心植入」的改造。

皇天劍門将以這種秘術突破的修士稱呼為“僞源境”。

這時,那邊的崔月傾低聲說:“秘術同調了。”

随着話音落下,我看見濃郁的惡念陰雲在這一瞬間沸騰起來,瘋狂地向着那枚陣盤湧去。那不是正常的念外溢,而是以秘術強行抽取,我看見許多人的靈魂正在逐漸衰竭。

我急道:「她在抽取他們的念。」

聞言岐南立刻松開了按住我的手:「劍君,你頂上,別讓她發現。我去把人都收到我的秘境裏。」

我點頭,下一瞬岐南便掐了一個幻陣法訣遮掩衆人,旋即瞬間沖出,将路過的所有低階散修都收入随身秘境中。眨眼間數千人便消失在礦洞內,而我則配合他的行動調動本命劍中的衆生念,悄然填補因為散修消失而産生的空缺。

……這陣盤上居然有對衆生念粗淺應用的法門。

我在這一瞬間竟覺得有些恍惚。

念是一種無比飄渺難以捉摸的存在,它遠比神識、靈魂難以察覺。多少年來,只有皇天劍門擁有操控它的能力。

但如今,我居然在崔月傾的陣盤上看見了這一幕。

誠然它與皇天劍門的傳承水準相差數千萬年的距離,但畢竟是已經出現了。

我一時分不清是有皇天劍門修士洩露了傳承,還是有另外的人自己參透出了利用“念”的方法。

崔月傾手裏的陣盤緩緩亮起,最後碎裂開,化為一枚符文,悄然沒入身邊之人的體內。

“呃……”

那人的身形忽然扭曲潰散,然後又凝聚、潰散、凝聚、潰散……

終于,他的身形穩定下來,氣息也強了半分,成功踏過了大乘期與源境之間最後的界限。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神色狂喜,嗬嗬地癫狂笑起來:“源境、源境!我金沙老祖從此以後也是源境了!”

崔月傾微笑道:“恭喜前輩,從此再無壽命之憂。”

那金沙老祖笑得非常開心,正想再說些什麽,臉上的神色卻瞬間凝固,而後緩緩軟倒在地。

崔月傾錯愕地想去扶他,然而在下一瞬,金沙的身形卻徹底潰散。崔月傾驚呼出聲:“金沙前輩!”

我擡步緩緩從礦道中走出,撤去身上的匿蹤術。

崔月傾餘光看見我忽然出現,立刻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向我:“你——”

我擡手虛握,那枚原本沒入金沙體內的符文便出現在了我掌中。

原本陣盤中凝聚的是低階散修的念,在他們死後,念将會成為無主之物被陣盤吸收。但現在,陣盤凝聚的念被替換成了我的力量——

那凝結出的符文當然不會再受陣盤的控制。

崔月傾看見這一幕,難以置信地後退半步,驚駭道:“你為什麽能控制它?你到底是什麽人!”

即使到了此時,我依舊無法從崔月傾心聲中聽到任何有關現狀的心聲。

事情很明顯了。

她是衆生盟的人。

我冷冷看着她,質問道:“崔月傾,你已觸犯了殺戮禁令。為何要這麽做。”

崔月傾終于意識到了什麽:“你是皇天劍門的人!”

我看着她沒說話。

崔月傾沉默了幾息,卻忽然笑了起來。她笑得花枝亂顫,眼淚都笑了出來:“你是皇天劍門的人!你們到現在終于想起來要制裁壞人了嗎?哈哈哈哈哈,你們現在來了!”

我蹙眉質問:“你笑什麽。”

崔月傾美麗的臉有些扭曲:“我笑什麽?你居然問我笑什麽?我被人強迫嫁給一個傻子時你們不來,我被那傻子的妻妾輪番羞辱時你們不來,我因為反抗道侶契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時你們不來,現在你們倒是來了?!”

——她居然能說出被強迫結道侶契的事,難道她的契約已經失效了?

我以劍意将她強行壓跪在地:“無論如何,你不該觸犯法律。”

“如果在我遵守律法的時候你們無法保護我,那又憑什麽責怪我不擇手段地保護自己!你們這樣也配叫正義?!”崔月傾聲音尖利地嘶吼。

我封住了她聒噪的嘴。

什麽是正義?

或許将受害者解救出危難算得上正義,但如果這個解救遲了一年呢?

如果解救時受害者已經和加害者同流合污了呢?

如果受害者曾迫害過如今加害他的人呢?

那這種解救還是“正義”嗎?

而換個角度來講——花了大量時間精力去救受害者,最終卻只能得到輕飄飄一句誇贊的施救者,這對他來說還“正義”嗎?

所以,皇天劍門維護的從來不是“正義”。

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正義,只有秩序和公平。

崔月傾掙紮許久,終于放棄了。我打算嘗試着問她一些東西,于是解除了她嘴裏的禁制。

然而崔月傾不等我開口,高昂着腦袋輕蔑地掃視周圍遍地的屍骸率先道:“你其實一直在這裏吧,剛剛沒出手就是為了看我要做什麽對不對?呵,皇天劍門和我們有什麽區別,也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呢。”

我随手驅散了周圍的幻境。

瞬間,滿地的屍骸消失殆盡。

崔月傾鄙夷的表情僵在臉上。

這時,深入礦坑救人的岐南也出現在了洞口。他說:“人都救出來了,傷也都治好了,沒有傷亡。我已經通知了附近的皇天劍門駐地派飛舟來送他們回故鄉。”

我看着崔月傾一字一頓道:“別把皇天劍門與你們相提并論,你不配。”

作者有話說:

過渡寫完了,接下來解決誤會問題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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