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微生霁嘴上說着害怕， 表現出的卻是全然的自信與鎮定。
許折鳶聽着她的聲音，感受着從掌心傳來的溫度與力量，心中不禁一緊。
這或許就是內心強大的人吧， 換作是她……
“才不會啦， 你可是堂堂總監，誰敢用異樣的目光看你啊？我聽說有很大一部分女生是雙性戀， 沒準她們知道你的性向後争着喊姐姐我可以呢。”
“你懂的還真多。”
“當然， 都什麽時代了，不要小看我啊！”
畢竟她真的查了很多資料， 甚至潛伏進了好幾個群，要論這方面的知識， 她現在可不輸任何人！
“就是啊，都什麽時代了，所以我完全不怕出櫃的，你就不要為我擔心了。”
“誰為你擔心了？不知道是誰之前還說自己有未婚夫了呢，現在突然出櫃， 我只不過太驚訝了而已。”
“确實，我得承認之前考慮得不夠慎重，也太過天真， 多虧你和文欣的勸說我重新思考了一番，果然還是這樣比較輕松！”
從微生霁的口中聽到程文欣的名字， 許折鳶好不容易恢複的心情頓時又差了幾分。
她差點忘了， 微生霁喜歡的人是誰？
會改變主意真的是因為“她和程文欣的勸說”， 而不是因為“程文欣的勸說”嗎？
“哼， 知道就好， 中午一定要請我吃頓好吃的。”
微生霁喜歡的人是程文欣嗎？
果然， 早上願意讓她一塊去是因為不怕喜歡的人暴露吧。
“當然了， 你想吃什麽？”
微生霁是不是經常會和程文欣聯系呢？昨天說有事，是不是就是去見程文欣了？
“我不挑，你請什麽我吃什麽呗。”
微生霁知道她不喜歡程文欣卻不打算和程文欣斷交，是不是就是因為已經喜歡程文欣了？
“不挑好，比文欣好糊弄，那家夥上次狠狠宰了我一頓。”
她比程文欣好糊弄？
是不是換成程文欣讨厭她，微生霁就會和她斷絕往來了呢？
“你喜歡的人是程文欣嗎？”
許折鳶到底還是沒忍住，這句話在她喉舌之間來回徘徊，無論她怎麽努力往下吞咽都不起作用，像是在追尋自由一般朝着外界頑強生長。
她說出來了，帶着壓制不住的醋意與顯而易見的醜陋。
空氣一下仿佛凝固了，許折鳶真的很想說點什麽來挽救這種尴尬而糟糕的氣氛，但她發現自己沒有那個餘力。
微生霁沉默的時間越久，她的心就越是冰冷，像是在往深淵墜去。
“怎麽，連你也好奇嗎？”
“畢竟……畢竟我一直是你最好的朋友，不知道這件事也太奇怪了。”
“奇怪嗎？不奇怪吧，我那時候連性向都瞞着你，當然沒辦法告訴你我喜歡誰。”
“那你為什麽要——”
她想問微生霁為什麽要瞞着她，為什麽她把自己喜歡的人，自己的暗戀全都告訴了微生霁，微生霁卻什麽都不和她說。
為什麽明明她才是微生霁最好的朋友，程文欣卻比她更早知道這件事，為什麽要讓她從程文欣那裏知道！
但她很快想到了自己當初的反應，想到了自己說出的那些話。
站在微生霁的立場上，瞞着她才是正确的，因為只有瞞着她，這段友誼才能持續下去。
“至少……”許折鳶滿嘴苦澀，既覺得自己不講道理，又自我折磨般無法斷絕探究的心，“現在可以讓我知道了吧？”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她期望的到底是什麽答案呢？
她并不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麻煩，微生霁願意和她做朋友還真是菩薩來普度作精的。
“你真的想知道？”
“果然還是算了……”許折鳶退縮了，“好朋友也不意味着要了解對方的感情生活，你不想說就不要勉強，我無所謂的。”
她真是佩服自己，竟然能把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嗯……如果排除說的人以前最喜歡聊自己的暗戀這點，這聽起來确實有些道理。”
微生霁不知怎麽竟然翻起了舊賬。
“喂！”
“好好好，我不說了，都是黑歷史。”
許折鳶已經能夠确定，微生霁今天就是想惹她生氣！
“什麽黑歷史，我這是對你的信任，是我坦誠的證明，誰和你一樣……”
“好吧，确實可以這樣解釋。那我也有不說的理由啊，不說不是害羞或別扭，只是單純在為你考慮。”
“什麽叫作為我考慮？我反正知道不知道都無所謂啊，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要說。”
不，不是的，她現在很糾結，既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她再怎麽努力裝作若無其事都沒辦法掩飾自己的心緒，聰明如微生霁是不是已經看出來了呢？
如果看出來了，就請別再玩弄她了。
“話雖然這樣說，但你真的做好準備接受任何一個答案了嗎？”
“你、你為什麽這樣問？”
