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進了房間,顧硯真就給他倒了一杯水,什麽話都沒說,自顧自的繼續擦頭發、吹頭發。

他脖子上的疹子很嚴重,時不時就要擡起胳膊抓幾下,以此來緩解癢意。但抓也不敢用力抓,怕把皮膚撓破,到時候更麻煩。

沈栖看在眼裏,胸腔裏鼓噪着一團氣,特別難受。

他一方面心疼顧硯,一方面又氣對方竟然為了另一個人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他之所以知道顧硯吃貝殼類海鮮會過敏,就是因為顧硯也曾為了他起過疹子。

那是大四那年的國慶節,當時兩人都已經在公司實習,手頭有了點積蓄,離假期還有半個月的時候顧硯就很興奮,說要帶沈栖去旅游。

兩人查看了各種旅游攻略,列了一連串目的地,最後去了南島。那是座海濱城市,風景宜人,也有很多熱門景點。

他們在那租了間民宿,白天穿梭在曲折幽深的小巷子裏,晚上就去沙灘撿貝殼踩浪花。

某天晚上顧硯還和幾個小朋友一起用砂子堆了座城堡,把幾個小朋天都驚呆了。

以至于後面幾天他們再去的時候,那幾個小朋友都早早等在那,就為了拉顧硯和他們一塊兒玩。

大朋友小朋友,瘋鬧成一團,沈栖在一邊默默看着、時不時摁下快門鍵。

也是同一天,兩人從海邊回到民宿時正趕上一對情侶在院子裏燒烤,見了他倆,熱情的招呼他們加入。

“我們東西買多了,你們不吃的話最後也是浪費。”

對方都這麽說了,他們也就沒再推辭,問民宿老板借了兩個圍裙,加入了小情侶之間。

因為是海濱城市,燒烤食材大多數都是海鮮,什麽鱿魚扇貝青口海蛏子海蝦生蚝……種類繁多,反正光是貝殼類就有數十種,好多都是沈栖見都沒見過的,遑論叫出名字。

他吃了幾個生蚝,味道甘甜鮮美,和平時自己在超市生鮮區買的那種完全不一樣,就想讓顧硯也嘗嘗——顧硯一直在給他烤,自己只吃了幾個海蝦和幾串鱿魚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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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硯,你吃這個,這個真的好吃,特別鮮,和我們平時吃的那些味道好不一樣。”他挑了個最肥美的生蚝喂到顧硯嘴邊。

姓王的那個姑娘樂呵呵的說:“那肯定不一樣,這些都是海裏撈起來後直接運到民宿的,不像我們在超市或者菜市場買的的那些,都不知道經過了幾道運輸,光是新鮮度上就差了一大截。”

沈栖也是直到現在才想起來顧硯當時應該是愣了一下的,或許就是在思忖要不要吃那個生蚝。但最終他還是吃了。

不但吃了生蚝,還吃了青口蛏子扇貝……沈栖每樣都給他喂了一點,他都吃了。吃完還湊到他耳邊悄悄說诨話:

“這裏的海鮮有沒有比市場裏賣的好吃我不知道,但寶貝喂得就是最好吃的。”

他倆平時可沒那麽肉麻,不會像別的小情侶那樣“寶貝”“親愛的”“老公”“老婆”那樣叫,但顧硯起壞心眼的時候就會故意那麽叫,喜歡看沈栖惱怒臉紅。

而沈栖是在兩人回房間後才知道顧硯對貝殼類海鮮過敏的。

那時他正準備去洗澡,顧硯借口那啥用完了要出去買,沈栖那時還不習慣他把這種事大大方方放在嘴上說,氣得直接把人推出了房門,眼睛始終垂着,不敢正眼看他,所以壓根沒注意到他臉上起的疹子。

等他洗完澡出來,顧硯還沒回來,直到又過了半小時,對方才裹着一身寒氣回來了。

“民宿旁邊不就有便利店麽,你跑去哪兒買的要這麽久?”

沈栖這話其實沒有質問的意思,就是單純的覺得奇怪,但落在顧硯耳朵裏大約就變了味,他垂着頭支支吾吾的解釋了好一會兒:

“我、我就随便走了走,你怎麽、還沒睡啊?”

這話說的,你跑外面去買那種東西結果一直沒回來,誰能睡得着啊?沈栖有點生氣,正要發火時卻看見了顧硯臉上的疹子。

“你臉怎麽回事?”

顧硯的頭垂得更低了,又是支支吾吾半天才把事情和盤托出了。

原來是他從小就對貝殼類的海鮮過敏,剛剛出去其實是找藥店買過敏藥去了,但吃了藥疹子沒能馬上消下去,所以他又在外面等了會兒,想熬到沈栖睡着或者疹子消下去。

結果這藥片沒什麽效果,疹子越來越嚴重,他只好先回來了,結果沈栖居然也還沒睡,翻車翻得很徹底。

沈栖記得自己那時發了好大一通火——

“你傻x麽?”

“有嘴不會說麽?告訴我你吃那些東西會過敏有那麽難麽?”

“你馬上23歲了顧硯,不是3歲,這種事還需要人教麽?”

“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特偉大特深情啊顧硯?但你特麽就是個傻x!”

