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接下來的半天時間裏,沈栖只要一停下手裏的工作,滿腦子就都是顧硯在會議室裏教訓下屬的樣子,很兇,很強勢,但也……很性感。
沈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到這兩個字,明明那種尴尬沉悶的場面壓根和性感不沾邊。但他就是覺得那樣的顧硯很性感。莫名的、毫無道理可言的。
然後他便又開始懊悔,想自己之前為什麽會覺得他能不愛顧硯呢,明明那人黑着一張臉兇巴巴的樣子他都能覺得性感好看,想湊上去索要一個吻。
但大約人就是這樣吧,容易犯賤,擱在身邊時不以為然,失去了才覺出珍惜。
可惜為時已晚。
下班時兩人又在電梯裏撞見。辦公室在同一層樓的好處這時候就顯現出來了,不管顧硯有多麽不想看見他,他們兩人卻不可避免的處在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狀态中。
當時沈栖先進的電梯,顧硯是趕在電梯門即将關上的那刻進來的,看見沈栖後他臉上沒什麽變化,淡淡的同電梯裏的其他幾個同事打了招呼,然後便站在靠門口的位置,低頭盯着手機,像是在跟什麽人發消息。
沈栖站在他斜後方,一動不動、目不轉睛的盯着他的背影。手機另一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顧硯唇角微微勾起,又很快淡了下去。因為他無意間擡頭時從反光的電梯門上瞥見了身後沈栖的身影。
什麽時候讓顧硯高興的人成了別人,而他卻成了顧硯心上一抹難堪狼狽的蚊子血?
電梯裏人多空氣少,沈栖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不自覺地攥緊了手掌。
叮——
電梯終于到了地下車庫,沈栖顧不上和旁邊的同事告別,便匆匆擠了出去:“抱歉,讓一下,抱歉……”
誰不想馬上從電梯裏出去呢,但電梯裏人那麽多,總有個先後順序,沈栖這種行為自然遭到許多人的不滿:
“什麽人啊這是,急着投胎呢?”
“有沒有點素質啊,擠什麽呢,差這點時間啊……”
張揚,也就是中午要去吃紅燒獅子頭的那名同事正好也在這趟電梯裏,見狀趕緊朝大家道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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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替剛剛那人給大家道個歉,他是我同事,家裏突然有急事,心裏實在着急,所以請大家諒解一下哈……”
電梯裏很多人都跟他們是同個公司的同事,不可能真的斤斤計較這點小事:
“算了算了,也不是什麽要緊事。”“沒事,誰家裏都有可能碰上個急事,看這樣子別是孩子病了吧?”……
“欸謝謝大家理解,謝謝謝謝……”張揚一邊賠笑,一邊自覺讓到一旁,讓其他人先走。
和他一起留在最後的那個同伴小聲說道:“欸你說沈栖今天怎麽回事兒啊,感覺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有點奇怪。”
“不知道,可能真的家裏有事吧……”張揚無意打聽別人隐私,随口道。
顧硯快他們一步走在前面,聞言從手機中擡起頭來,盯着沈栖早已跑遠的背影,雙眉緊擰。
周五那天顧硯去茶水間煮咖啡喝,結果儲物格裏的那袋咖啡只剩下了一個底,還不夠煮一杯的。
顧硯在要不要把剩下的這點煮了和将就着喝點熱水之間猶豫了片刻,最後決定選擇後者。
正打算将咖啡放回去,然後給采購部的人打個電話知會一聲,卻發現那袋咖啡後面竟然還藏了另一袋咖啡豆。
是個挺小衆的牌子,卻是顧硯很喜歡喝的一款,家裏經常備着。
顧硯将那袋咖啡豆取下來,發現豆子已經被提前磨好了,可以直接拿來煮。
但他不認為這是采購部的人買的,這麽多年采購部來來回回買的都是那三四種咖啡粉,要不就直接是三合一或者二合一速溶,像這種小衆品牌的咖啡豆,絕不可能納入他們的采購範圍。
更別說還細心的替他們将豆子磨好。
顧硯捏着咖啡袋,心底已經有了一個猜測。
這時候又有人進來茶水間,似有所感,顧硯下意識回過頭一瞥——進來的人居然就是他剛在心裏想到的那個人,沈栖。
說起來他第一次喝這個咖啡豆還是因為沈栖。
那是他們工作後的第二年,沈栖跟着領導去xx國出差。他們去的那個城市盛産咖啡豆,沈栖好不容易出趟國,別的什麽東西都沒買,只裝了一箱子各種品牌各種風味的咖啡豆回來。
但沈栖自己其實對咖啡沒什麽特別的喜好,他買這些不過是因為顧硯愛喝。
因着這個舉動,顧硯高興的把人摁在沙發上親得雙方都差點斷氣,晚上洗過澡還拆了袋咖啡豆撒在沈栖身上……
後來他抱着沈栖去浴室洗澡,熱水一澆下來,沈栖整個人都散發着濃郁的咖啡香,顧硯沒忍住,又來了一次……
第二天沈栖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來,紅着眼睛罵顧硯“恩将仇報”。
那袋被他随手拿來用的咖啡豆後來就成了顧硯最愛喝的一款,因為每次拿它來煮咖啡的時候,總能讓顧硯想起那晚沈栖紅着眼的樣子,和那滿浴室的咖啡香。
顧硯把那袋咖啡丢回儲物架,轉身接了杯熱水。正要走時沈栖在身後叫住他:“你、你怎麽不喝了?”