許折鳶能夠感覺到握着自己的手緊了幾分，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因為知道朋友性向不同，和朋友有同性戀人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你如果沒做好準備，最好還是不要深入探究比較好。”
戀人？
許折鳶無聲地咀嚼着這兩個字，像是從中榨出了酸澀而嗆人的汁液，從口腔開始一直流淌進了胸口。
難道說，微生霁已經和程文欣飛速發展成戀人了，所以才會這麽幹脆地拒絕曾值？
仔細想想，曾值周一追到這裏，而微生霁上周五剛見完程文欣，哪裏有那麽巧的事？
因為喜歡的人已經變成了戀人，所以才不好說嗎？
許折鳶的心幾乎沉到了谷底。
“你和……你喜歡的人已經發展到戀人這種地步了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答案不就只剩一個了嗎？
“我覺得蠻有機會的，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不到時候是指？”
是指微生霁回來的時間太短了？是指兩人需要重新熟悉磨合？還是指……需要一些時間轉換心情？
許折鳶幾乎六神無主，微生霁在這時停下了腳步。
“大概是指還需要一些心理準備吧，”微生霁微微側頭看向許折鳶，豎起食指抵在唇前，神态暧昧地道：“所以我們現在先不要提這個話題了，好嗎？”
許折鳶愣了愣，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就算是高中時期，微生霁也從沒展現過這麽俏皮的一面。
太蠱了，微生霁這個家夥太蠱了！
明明以前只是覺得她長得好看，為什麽現在卻能從她的一舉一動中感受到誘惑？
到底是微生霁不對勁，還是她不對勁？
“你不想說就算了，又吊我胃口！”
因為心口升起那抹悸動，許折鳶終于察覺到自己與微生霁十指緊扣這件事十分不合适。
過去就算了，畢竟兩人都是女高中生，她又不知道微生霁彎，做了點在閨蜜之間十分正常，但對小姬仔而言過分親密的事也算正常。
但現在這算怎麽回事？
她明明聽說女同會對同性保持距離的，為什麽這點在微生霁身上一點兒也沒有體現？為什麽微生霁現在會比以前主動，甚至比以前的她還主動？
如果微生霁喜歡的是程文欣，那這樣對她是不是很渣的行為？
許折鳶想到這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微生霁一時不察，終于被她掙脫了束縛。
“嗯？”
“又不是小孩子了，牽什麽手。”
許折鳶說完大步朝着前方走去，無處安放的手撩撥着耳邊的發絲，借以掩蓋自己窘迫無措的表情。
微生霁這個混蛋，回來之前就一直在打亂她的節奏，攪亂她的內心。
她才不要這樣呢！
不管微生霁喜歡誰，拒絕誰，和誰在一起，都和她許折鳶沒有關系，她不會再被牽着鼻子走了！
“折鳶，怎麽今天有空回財務部啦？”
下午回到公司不多久，許折鳶就接到了梁總的召喚。因為中午發生的那些事，她和微生霁之間的氣氛一直有些怪怪的，所以一接到通知就如蒙大赦般逃出了辦公室。
“梁總找我呢。”
“原來是梁總找你啊，那就難怪了。這兩周你肯定很忙吧，都沒怎麽回來過。”
許折鳶聽出了一點陰陽怪氣，臉上露出了更多的笑容：“誰說不是呢，這位總監真的很會折騰人，要我陪這陪那的，根本沒空閑，害我一直沒機會請你們吃飯。”
“畢竟是高中同學嘛，重逢敘敘舊也正常，聽說你早上還是坐總監的車來的。”
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她靠關系走後門的事跡肯定又傳了一遍。
當初她初出茅廬沒有經驗，在公司照常與梁叔打招呼，先是被傳時情婦，後來又被人說是靠關系進來的，所以現在對這種事已經脫敏了。
幸好微生霁是個女的，否則這又是越級提拔，又是同一個辦公室，還不知道被說成什麽樣呢。
不過好像不管怎麽樣，都比和中年大叔傳緋聞強。
也是由于這個原因，她現在和財務部的同事沒辦法親近起來，因為她知道其中有人就在背地裏說過她。
“她和我一個小區，這不是順路嘛。”
“有個能幹的同學真不錯啊。”
財務室裏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許折鳶現在沒工夫與她們周旋，只匆匆道：“是啊是啊……那個，梁總找我應該有急事，我待會兒再和你們聊哈。這一次一定要把請客的時間定下來，否則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她一邊說着言不由衷的話，一邊敲響了梁總辦公室的門。
從一個朝氣蓬勃的大學生進化成一條虛僞的鹹魚，只需要兩年時間呢。
作者有話說：
小鳥能從同一個辦公室想到更糟糕的事，說明懂的還是蠻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