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那時的确覺得你是直的,畢竟沒有那麽多彎的嘛,怎麽可能我剛好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對方就正好是呢,對吧。”

“所以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麽對你好,那種既愧疚又舍不得放手的心情真的挺折磨人的。”

“我覺得你好端端的一個直男,卻得被我掰彎,以後可能還得害你遭人白眼被人看不起,這是我欠你的,所以就想變着法子的對你好,覺得怎麽對你好抖不為過……”

“我逛了很多相關的論壇,看了許多人的自白,裏面很多人說自己和男朋友的感情本來很好,結果遭到雙方家裏的反對,最後要麽是自己、要麽是男朋友扛不住家裏的壓力,提了分手。”

說到這裏,顧硯終于擡眸看了一眼沈栖,沈栖迎上他的目光,心髒砰砰砰的劇烈跳動。他已經能猜到顧硯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我怕我們也會這樣,所以趁着元旦假期,買了機票回家,當天就跟我爸我媽出了櫃。我爸特別生氣,抄起茶幾上的煙灰缸就往我頭上砸,直接給我砸進了醫院。”

“我媽哭得差點暈過去,她想不明白我明明有過那麽多女朋友,為什麽突然就開始喜歡男人了。”

“說實話,其實我自己也不明白,但喜歡就是喜歡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也或許我本來就喜歡男人,只是我不知道,碰見你之後才明白吧。”顧硯說。

“那之後我爸就停了我所有的卡,把我趕出了家門,說我哪一天想通了再回去跟他認錯,否則就永遠別回來。”

“我那時以為他說的是氣話,之後也試着給他打過電話,但他從來沒有接過。”

顧硯的眼睛也開始微微泛紅,兩人交往七年,這也意味着他已經七年多沒有回過家裏,沒有見過父母。

在此之前,他雖然對父母滿懷愧疚,但總算還有沈栖在,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以為總有一天爸媽會接受他喜歡沈栖這件事,能讓他把沈栖帶回家。

結果呢,結果沈栖就是個騙子。他對不起父母,也丢失了愛情,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真是可憐又可笑。

連沈栖都這麽認為,他從沙發上起身,蹲在顧硯腳邊,微微仰起頭盯着他,哽咽着說:

“你怎麽、怎麽那麽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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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麽?”顧硯用拇指指腹按了按眼角,然後朝對方笑了笑,“現在想想确實挺傻的,明明連你是直是彎會不會喜歡我都不确定,居然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出了櫃。”

之後的挺長時間裏,顧硯都沒再說什麽,啤酒罐被變換着各種角度捏扁、複原。

沈栖也說不出話,剛才顧硯說的那番話實在讓他太震驚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顧硯一個人默默承受了那麽多,畢竟顧硯……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洩露過半分。

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就像被重型汽車狠狠地碾壓過,碎成了一攤爛肉。

太疼、太難受了。

他試圖去拉顧硯的手掌,卻被顧硯避開了。顧硯終于玩夠了手裏的啤酒罐,把它徹底捏扁,丢進了茶幾旁的垃圾桶裏。

他胸膛劇烈起伏幾下,然後繼續剛才沒講完的話題:

“雖然他們不理我,但我還是會經常聯系他們,不接電話就發微信,三兩天發幾條,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看,總想着一天不看就發兩天,兩天不看就發三天……”

“只要他們不拉黑我,我就得繼續發,也許某一天他們就看了,就接受我們了。”

“畢竟他們只生了我這麽一個兒子,又那麽愛我,不可能因為我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就真的狠心到一輩子和我老死不相往來吧。”

這些話他說的很慢,每個字都像壓在他心頭的一塊巨石,壓得太久就直接和他的心長到了一塊,再想挪走已經沒那麽容易了,每動一下都傷筋動骨血流不止。

那是他的父母,他怎麽不可能難受。

事實證明顧硯是對的,前年他媽生日那天顧硯給她轉了筆錢,他媽居然回了他的消息,讓他以後不用再給他們打錢,他們自己有。

那之後他才和家裏有了聯系,開始斷斷續續的和他媽在微信上說幾句話、問一問家裏的情況。

他們大多數時候都在三人群裏聊,一開始他爸壓根不搭理,最近幾個月終于偶爾會罵罵咧咧的回幾句話。

說到底也是想兒子了,松動了。

“所以這幾年你都沒有回過家……”沈栖小聲的喃喃道。

顧硯很輕的點了下頭:“嗯。”