顧硯冷淡的回:“不想喝了。”
他自覺語氣裏的疏離意味已經很明顯了,沈栖卻仍不懂得見好就收,執拗的說:“要不我來煮吧,煮完給你送過去。”
顧硯的語氣于是更加不耐:“不用麻煩了。”
“不麻煩!反正……反正我自己也要喝的。”沈栖說。
顧硯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記得沈栖不愛喝這個牌子的咖啡,嫌它酸味太重。
“行麽?”沈栖也看着他。
他這副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樣子,讓顧硯心裏沒來由的覺得煩躁。
他想說我那天的話難道說的還不夠清楚、不夠明白麽,你做這個樣子給誰看呢,你又想騙我什麽呢。或者你覺得我會因為這樣就心軟,然後愚蠢到被你騙第二次麽。
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随便你。”他無意再與對方糾纏,說完這句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茶水間。
儲物格裏的咖啡确實是沈栖放的,其實年前他就想拿過來的,顧硯愛喝咖啡,對咖啡味道也挺挑,但茶水間的咖啡大多是速溶的,他怕顧硯喝不慣。
後來咖啡豆都磨好裝袋了,他卻又退縮了——顧硯從實習開始就在這家公司工作,喝這些咖啡都喝了多少年了,哪還有什麽喝的慣喝不慣一說。
他做這些未免有些多此一舉,顧硯未必會領他的情。
但年後他幡然悔悟了,把顧硯的所有都放在心上了,便想盡自己所能給那個人他能給的最好的。
從前是顧硯慣着他寵着他,現在換他來對顧硯好,既然顧硯不願意相信他,那他就努力讓顧硯知道他是認真的。
可沈栖怎麽都沒想過,顧硯竟然已經厭煩他到了這個地步,連他帶來的咖啡都不願意喝。
明明從前他給顧硯煮這個咖啡的時候,顧硯總是會習慣性的喝一口咖啡,黏黏糊糊地纏上來,然後把嘴裏那口咖啡渡到他嘴巴裏,咬着他的耳骨說:
“到老我也愛喝這個牌子的咖啡,還要你親手給我煮的。”
沈栖端着剛煮好的咖啡走進設計部的時候不出意外吸引到不少注意力,更別提他之後還堂而皇之地敲開了顧總監的辦公室門。
沈栖其實是很緊張的,手心都在冒着汗,他為此故意木着一張臉,不讓自己的情緒外漏分毫,然後一路走過去一路同坐在工位上的設計部衆人點頭致意。——都闖到人家的地盤上來了,不打聲招呼總歸說不過去。
砰砰砰。
幾下敲門聲後,顧硯的聲音從門內傳出來:“進。”
他應該是把沈栖當做了自己哪個下屬,聲音不似從前對沈栖時的溫和纏綿,也不是如今的冷漠排斥,而是有種公事公辦的沉穩疏離。
沈栖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兩人的目光登時撞在一起,顧硯微怔片刻,擱下手中的鋼筆,手指交疊着垂在辦公桌上。
這個動作的意思很明顯,是抗拒、是不歡迎他。
“你怎麽——”他本來大約是想問沈栖你怎麽來了,但視線很快落到了沈栖手上,看見了那杯冒着熱氣的咖啡,當即想到了剛才在茶水間時兩人的對話,一時了然,便沒再繼續往下說。
沈栖假裝沒看見他臉上的防備和排斥,走過去将手裏的咖啡放到辦公桌上,壓着情緒說:
“我來給你送咖啡。”
顧硯點了點頭:“嗯。”但沒有去碰那杯咖啡,而是重新拿起鋼筆開始看桌上的文件。
幾分鐘後,他又擡起頭,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了幾下眉心,似是有些無奈、又有些不耐煩地問沈栖:
“你到底、想做什麽?”
送完咖啡後沈栖一直沒離開,就站在顧硯的辦公桌旁默默地看着他。顧硯很想假裝對方不存在,但沈栖的目光實在太炙熱了,讓他根本忽略不了。
“我只是……”只是覺得你認真工作的樣子太讓人心動了,舍不得走,想再多看幾眼。
畢竟今天從這個辦公室離開了,大概很難再有進來的機會。
但這樣的話太肉麻、太矯情了,沈栖說不出口。
顧硯嘆了口氣,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始終垂落在文件上的視線這時候終于移到了沈栖身上,他半擡着眼皮瞥了沈栖一眼,臉色已經沉了下去:
“沈栖,你走吧。”
“還有以後不要做多餘的事,咖啡茶葉這些東西如果沒了,采購部會統一采買補充,不需要員工自己掏錢,沒這個必要。”
沈栖的手掌抵在辦公桌上:“我……”他想為自己做幾句辯解,想說我為你做的事怎麽能叫多餘的事呢。
但最後他只是勉強笑了笑,然後說:
“顧硯,你同交往過的人都能做朋友,為什麽對我有那麽大的敵意呢,別說沒有,我感受得到,你就是厭煩我不想見我。”
“但是為什麽呢顧硯,為什麽獨獨不能和我做朋友呢,是不是因為你其實還愛我?”
沉疴需重藥。同顧硯雖然分手不算太久,但許多東西在兩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積壓在心底很多年,已經發爛發潰,也需要把腐肉剔除了上猛藥。
辦公室不是談私人感情的好地方,但顧硯的冷漠刺激到他了,讓他湊近幾步,逼視着顧硯。
他還從來沒有用這種咄咄逼人的語氣對過顧硯。在顧硯面前,他總是溫柔和善的。
顧硯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兩個人本來一個坐着一個站着,他要看沈栖的話就得仰起頭,用一種微微仰視的姿态對着沈栖。這會兒他卻也站了起來,利用身高優勢居高臨下的看着沈栖。
如果說剛才他還盡量維持着兩個人的體面,此刻那層假面便被撕了下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雖然聽着挺矯情,但我覺得很有道理。”
他略微頓了頓,說:“那就是,真心愛過的人不可能再做朋友。”
“沈栖,我曾經愛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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