……

罵完換下睡衣拉着顧硯去醫院。一路上不論顧硯如何撒嬌認錯,他都冷着一張臉再不說話。

他氣顧硯不拿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也氣顧硯連這樣的事情都瞞着他不坦白。

他知道顧硯是為了讓他高興,但他不接受這樣的做法。兩個人既然是情侶,顧硯明明可以直接跟他說自己過敏,不能吃那些東西。但顧硯沒有。

而且連醫生都說了,過敏不是小事,嚴重的話可能會導致休克。

因為這件事沈栖單方面和顧硯冷戰了三天,到假期結束回程時他才勉強消了氣,肯理一理顧硯了。

顧硯也同他再三保證,說以後絕不會再碰帶殼類的海鮮,路上看見了都會跑得遠遠的,絕不多看一眼。

沈栖這才笑了,罵他:“白癡。”顧硯就小奶狗似的把頭埋在他脖頸間,又是蹭又是親,很委屈的樣子。

但今晚顧硯卻食言了,見了扇貝他不但沒跑,還吃了。因為另外一個人。

而這次沈栖卻再也沒有立場沒有身份去同對方生氣、發脾氣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去給顧硯買了藥膏和藥片,就這樣還得擔心對方肯不肯接受。

他剛才其實已經在房門外等了很久,敲過幾次門、卻都無人響應,他因此差點以為是顧硯從貓眼裏看見是他,所以故意不開門。

“把水喝了,然後走吧,我想休息了。”顧硯吹完頭發,站在床邊,對沈栖說了他進門後的第一句話,卻是要趕他走。

沈栖掃了一眼擱在小茶幾上的藥膏,料想顧硯肯定是不會主動用他買的藥膏了。他緩慢的呼出一口帶顫的氣,拿過那支藥膏,拆了封,然後朝對方說:

“我幫你塗藥吧。”

顧硯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只是慢吞吞的走過來,微側下。身,将那杯沈栖腆着臉皮讨來卻一口沒喝的水往沈栖面前挪了幾分。

“不必了。不是說要喝水麽,趕緊喝了趕緊走。”眉宇間已經壓着不耐煩。

“顧硯。”沈栖順勢捏住他的手腕,神色間帶上了幾分哀戚。“顧硯,讓我幫你塗藥,塗完我就走,行麽?”

顧硯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半晌後錯開眼,嗤笑一聲:“沈栖,你究竟……想幹什麽啊?是和那個什麽靈靈分手了麽?”

沒想到顧硯突然會這麽問,沈栖指尖顫了顫,攥着手腕的力道卻更重了,将手腕都給捏紅了。

顧硯聳了下肩,帶着點自嘲的笑了笑:“看來我猜對了,你們分手了,所以你又想吃我這棵回頭草了?沈栖,是你太賤還是覺得我太好騙啊?”

“不是的……我……”沈栖眼底一片黯然,正要解釋時門外又響起了幾聲敲門聲。顧硯掙開他的鉗制,旋身走過去開門。

他半夜三更不睡覺賴在這個房間裏是為了給顧硯送藥,那麽現在站在門外敲響了顧硯房門的人又是誰、為了什麽呢。

沈栖心裏已經有了個猜測。而事實也很快證實了他的猜測——

“顧哥。”譚曉磊笑意盈盈的站在門口,叫顧硯名字的時候語調裏像撒了一層糖霜,很是甜膩。

“我想了想還是放心不下,所以去買了藥膏。”譚曉磊朝顧硯晃了晃手裏的藥膏。

再要說話時瞥見了從房間內走出來的沈栖,他目光閃了閃,笑容變得有些勉強,“現在看來我是不是晚了一步?”

沈栖越過顧硯站到了門邊,目光沉沉的把話茬接了過去:“是的,我已經買了。”

這話一出口,除他自己之外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顧硯。沈栖為人處事周到妥帖,對身邊的人始終都是溫和有禮的,兩人自相識以來,他還從沒見對方用這樣的語氣和态度對待過誰。

這太不像是這個人會做的事了。

他的視線不經意的落在對方身上,看這人咬着嘴唇堵在門口,眼睛一錯不錯的盯着譚曉磊,像只困在牢籠裏的受傷的野獸,眼底透着警惕和戒備。

好像只要譚曉磊稍一靠近,他便會露出利爪,豎起背毛,随時準備發起攻擊,将對方咬碎撕爛。

顧硯的眸色暗了暗,一時啞然。

“那我明白了,”譚曉磊不是傻子,看了兩人的臉色,哪裏會猜不到剛才房間裏正在發生些什麽。

既然已經晚了一步,那他只好再主動退一步。最成功的獵人絕不會步步緊逼,惹獵物厭煩躲避。

他把藥膏塞進顧硯胸口的睡衣口袋裏,狀似漫不經心的揮了兩下手:“沈栖哥,那顧哥就麻煩你了,顧——”

話還未說完,回應他的便是一聲重重的摔門聲——砰!

這讓顧硯更加驚訝,他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過敏反應是不是更加嚴重了,以至于出現了什麽幻覺。

這怎麽可能是沈栖……

“顧硯,我來給你上藥。”而上一秒還臉色陰沉毫不客氣的将人甩在門外的沈栖,已經再次捏住了他的手腕,紅着眼眶小聲又執拗地威脅道,“否則我是不會離開這個房間的。”

說完便把頭偏向了另一邊,顧硯不再能看清他的表情,卻能看見那因為牙關緊咬而鼓起的腮幫。

再僵持下去天就真的要亮了,到時候萬一被哪個朋友看到他倆從一個房間裏走出去,那才是真的麻煩。“那來吧。”他再一次妥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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