沈栖的聲音顫抖的厲害:“那你、那你都是怎麽過的……”

他不敢去想象顧硯一個人都是怎麽過的年,但又忍不住去問。胸口簡直太疼了,一刀刀被人淩遲大約也就這樣了。

春節假期的機票難買,顧硯一般都會提早很長時間給兩人訂票,兩人的航班時間相差不多,所以每次都是一起去的機場。沈栖的航班先走,顧硯會看着他登機,然後再等自己的。

也正因為這樣,沈栖從來不知道等他走後顧硯到底有沒有登上那趟所謂的航班。

顧硯很低的笑了下,起身又去冰箱裏拿了一罐啤酒。沈栖也緩和了過來,額頭出了一層薄汗,但他舍不得把身上的外套拿下來,反而更加用力的攥緊了衣襟。

“怎麽過的……我是真的有坐飛機回去,雖然進不去家門,但還是想回去看一看,哪怕只是在樓下轉一轉,遠遠看一眼。”

顧硯臉上始終浮着淡淡的笑意,落在沈栖眼裏卻成了剜心割肉的利刃。

“不過我運氣不好,這麽多年就見過二老一回,當時我站在樓下的路燈旁,看着他們從樓道裏走出來,他們也看到我了,我們遠遠的打量了彼此一眼,然後他倆就手挽着手走遠了。我沒敢追上去。”

“跑完這一趟,我就坐當晚的飛機回去,然後在家裏等你回來。”

聽到這裏,沈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每年除夕夜,他給顧硯拍年夜飯的照片、在新年的鐘聲響起時互道新年快樂,他以為顧硯也熱熱鬧鬧的和家人在一起包餃子守歲……

可事實上這人卻始終只有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不敢回家、不敢告訴他、甚至不敢找朋友喝一杯酒。

難怪那年兩人一起留在A市過年時顧硯會那樣激動。

此時此刻沈栖竟然不知道是該說顧硯瞞得滴水不漏騙了他這麽多年,還是該怪他自己粗心大意從未察覺。

但真的沒有起過疑嗎。其實是有過的。

比如兩人打電話時沈栖這邊總是很熱鬧的,盡管他躲在自己房間裏,也能聽見老爸老媽在客廳唠家常看春晚的聲音,但顧硯那邊卻總是安安靜靜的,半點動靜都聽不到。

然而那時他沒多想,只當是對方家裏隔音好,細微的聲音落不進電話裏。

而且顧硯真的太會瞎扯了,每一年都騙他說是在酒店吃的年夜飯,去年是粵菜今年就變成了湘菜閩菜,明年可能就是川菜蘇菜,哪種菜系什麽菜式說的頭頭是道,就好像他真的吃了似的。

沈栖還記得有一年他同自己說的那道佛跳牆,直講得剛吃完年夜飯又吃了兩顆芝麻湯圓的沈栖又餓了,沒忍住搜了佛跳牆的照片飲鸩止渴。

可那時候怎麽沒想到呢,如果顧硯真的去吃了什麽佛跳牆什麽東坡肉香酥雞,哪裏還用得着他自己去網上搜圖片,按顧硯的性子,早就先把照片傳過來了好吧。

但從來沒有。

只有他單方面的把自己家的年夜飯拍給顧硯,顧硯卻從來沒有傳過一張照片。

現在想想,顧硯問他要年夜飯的照片,是不是就是想假裝他們在一起過年、一起吃年夜飯呢。

沈栖簡直不敢深想。他怕自己會當場崩潰。

“小年夜前兩天,我媽給我了電話,讓我回家過年。”

他捏着啤酒罐的手有一點點顫抖,也有一點點用力,黃色的液體從罐口晃蕩出來,把他淺灰色的家居服染濕了一塊。

然後他說:“他們終于妥協了,讓我把你也帶回家。”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仍舊沒有落在沈栖身上,而是扭着頭看着不遠處的那扇玻璃牆。

夜幕四合,玻璃牆外又是一片燈火璀璨,今晚這個家裏總算不再是他一個人,但那種孤單的感覺卻沒有因此而減少分毫,反倒愈發的孤寂清冷。

大概是兩顆心離的太遠了。

“然後我說……”

沈栖直覺接下來的話不是自己想要聽到的,下意識的又要去握顧硯的手,卻再次被避開了。顧硯将視線收回來,垂着眼眸盯着自己的手掌:

“然後我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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